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管的美洲攻略 一百零八、各有各的小算盤〔上〕
“……委座!剿匪剿匪,眼下已經剿得丟了南京,連南昌都呆不住了,您居然還要繼續清剿赤匪?!”
眼看著蔣委員長如今已是大敵當前、命在旦夕,居然還不忘剿滅赤匪,陳誠顯然對這種“生命不息、剿匪不止”的瘋魔精神感到很是不可思議,“……您現在最要緊的是聯合各方勢力,壯大我方陣營,甚至連赤匪也都可以聯絡利用,比如說訂立一個合作盟約,這樣才能背後有洋人撐腰的南京偽政府進行對抗啊!”
對於陳誠在病急亂投醫之下提出的“通共建議”,蔣介石隻是輕蔑地一笑:“……窮赤佬怎麽靠得住?洋人怎麽打得過?上海赤匪自陷死地,覆亡之期已是指日可待,真要跟他們攪合在一起,那才是找死呢!
唉,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無奈啊!眼下‘何婆婆’(何應欽的綽號之一,因為他辦事有些婆婆媽媽而得名。)得到全世界帝國主義撐腰,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我暫時隻有退避三舍,讓他和汪某人猖狂上一陣子。但是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中國的事情若是沒了我蔣某人,就一定是玩不轉的!”
“……這……就算是暫時要對南京方麵忍讓,委座,我們又為何還要靡費僅有的一點兒軍餉,深入大別山那種窮地方清剿赤匪?鑒於當前的艱難時勢,隻要守住武漢三鎮和江漢平原的富庶之地不就夠了?”
陳誠似乎還是有些難以理解蔣介石的“深謀遠慮”,“……失去了上海灘的財政支援之後,當前我方的軍力財力匱乏到了極點,發行的鈔票等同於廢紙,刮地皮一時間又刮不出多少油水,更別提還要供養海軍的那些吞金獸……清剿赤匪的軍費從哪裏來?總不能讓將士和官員們節衣縮食、捐出薪水報效國家吧!”
“……唉,正是因為手裏沒有錢,偏偏開銷又那麽大,我才要這樣不惜一切代價地賣力剿匪啊!”
蔣介石的回答似乎有些不符合邏輯。但接下來便解釋了其中的奧秘,“……我已經跟香港那邊過來的中介人聯係好了,等到行營搬遷到武漢之後,漢口的英國和美國銀行將會給我們提供貸款,甚至承接一定數量的公債,但是有一個前提——我絕對不能因為一時落魄,而跟赤匪勾搭。否則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陳誠這才恍然大悟——民國時代的武漢三鎮,作為長江航線的樞紐,南中國內陸的工商業重鎮,以及中外貿易的重要集散地,這裏同樣是風氣開化、租界林立,素有“小上海”之稱。所以。跟上海灘的十裏洋場一樣,武漢這裏同樣有著一批華資和外資的金融機構,能夠給各路政要和大帥們提供籌錢的渠道。
當然,眼下由於在上海的總行已經完蛋,武漢的華資銀行分行自然也隻有關門大吉。但那些外資銀行、香港銀行的武漢分行卻依然能夠運作,隻要能夠跟它們背後的大老板搭上線,蔣委員長就算在失去了上海灘的大錢包之後。也依然能夠靠武漢的這個小錢袋苟延殘喘下去。不過,美英帝國主義的錢也不是那麽好拿的,發放貸款的首要前提就是跟赤色分子劃清界限——而這正是蔣介石的天賦強項。
此外,通過美英帝國主義這一姍姍來遲的善意表現,蔣介石還從絕境中看到了東山再起的一線希望。
