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福島大拆遷 四十一、非我剿匪不賣力(上)
昌化鎮南郊十五公裏外,昌化溪畔,河橋鄉
危崖聳立,瀑布激**,略帶寒意的山風掠過四季常青的竹林,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沙沙聲。
南北走向的狹長溪穀之中,一支風塵仆仆的國民黨軍隊,正在這座窮困破敗的山區小村中紮營休息。
——昌化這地方,雖然位於長江三角洲的邊緣,不遠處就是平坦富饒的杭嘉湖平原,距離杭州不到一百公裏路,但本身卻是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在現代世界乃是一大風景旅遊休閑勝地。
總的來說,昌化的東邊是以出產筍幹而聞名的天目山(作者小時候就是天天吃天目山筍幹配早飯),西邊不遠處則是鼎鼎有名的浙西大峽穀,堪稱是峭壁突兀,怪石林立,峽穀眾多,重巒迭峰,有奇岩怪石之險,有流泉飛瀑之勝……全縣幾乎處處都是青翠茂密的竹林,巍然屹立的懸崖,亂石激浪的險灘,群峰連綿、鳥鳴悅耳、雲霧彌漫、水流湍急、空氣清新,景色怡人。並且擁有多種珍稀動植物資源……放在二十一世紀,上述的這一切可都是絕佳的旅遊資源,每年都能從滬寧杭的中國第一大都市圈裏,吸引來無數厭倦了“鋼筋混凝土森林”的遊人。光靠旅遊業、茶葉、竹筍和山核桃買賣,就足以支撐起昌化的地方財政。
但在旅遊和交通行業全都不發達的民國年代,這山清水秀的絕美風景,卻是窮山惡水的象征——平原少就表示耕地少,山巒起伏就代表交通差,結果就是昌化的工農業都發展不起來,成了個沒油水的窮地方。
——因此,所謂的山清水秀,在這個匱乏年代裏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窮山惡水。
更何況。王耀武的補充第1旅,已經追著尋淮洲和粟裕的屁股,在浙西、皖南、贛北的崇山峻嶺之中轉了差不多一個月,跋山涉水、曆經艱險,這山清水秀的風景看得實在太多,早就已經膩味透了。
回首前段日子顛沛流離的戰事,挑著腳上密密麻麻的水泡。少將旅長王耀武頓時忍不住歎息不已。
自從他奉命離開江西玉山的駐地,進入浙西山區追擊粟裕和尋淮洲的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紅十軍團前身)開始,就幾乎沒有像像樣樣、擺明車馬地打過一仗,而是好像追蹤羚羊的獵人似的,整天跟著紅軍的屁股在大山裏打轉,總是摸不清對方的攻擊路線。也抓不住對方的殿後部隊。即使偶爾有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也是打得縮手縮腳,根本沒辦法施展火力和兵力上的優勢,就被狡猾的紅軍給輕易甩掉了。
從玉山出發進軍到衢縣(衢州),再從衢縣跑到淳安,又從淳安追到皖南,如今繼續從皖南追回浙西……國共兩軍就仿佛貓捉老鼠一般。在南方的深山老林之間無休止地兜圈子,怎麽也看不到旅途的盡頭——時至今日,王耀武的補充第1旅已經是人人臉色憔悴、又黑又瘦,士氣低落,疲憊不堪了。
“……該死的,三團還在後麵沒跟上來嗎?李天霞到底是幹什麽吃的!走起路來這麽磨磨蹭蹭!”
