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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代雖然黑暗動**、民不聊生,但在思想和文學上,卻是一段百花齊放、名人輩出的黃金時期。
那些民國的文人或者說“大師”,通常都有著所謂“獨立”的品格,性格或多或少有些怪異,說得難聽些叫瘋瘋癲癲,說得好聽點就是狂放不羈——晚清民國的混亂局麵,還有中國傳統文人“傲諸侯而慢公卿”的風骨,都是鑄成這群人意識品格的重要因素——讓很多黑白兩道大佬,尤其是政治家們頗為討厭。
比如說,此時的蔣介石委員長就一直感到難以理解,為什麽如今他已經成了全國領袖,居然還有那麽多人敢在報紙上公然罵他——難道不是應該一個個歌功頌德、馬屁如潮、山呼聖明才對嗎?
但上海灘的文人們可不這麽想,民國這些年來,他們早已看慣了風雲變幻、潮起潮落——當年的段祺瑞總理何等威風八麵,如今還不是泯然眾人矣?昔日的吳佩孚將軍打遍天下無敵手,一朝兵敗之後,如今還不是隻能下野做寓公?你蔣介石又有何德何能,對國家對民族有何功勳,居然敢奢望坐天下一輩子?
反正這蔣某人指不定哪天就下台了。所以,甭管他如今頭上掛著多少官銜,該罵的時候還得罵!
結果,讓堅持對日妥協,“攘外必先安內”的蔣某人感到萬分惱火的是,幾乎是從“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淪陷開始,無論他如何封禁抗日言論。發動文化“圍剿”,查禁進步書刊,迫害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又反複訴說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一會兒苦口婆心地聲稱:“……槍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訓練不如人,機器不如人,工廠不如人,拿什麽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頂多三天就亡國了。”“……中國亡於帝國主義,我們還能當亡國奴。尚可苟延殘喘;若亡於共產黨,則縱肯為奴隸亦不可得。”一會兒聲色俱厲地嗬斥:“……奢言抗日者,殺無赦!”卻還是得不到半點諒解。全國上下的抗日救亡運動依然愈演愈烈。很多曾經為他在“四一二”血腥清黨而叫好的鐵杆右派知識分子。此時也都轉身破口大罵他“媚日”、“賣國”,甚至高喊“反蔣抗日”……這讓他不由得產生出一種舉國上下盡是共諜的錯覺……
——老蔣忘了一件事,極端右派往往也是極端民族主義分子,他們之所以願意支持蔣介石。是希望扶植一個能夠對內鎮壓底層人民。對外打出國威和軍威的拿破侖,而不是一個隻會耗子扛槍窩裏橫的衰人!
舉例來說,德國納粹黨固然反共不假,但有哪個納粹黨敢公開支持美英法等國把德國變成殖民地?
很顯然,蔣介石剿共屢敗,對外投降的拙劣表現,讓渴望重振中華雄風的他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這樣一來,左派嫌老蔣反動。右派嫌老蔣無能,蔣介石這個最高領袖。一時間當真成了“孤家寡人”。
總之,早在前年的“一二八”事變,十九路軍進行第一次淞滬抗戰的時候,上海灘的諸多愛國民主人士就發起組織“上海市民地方維持會”,一起指日為誓,“但願生前不做亡國奴,死後不做亡國鬼”,呼籲國人“如果畏縮退避,恐仍未能保得身家財產,不如一起奮勇向前,抗戰救國”。高呼抗日,痛批老蔣。
上海戰事結束之後,宋慶齡、蔡元培、楊杏佛、史量才等著名文人又發起“中國民權保障同盟”運動,一邊利用他們的崇高聲望,積極營救被捕的愛國民主人士,一邊公開發出號召,反對蔣介石不顧民族危亡而進行的“剿匪”內戰。隨後,宋慶齡更是在上海領導召開了“世界反對帝國主義戰爭委員會”遠東會議,大罵特罵南京當局的對日妥協路線。就連在“四一二”事件中幫助蔣介石起草羅列“清共”名單,竭力主張血洗赤色分子的北大校長蔡元培,此時也痛感國土淪喪,內戰連結,爆發出強烈的民族情感和愛國精神,思想日趨激進,因此對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十分不滿,進而又一次完成了從右派到左派的轉變,從擁蔣變成了倒蔣,從反共變成了通共……可見蔣介石這位“黨國領袖”在當時的中國有多麽的失人心。