——雖然迫於紅軍攻占上海,可能從此掀起遠東紅色革命的巨大威脅,為了借用大日本皇軍這把鋒利的刀子,清剿上海的紅色力量。美英帝國主義不得不暫時縱容日本在華勢力的急速擴張,甚至允許日本打倒自己的在華勢力代理人蔣介石,改而扶植了一個以汪精衛為首的親日派中國政府。
但是,狡猾的美英帝國主義並沒有坐視日本在中國開疆拓土,而是從一開始就準備了後招——利用日軍清剿赤色分子的“借刀殺人”尚未開始付諸行動,接下來翻臉不認人的“卸磨殺驢”計劃就已經在醞釀。具體來說,就是給蔣介石提供資金援助。讓他暫時蟄伏上遊,整兵備戰。一旦未來時機成熟,美英等國就會一邊逼迫日軍撤退,一邊放出這頭老虎。再一次打倒南京的親日派政權,從而奪回一切在華利益。
對於此時在南昌坐困愁城的蔣介石來說,美英帝國主義的這個打算,自然無異於讓他絕處逢生。
“……不用太擔心何應欽的進攻,他借著日本人的東風,最多也就能打到江西,然後就會被我們的美國朋友和英國朋友阻止。等到我們在武漢站穩了腳跟之後,就籌備成立武漢國民政府,以便於跟南京方麵分庭抗禮,再現寧漢對立的局麵!嗯,最初當然要蟄伏一段時間,養精蓄銳。等到日本和美英的關係破裂之後,我們就能依靠美英友邦的幫助,沿江順流而下,直撲南京,重建黨國大業!”
蔣介石一邊努力給此時依然不離不棄的愛將陳誠鼓勁兒,一邊還講了他在武漢“另立中央”之後的人事安排——自己當然是繼續擔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前南京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擔任國家主席兼行政院長,以便於收攏社會名流之心,而陳誠則就任軍政部長,也就是原本屬於何應欽的位置……遺憾的是,自以為有了萬全之策的蔣介石,此時並沒有預料到,想要在武漢三鎮另起爐灶的“玩家”,眼下可不止他一個……
“……報告委座,從四川方麵發來的情報,劉湘昨天在萬縣召開誓師大會,集結了數萬川軍,號稱要水陸兩路東征援鄂,前鋒部隊已經快要走出三峽了!”一名機要秘書匆匆奔進辦公室,報告了上述噩耗。
“……娘希匹!這幫四川耗子也敢跟我搶武漢?快點收拾!一個小時之後就出發去機場!”
此外,就在美英帝國主義謀劃著“卸磨殺驢”之際,日本人同樣也在打著“挾匪自重”的算盤……
天津日租界,北支那駐屯軍或者說“天津軍”司令部的某間辦公室
這是一間鋪著榻榻米,裝了紙拉門的傳統日式和室。和室的牆角擺放著精致的小神龕和古老的日式鎧甲,和室的牆上掛著軍刀和太陽旗,以及一幅主題為富士山鎮壓著長城的軍國主義題材浮世繪,此外還有四個古色古香的掛軸條幅。上麵用端正的楷書寫著日俄戰爭之中日本“軍神”乃木希典的四句名詩:“……肥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幾春秋。鬥瓢傾盡醉餘夢,踏破支那四百州!”
身穿軍裝的陸軍參謀本部作戰部長石原莞爾少將,此時正跪坐在榻榻米中央的一張矮木桌旁,皺眉翻閱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報告,不時還提筆在桌邊的作戰地圖上做幾個標記。
辦公室的窗外,不時傳來日本軍官們醉醺醺的“萬歲!”和“武運昌隆!”等歡呼聲。以及“慰問團”妓女們的咯咯嬌笑——這是天津軍的各級日本軍官們,在得知“南京無血開城”的空前喜訊之後,興高采烈地在舉辦祝捷宴會,用挾妓豪飲來慶祝無敵之大日本皇軍僅用一個月就征服支那的“蓋世武功”!