坐在剛剛搭建起來的軍帳中休息了一會兒,看著補充第1旅的旅部和一團、二團相繼抵達宿營地,但三團和浙江保安縱隊的一部卻落在後麵久久未到。肝火旺盛的王耀武少將忍不住大罵起了三團長李天霞。
“……旅座,請息怒,李老弟恐怕也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一團長劉保定趕忙上來勸解,“……他的三團還帶著傷兵醫院、炮隊和輜重隊,而本旅的代馬輸卒(挑擔子和拉山炮的鐵肩隊)這陣子鬧痢疾鬧得厲害,病死了好些。偏偏在這荒山野嶺裏頭根本抓不到壯丁,走得慢一點也是正常。此外。李老弟還得等保安團的那幫人跟上來,免得前後脫節……而浙江的保安團都是些什麽破爛貨色,您也是清楚的……”
“……是啊!赤匪狡詐,每次他們休整的時候。我們卻要到處打探他們的行跡。等到好不容易找出他們藏在哪個山穀裏的時候,赤匪已經休整完畢,又一次上路了。害得我們隻能在崇山峻嶺中往返奔波。”
二團長周誌道也附和著抱怨說,“……時至今日,咱們已經被赤匪牽著鼻子在山裏頭打轉大半個月了,別說休整,連一口熱飯菜都吃不上。而且部隊裏又以北方人居多,受不了南方山區陰冷潮濕的天氣,光是水土不服就讓人夠嗆,如今全旅上下沒有幾個不拉肚子的,眼看著咱們都快要被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啦!”
“……更可氣的是,咱們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多的罪,還在山路上跌死了那麽多人,眼下好不容易追上了尋淮洲和粟裕所部的尾巴,馬上就能跟匪十九師好好打一仗了。誰知上峰卻命令咱們掉過頭來,去鎮壓昌化的什麽刁民暴亂,害得咱們前功盡棄……”一位參謀官也插嘴抱怨,“……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看著一眾飽經風霜的部下們都在大吐苦水,王耀武少將也是憋了滿滿一肚子的怨氣,不知該往何處發。
——雖然他的補充第1旅,是一個精銳德械旅,即使在國民黨黃埔嫡係中央軍的序列裏麵,也算是裝備最好的一批部隊。但問題是,裝備了精良的德械武器,並不等於他的旅就擅長打山地戰。那些沉重的平射炮、山炮和裝甲汽車,在不通公路的山地裏,就全都成了拖累行軍的累贅:裝甲汽車從一開始就扔在了舊駐地,而平射炮和山炮則不得不被拆解開來,由馱馬、騾子和苦力們一路拖著上山,當真是辛苦無比。
光是進山就已經如此麻煩,而追擊紅軍的日子則更是苦不堪言——由於要避開國民黨的主力部隊和設防關卡,粟裕和尋淮洲的紅十九師總是喜歡專揀那些偏僻的小路行軍,結果連累得王耀武少將的補充第1旅,也不得不跟著紅軍的腳步,在浙西皖南的崎嶇山地裏翻山越嶺、曉行夜宿,沿著幾百年來山民們踩出的小道蹣跚而行。他們跟紅軍一前一後,整日裏餐風露宿。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在某些崎嶇的地段,甚至不得不用肩膀把輜重車和炮車扛著走,很多人都累得脫了形……沒辦法,裝備實在是太沉重了!
而裝備簡陋、輕裝上陣的工農紅軍,卻在這種比賽鐵腳板的山區遊擊戰之中充分展現了自己的機動性,時不時給追擊部隊來一陣冷槍。或者設下一個陷阱……搞得補充第1旅苦不堪言,但也隻能咬牙硬撐。
比跋山涉水更加可怕的問題,還有在荒山野嶺之中找不到路——按照那些武俠小說的套路,在中華大地的深山老林之中,似乎到處都有幾個諸如道觀寺廟之類可以問路和歇腳的地方。可是在真實的“浙南剿匪作戰”之中,王耀武少將卻經常是一臉在山裏轉悠兩三天。都找不到一座人工建築物,而手裏的地圖也是錯誤百出,弄得整支部隊茫然無措……虧得後來有浙江保安縱隊的地頭蛇帶路,這才不至於跟丟了紅軍。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追逐戰之後,王耀武少將和他的補充第1旅好不容易在浙西山區追上了紅十九師的尾巴,正摩拳擦掌地要衝上去大戰一場的時候,卻被一紙調令弄到了昌化去平息民變……如此一來。之前的辛苦和犧牲似乎都統統成了白費,也難怪補充第1旅的國民黨軍官們會對此感到怨氣衝天、牢騷滿腹。
事實上,作為一旅之長的王耀武少將,絕對隻會比他的部下們更有怨氣,可問題是……
“……雖然很不甘心,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上峰也是擔心昌化的暴民會跟粟裕的赤匪合流,從而糜爛浙北地方……”王耀武對一眾部下無奈地說道,“……而且。這可是浙江省保安處長俞濟時的命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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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位擔任追剿部隊總司令的浙江省保安處長俞濟時,到底又是何許人也?