這些來自背後輿論陣地的小刀子,讓身在南昌的蔣介石恨得牙癢癢,很想再來一次“四一二”,但偏偏又投鼠忌器——孫中山的遺孀宋慶齡是“國母”,又是自己老婆宋美齡的姐姐,動她的政治風險實在太大,幾乎不亞於日本軍官刺殺天皇……他之前剛剛一腳踢走了“奢談抗日”的宋子文,將這家夥罷官趕回上海,就已經大大得罪了四大家族之中的宋家,如果他再殺宋慶齡,那麽不但四大家族就此內訌爆發,南京國民政府就此崩潰,“孫中山繼承人”的頭銜就此徹底泡湯,連老婆也說不定都要再換一個了。
而蔡元培身為北大校長,也是桃李滿天下,人脈之廣遍及全中國,動他的後果恐怕也不亞於當年的刺殺宋教仁……所以,鑒於柿子要挑軟的捏,蔣介石最後派出特務刺殺了楊杏佛,用血腥手段暫時嚇住了上海灘的進步文人,勉強壓製了這一輪抗日運動——但這也讓上海灘的進步文人,從此跟蔣委員長徹底決裂。
因此,正所謂“按下葫蘆浮起瓢”,“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剛剛被楊杏佛之死嚇得略微消停,但思想傾向進步的《申報》大亨史量才又跳了出來,先是毫不客氣地批評了國民黨政府的諸多政治和軍事舉措,把那些自視甚高的黨國精英罵的狗血淋頭。之後更是頂風發行副刊《自由談》,刊登魯迅等著名左翼作家的文章。使《自由談》成為反對蔣介石“文化圍剿”的重要陣地,讓蔣介石一時間氣得額頭上青筋亂跳。
說起來,這位敢於憑著一份報紙跟政府叫板的史量才老板。也是民國時代的一位奇人。
——史量才,名家修,江蘇南京人,著名報業大亨。二十世紀世紀初中國最出色的報業經營者,從1912年就開始任《申報》總經理,從業之初就發誓“不為權力所嚇倒,不為金錢所打動”。曾經以智鬥袁世凱,抵製袁氏恢複帝製而聞名。作為上海的報業大王,史量才曾經說過一句很著名的話:“……國有國格。報有報格,人有人格。三格不存,人將非人,報將非報。國將不國!”此外。他還常對報社的工作人員強調:“……報紙是民眾的喉舌,除了特別勢力的壓迫以外,總要為人民說些話,才站得住腳。”
因此,他主辦的《申報》從北洋政府時代開始,就以關注社會熱點,敢於抨擊時弊、揭露當局的黑暗統治而聲譽雀起,被英國人譽為是中國的《泰晤士報》。在當時。《申報》乃是全中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輿論威力非同小可。往往刊登一篇“雄文”,就能引發舉國轟動。
為了解決《申報》的輿論攻擊,國民黨當局先是試圖用官帽子利誘,對史量才許以中山文化教育館常務理事、上海臨時參議會會長等職,但均無效果。於是又改用威逼,導致《申報》被蔣介石手令禁止郵遞,停刊達35天之久,但史量才依舊拒絕屈服,反倒是蔣介石被各方壓力逼迫得收回手令,允許《申報》複刊。
隨後,蔣介石讓杜月笙陪同史量才老板到南京進行了一次會麵,雙方正式攤牌——為了從《申報》手中奪取社會話語權,蔣介石傲慢地沉下臉來直露底色:“不要把我惹火,我手下有一百萬兵。”膽大包天的史量才卻絲毫不怕與政府叫板,冷冷地回答:“對不起,我手下也有一百萬讀者!”至此,蔣介石已經下定決心要去除此人,隻是礙於前方戰事緊急,為了防止後方發生變亂,一時尚未動手而已。
但到了如今,“剿匪”前線進展順利,“赤匪巢窟”瑞金已是指日可下,誌得意滿的蔣委員長自認為有了閑暇,終於可以騰出手來,狠狠料理一番背後這些蹦躂得正歡的小臭蟲了。
為此,蔣委員長在這個夜晚秘密召見了他的心腹愛將,複興社(即藍衣社)的特務處長,戴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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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長,您深夜叫我過來,是否有什麽急事?”
戴笠一進門,便開口問道。雖然他的臉上略微有些風塵仆仆,但儀容服飾依然打理得一絲不苟。
此時,蔣介石正背著手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聽到戴笠說話,他才慢慢轉回身,但卻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慢慢地打量著這個後輩新銳,並且滿意地看到對方的外觀儀表全都頗為得體。
審視了片刻之後,蔣介石抬手將一份幾天前的《申報》遞到戴笠的手裏,上麵滿是各種反對內戰,痛批政府,倡導抗日的評論文章,然後幽幽地說道,“……就在我黨國將士鏖戰赤匪的時候,上海那邊像這樣攻擊政府的言論,可是頗為不少啊!看來是我過分專注於前線戰場,卻對文化戰線有些太過於放縱了!”