而製訂了本次“南京突襲作戰計劃”的石原莞爾少將,也因功飛黃騰達,不僅拿了勳章。還升任陸軍參謀本部作戰部的部長——這個集中了參謀本部90%權限的核心要職,離參謀次長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但是,作為當前日本陸軍之中的第一流戰略家,石原莞爾卻並沒有升官和嘉獎衝昏頭腦,而是冷靜地從輝煌勝利的背後看到了喻示著危機的陰霾,並且開始著手準備解決的對策。
事實上,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天賜良機。石原莞爾是根本不讚成擴大對華侵略的。
——石原莞爾,日本陸軍大學30期次席畢業,畢業後留學德國,據說是能夠讀懂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的為數不多的日本人中的一個。不僅如此,這位天才還發展了《戰爭論》,整出來了一個“最終戰爭論”。具體來說,就是認為未來世界的衝突是東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衝突,作為東方文明代表的日本。不可避免地要和作為西方文明代表的美國要進行一場所謂“最終的戰爭”,以此來決定人類社會的走向。
石原又認為,在這場“最終戰爭”的較量中,日本在大戰略上處於極端不利的地位:國土狹小、沒有縱深,缺乏多種戰略資源。在這場持久戰的過程中,日本一定要一個後方基地,這個基地就是滿蒙——這就是“滿蒙生命線論”的由來……也正是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石原莞爾一手策劃和挑起了九一八事變,並且依靠他對時局的精準判斷,隻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價,就輕易奪取了東北三省。其軍事才華堪稱妖孽。
然而,根據石原莞爾的戰略思想,他對中國、蘇聯以及美國的戰爭進程,是有精確的步驟設計和嚴格的規模控製的。在成功奪取滿洲之後,就應該在至少十年之內不與中國國民政府爭鋒,而是向當時的中國國民政府無力保護的內蒙古地區擴張,同時挑動關內動亂,使得中國長期陷於內訌失血;同時大力經營滿洲、內蒙,建立起一個可以進行持久戰的大後方,以及一支強大的、自給自足的軍事力量,最終達到滅亡中國,並通過與美國的最終戰爭,實現稱霸世界的目的,其野心之龐大,計劃之詳密,令人瞠目。
可問題是,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個悖論。石原莞爾通過發起“九一八事變”,確實是讓日本奪取了廣袤肥沃的東北三省,擁有了發起一場世界大戰的物質基礎。但同樣也開創了低級軍官違反軍法搞“下克上”,強行裹挾政府和軍隊開戰的前例——“九一八事變”輕易拿下東北讓日本軍方嚐到了甜頭,與此有關的軍官,包括主謀石原莞爾在內,全都加官進爵、官運亨通,由此製造了一個極大的惡果,就是後來的日本軍官越來越不把政府和軍部的指示當一回事,覺得隻要能夠打勝仗,就是抗命違令甚至偽造軍令也沒啥!
偏偏石原的那些後輩們,卻隻有升官發財的野心。沒有石原的才能——你石原不就是搞了一個“滿洲事變”就一舉成名了嗎?你會我也會,於是大家夥一擁而上,各種各樣的“事變”像雨後的狗尿苔一樣,把日本陸軍參謀本部都要給搞傻了!而日本陸軍的一切長期戰略計劃也就成了廢紙,因為前線軍隊完全就是處於失控狀態,拉都拉不住……這回石原莞爾到華北來遏止“天津軍之暴走”,責問那些無視軍紀的參謀軍官的時候。就被他們毫不客氣地譏諷說:“我們隻不過是模仿石原閣下當時在滿洲事變中的作法而已”。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石原莞爾能捏造軍令做了初一,咱們這些後生晚輩又為啥不能做十五?
這幫大腦中二病惡變晚期的青年參謀軍官,甚至還胡謅出了這樣一套理論——要保衛日本,就要占領朝鮮半島;要保衛朝鮮半島,就要占領中國東北;要保衛東北。就要占領華北;要保衛華北,就要占領全中國;就要占領南洋;就要占領澳大利亞;就要……這侵略擴張的口號實在是狂到了沒邊,令人歎為觀止。
可是,就算雄心勃勃的大日本皇軍有這樣的好胃口,皇軍背後的大日本帝國能有這樣雄厚的國力嗎?