為何竟然能以一介“民兵總長”的尷尬身份,大模大樣地對黃埔嫡係的黨國正規軍發號施令?
呃,這真相能嚇你一跳!他不僅是黃埔一期生,還是老蔣的親外甥!嫡係中的嫡係,親信中的親信!
——在1924年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之後。俞濟時就擔任蔣介石侍衛。在蔣介石身邊的日子裏,俞濟時先後任蔣介石警衛部隊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1932年1月,俞濟時任第八十八師師長,率部參加“一.二八”淞滬抗戰。在廟行鎮重創日軍。此役,他腹部受重傷,肚腸穿孔,後經德國租界醫院治愈……因為跟蔣介石的這層特殊關係,又有戰功傍身,俞濟時在軍界素來以為人驕橫跋扈,目空一切而著稱,性子又尖酸刻薄,隻記仇不記恩,舉國上下結仇無數,但看在老蔣的麵子上,別人也隻能讓他三分。
在1933年,他被任命為浙江省保安處長時,因一項整編各縣保衛團的計劃不為浙江省主席魯滌平所理睬,而此項計劃又是他上任前蔣介石麵諭的,而他此前就已經將自己整編各縣保安團的計劃原件徑自呈送“南昌行營”蔣介石審核,蔣親批“準予試辦”。所以,他獲旨後,在省府辦公會上,朝曾對此計劃的實施從中作梗的魯滌平的親信楊綿仲破口大罵:“……整編保安團,乃委員長特交事項,所擬的計劃,係秉承蔣委員長的旨意,你算什麽東西,膽敢從中阻撓!”說罷還嫌不解氣,竟揮拳朝楊綿仲打去!
浙江省主席魯滌平曾是民國時代軍界頗有影響的老牌軍閥,麵對這一情況,竟也無可奈何,隻好依照他的計劃去辦。對親信楊綿仲也隻能私下安慰,說:“……我當將軍領兵打仗時,這小子尚還在繈褓中,如今仗著蔣的勢力,什麽人也不在他的眼裏,你就忍一忍吧,何必與他爭一日之長短……”
可以說,俞濟時此時名為浙江省保安處長,實際上卻是浙江省的太上皇,當時人們一說起俞濟時的名字,頗有些談虎色變的感慨。各地軍政要員誰也不敢惹俞濟時這個蔣家太保。這使他一時更加驕狂。
而王耀武身為區區一介少將旅長,自然沒膽量非議俞濟時這個“浙江省太上皇”的“英明決斷”,隻得放棄了自己前方快要被抓住尾巴的紅二十師,掉過頭來協助浙江省的廢物保安團,來鎮壓昌化的“赤匪暴亂”……說起來,這也是王耀武自己作的孽——如果他昨天在遇到那個嘴裏胡謅什麽“蘇聯鐵甲車部隊攻破昌化”的地方官員之時,直接就把這個疑似精神病人的家夥給轟走了事。而不是用無線電台向省裏上報此事的話,那麽俞濟時處長恐怕也不會想到要抓他的差,讓補充第1旅掉頭去昌化鎮上平亂。
但事已至此,再怎麽後悔也是無用……而且,反過來想想,如今能夠離開圍剿紅十軍團的序列。從跟赤匪捉迷藏這個“無期徒刑”、“終生職業”之中暫時解脫出來,似乎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看著部下們胡須拉渣、黝黑消瘦的臉龐,王耀武少將如是想著……他很清楚,雖然自己的手下全是精壯的大漢,但一連這麽多天的餐風露宿、長途跋涉,喝涼水、啃幹糧下來,早就都已經體力瀕臨透支。非常非常的疲憊了,隻是全靠“追上赤匪,一戰定勝負”的一股虛火,還在勉勉強強地撐著。
如今追剿赤匪的任務暫時給了別人,補充第1旅的士氣就一下子泄了個洗淨,想來若是再不找個地方休整一下,恐怕要不了幾天功夫,這支軍隊就會崩潰了——而此次的平亂任務。就是一個很好的休整機會。