“……報告委座!此輩文人屢教不改、冥頑不靈,不知政府之苦衷,且多半思想惡化(赤化),居心叵測,故而我等對其小懲大誡已是無用,非得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不可!”戴笠急忙附和著如此回答說。
“……是啊!這幫文人如何能知道,外寇不足為慮,內匪實為心腹之患,如不肅清內匪,則決不能禦外侮!我們要以專心一致剿匪,要為國家長治久安之大計,為革命立根深蒂固之基礎,皆不能不消滅這個心腹之患,如果在這個時候隻是好高騖遠,奢言抗日,而不實事求是,除滅匪患,那就是投機取巧……無論外麵怎樣批評謗毀,我們總是以先清內匪。為唯一要務,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本末倒置。先後倒置。”
似乎是突然起了談興,又像是想要發泄這段時間在心中壓抑的憋屈,蔣介石對戴笠嘮嘮叨叨了很久之後,才轉入了正題:“……現在,你在上海那邊布置的情況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可以對史量才動手?”
“……報告委座,屬下已經安排好暗殺小組,準備在其離開上海的時候。於鄉下郊外動手,以避免出現意外幹擾,並且減小社會影響……”戴笠答道。“……當然,如果委座希望盡快行事的話……”
“……不必了,一切以穩妥為上,盡量做得體麵點!”蔣介石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太急。“……唉,在上海這地方,做什麽都要顧忌國際影響,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在鄉下動手更加妥當。就容他多活幾日好了。當然,待到目標一死,就安排我們的人手改組《申報》,絕對不能再讓輿論總是跟政府唱反調!”
在最終敲定了刺殺史量才的事宜。給藍衣社下達了執行令之後,蔣介石又話鋒一轉。意猶未盡地提起了上海諸多左翼作家的“通共罪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上海灘這些文人的思想赤化,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把這股不良風氣給扭轉過來,恐怕不是殺掉一個史量才就能實現的。所以……”
蔣介石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除了史量才這個必殺的目標之外,上海灘還有其他一些不聽話的文人,似乎也需要好好敲打一番。具體如何執行,名單上又該包括哪些人,我身在南昌,不是特別清楚,就由你們的人斟酌著辦。當然,視其情節不同,未必一定要監禁或處決,隻要稍微給他們一個教訓即可,別把場麵弄得不可收拾……在南京和兩廣,還有不少人正在等著揪我的錯處……”他如此叮囑說道。
對於這個臨時附帶的小任務,滿腦子思考著刺殺計劃的戴笠,很輕鬆地就隨口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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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當戴笠安排的“史量才刺殺小組”得到“開始行動”的命令之際,藍衣社上海辦事處也收到了發動新一輪“文化圍剿”的重要指示。於是當即就是一片歡呼:“……我們發財的機會來了!”
——此時的藍衣社不僅是一個特務機關,還是一個政治組織和社會團體。更要命的是,經過數年時間的腐化蛻變之後,藍衣社已經滿是人浮於事的冗員,三教九流之人充塞其中,當真是鬧得烏煙瘴氣。
因此,發動新一輪“文化圍剿”的指示一到,他們就立刻翻出了上海諸多作家的住址和各所書店的門牌號,準備拿出炮製“紅色資本家”,“紅色大地主”和“紅色奴隸主”的精神,狠狠地撈上一把!
嗯?具體怎麽撈錢?當然是抓了人再等著家屬過來送贖金,或者封了店再等著老板來進貢了。
“……這個人雖然挺闊綽,但卻住在法租界,想要抓他就得跟巡捕房和黃金榮打一聲招呼。”
“……這家書店不用查封了——因為生意太差,已經在上個月倒閉,現在那裏是一家糕餅屋。”
“……這個作家我認識,住在一個破爛亭子間裏,沒什麽油水,從門縫底下塞一封恐嚇信過去就行了。”
“……誒?我記得上海灘這兩年有個叫瓊瑤的女作家,應該也挺有名的……”
正當眾人埋頭圈定獵物的時候,卻猛然響起了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怎麽在這份名單上沒有?”
“……瓊瑤先生?那個寫言情小說《水雲間》和《梅花烙》的女作家?她的作品似乎跟赤匪沾不上邊啊!說起來,我還挺喜歡讀她寫的《天竺熱風錄》,真想不到唐朝的外交官居然這麽厲害,能夠‘一人滅一國’……嗬嗬,該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在書裏大罵負心漢,把小劉你這個花心浪**子給得罪了吧!”
沉默了片刻之後,另一個人突然笑著答道,其他人也隨即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有違婦德,影射最高領袖……這兩條罪狀難道還不夠?嗯,還有抹黑上海社會麵貌——你一定沒看過她最新出的漫畫《三毛流浪記》,那思想真是赤化得沒話說……”看看眾人似乎不以為然,那位小劉眼珠子一轉,趕緊又補充說,“……這女人挺有錢!在南市有著好大一座房子,光是收房租就能賺翻了!”
“……哦?是嗎?既然這個瓊瑤先生很有錢,那麽就把她添到名單上吧!”其他人聞言終於動容,“……反正又不是要抓她殺頭,隻不過是關上幾天嚇唬一下,再敲一筆錢出來讓弟兄們樂嗬樂嗬……”
於是,就在民國女文青“瓊瑤先生”金奇娜的不知不覺之間,一場可怕的風暴已經向她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