在石原莞爾看來,日本眼下的國力還是很貧弱的,工業和經濟在列強之中都是敬陪末座。出口創匯的主要商品居然是生絲和花姑娘——也可以說是“性.奴隸”——為了維持陸軍和給海軍造巨艦,賦稅收得死重死重,階級矛盾空前計劃,以至於美英經濟學家在調查過後,都奇怪日本人為啥壓迫成這樣都還沒造反。
更糟糕的是,這些年的日本又跌進了經濟危機,尤其是東北部農村,更是遭受了明治維新以來最嚴重的糧食減產。農民不得不以草根為食。他們的女兒被買去當歌妓,兒子被征發去滿洲“保衛國家利益”。就算兒子寄回了軍餉,在地主的逼迫之下,這些錢也不能用來贖回女兒的錢,而必須首先去付地租和稅金……
石原莞爾知道的另一樁悲劇,發生在一位兒子被征發到滿洲當兵的農民父親身上——兒子在被征發去滿洲之前,寫了封信告訴鄉下的父親。但是忘了貼郵票,而父親因為付不起區區4分錢的郵費不能收信……一個月以後,父親接到兒子在滿洲戰死的正式通知……
所以,在石原莞爾看來。這些前線參謀軍官不斷違反軍令,挑起各種事變、擅自擴大戰爭的做法,完全就是一種走向賭場的賭徒的心情。他們其實並沒有必勝的信心,隻不過用豪言壯語掩蓋著內心的恐慌,企圖靠一場賭博來讓自己飛黃騰達、加官進爵……這些人或許以為,就算輸了最多也不過是切腹而已,軍人又有哪個是怕死的?可他們在作出決斷之前,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投下的賭注可不僅僅是自己的前途和官職,還有成千上萬將士的生死和整個大日本帝國的命運啊!這不是公器私用嗎?
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就不懂得“在發動戰爭之前就要考慮如何結束戰爭”的道理,挑釁開戰唯一目標隻是自己的出名和升官……像這樣根本不顧日本的實力和長遠的戰略,一次又一次自說自話地隨意挑起戰事,最終隻會讓日本帝國陷入長期全麵戰爭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偏偏以自己身為“滿洲事變”主謀者的身份,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教訓這些後生晚輩——因為他自己就是靠著“滿洲事變”贏來了榮華富貴!
——如果隻是前線少壯派參謀軍官暴走,隻要軍部狠下決心,勉強還能管束得住。等到整個軍部一起暴走之後,恐怕任何戰略家都控製不住局勢了——中下層的人都想效仿“九一八事變”搞軍事冒險來升官,上層的大佬利用下層軍官的訴求,把他們當槍使來打擊異己……和後世的日本政治一樣,都是為了自身的權勢地位而不顧國家的長遠利益,無非是後世用選票,當時用子彈和炮灰……
於是,石原莞爾在日記裏憂慮地寫道“……如果進入戰爭狀態就一定是長期持久戰,什麽‘懲罰中國,數月間蔣政權就會崩潰,所以隻需要短期決戰’是極大的錯誤。一直到明治維新為止,中國都是亞洲的霸主國家,而令周邊所有國家感到害怕,日本人則從甲午戰爭戰勝了中國以後,就認為中國是一個衰老的國家,而看不起它……然而,中國有自古而來的高度文明,而物質生活又極為原始,各個地方有高度的自給自足的可能,這些都成為對持久戰的極為有利的條件。如果開戰,我國有可能逼迫中國進行決戰,但是會不會變成持久戰,則主要取決於中國的決心和意圖……而我國是絕對打不起持久戰的……”
幸好,就在這個皇軍即將滑入深淵的時候,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上海赤軍事變”,讓石原莞爾終於找到了突破僵局的一線曙光,並且成功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