“……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但是還請諸位弟兄們再加一把勁,等到明天打進昌化縣城,彈壓了那幫把地方官嚇瘋的刁鑽暴民,收複了昌化之後,我就命令當地大戶燒水做飯,宰豬殺羊。再騰出些像樣的屋子,讓弟兄們好吃好喝再睡上一大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在鎮上好好放鬆幾天再開拔……”
然而。正當王耀武對部下進行開解的時候,一名咋咋呼呼的參謀軍官卻突然闖來,打斷了他的話頭。
“……長官!飛機!報告長官!北麵有一架飛機過來了!”
“……不就是來了架飛機麽?有什麽好值得大驚小怪的?”王耀武少將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從來沒見過飛機的鄉下土包子!別忘了,咱們東邊一百多公裏外的省城杭州,就駐紮著中央航空學校!黨國的空軍有一大半都在那兒!如今派一架飛機到昌化來偵察,又有什麽可奇怪的?”
“……報告旅座!剛從北麵過來的那架飛機,跟咱們曾經看到過的不太一樣!似乎……小多了?”
——果然,當王耀武少將走出帳篷,用望遠鏡觀察空中盤旋的螺旋槳飛機之時,也一眼就看出了這東西的怪異之處——首先,它的螺旋槳位於飛機的後麵而不是前麵,屬於稀有的推進式而非常見的拉進式;其次,這架飛機的體型小巧得驚人,怎麽看都塞不進去一個人;而且,在這架小飛機的機身和機翼上,都沒有青天白日徽章……當然,也沒有其它國家的標示,隻是通體塗成銀白色,仿佛剛剛裝配起來似的……
“……這麽小的飛機……咋塞得進飛行員啊?”王耀武少將比劃了一下,疑惑地對身邊的人問道。
然而,對於這架古怪的小飛機,其他軍官也是一致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又過了一會兒,這架古怪的小飛機輕巧地打了個轉,往北方掉頭離去。而事務繁忙的王耀武少將,自然也把這樁小事拋到了腦後——大約是空軍又進口了什麽西洋新玩意兒吧!
——王耀武少將並不知道的是,他剛剛錯過了拯救補充第一旅的最後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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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補充第一旅的北方十五公裏之外,昌化縣城,城管犬牙國際縱隊臨時駐地
“……小心!慢點兒……再往前去一點兒,剛才差點兒擦著屋頂了……好!就這樣!垂直降落……”
伴隨著地麵引導人員的揮舞旗幟和高聲叫嚷,一架小巧的推進式無人偵察機盤旋著開始減速下降,同時圓呼呼的大機頭開始下垂……緊接著,機身後方的同軸共軛推進式螺旋槳的槳距一變,四片槳葉產生的推力方向頓時掉了個個兒,從而讓整架無人偵察機變得如同直升機一般,原地懸停在了院落的正上方。
然後,這架完成了任務的無人機,便慢慢地降了下來,最終準確地落在了一張彈性十足的大網上。待到螺旋槳停轉,就被幾個“業餘地勤人員”收拾起來,等著通過蟲洞傳送回去,讓專業人員來負責保養。
與此同時,在一間臨時布設了許多電纜和儀器,到處閃爍著熒光屏幕的屋子裏,城管犬牙國際縱隊的幾位指揮者們,也根據無人機拍攝到的實況敵情,確定了對國民黨軍王耀武部的最終打擊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