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奔出了陰翳蔽日的密林,前方是一片開闊地帶,在疏林與低矮草木的掩映下,五道人影時隱時現,頻頻跳躍、轉向,快速移向西側的高地。

“停!”

雲娘一聲喝令,呂夕瑤與近二十名隨從相繼刹住腳,突前的那名壯漢上身前傾,前腿繃得極緊,後腳半是提離地麵,雙眼死死盯著西側移動的人影,那副模樣如同飛奔者瞬間定格後擺下的造型。

天上絲絨般的雲層緩緩裂開,金色的陽光傾瀉下來,映出了遠方高地上一處莊園的輪廓。

對那處莊園,雲娘相當的熟悉!

當年在錦雲閣做事,每次接收命令,她都會秘赴這個莊園內,走入竹林掩映的小樓,找到一方木架,打開五號木屜,取出一張紙片,記住紙上的每一個文字,而後將紙片燒成灰燼。

事畢複命時,她會再次來到莊園,將一封信函留在五號木屜內,而後不可逗留、閑逛,出樓後就得原路返回。

至於傳說中錦雲閣神秘的主人,那個暗中發號施令者,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聞樓梯響,不見下樓人。雲娘一直無緣與之謀麵。

眼見五道人影愈行愈遠,呂夕瑤移步至雲娘身邊。在藍巾的襯托下,她的一雙眼眸顯得更加明亮,清麗的眼波閃動在蒼茫的曠野中,令人不禁想起子夜裏迢迢銀河閃爍的星光。

“雖說京城民風大好,蟊賊絕跡,但遠去的五人分明就是賊人。這裏罕見人煙,咱們還是回去吧,等順天府捕快前來緝拿好了!”

雲娘定在那裏遲疑不決。

前方的五道人影已然出現在了高坡上,轉眼就隱入了莊園。

竟然進了莊園?莫非莊園就是他們的藏身之地?

沒錯,五人真的是進了莊園!瞧仔細、想真切之後,雲娘震驚不已。

雲娘一張臉經陽光斜照,精巧的輪廓更顯清晰。雙目落在陰影裏,目光透著分深沉的意味。

“呂妹妹,雲娘若說,當年我常去前方那處莊園,你會做何感想?”

呂夕瑤張大了雙目,“他······越王曾經說過,京城有個隱秘的地方,名叫錦雲閣。”

“錦雲閣!”

雲娘幽然一歎,眼角浮起一絲決然,“既然是錦雲閣的地盤,雲娘怎

能不去一探究竟?呂妹妹,你是局外之人,不必跟著我涉險,我即刻命人送你回京,否則,你若有個差池,越王還不生吞活剝了雲娘!”

呂夕瑤神色略顯恍惚,喃喃道:“可是,夕瑤對錦雲閣······也有些好奇。更何況,我並非局外人,我極想知道,當年周氏是如何在暗中害我的!”

······

敞開的院門寬約丈許,院門兩側,厚重的院牆牆灰斑駁,不知名的野草雜陳其上。

進入院中,但見小池、假山、苗圃、花林從左至右依次排開,陣陣馥鬱襲來,沾衣入袖,沁人心脾。

小池東側,一片竹林占據了整個東院。目光掠過迎風嫋嫋的竹梢,隱約可見小樓的尖頂。

雲娘曾聽人說,這處莊園叫柳園,竹林中的小樓叫淑樓,至於“柳”指何人,“淑”有何意,她卻一概不知。

遙想當年,雲娘曾無數次置身其間,雖未在此見過一人、聞過一語,但彼時隻需側耳靜聽不知何處飄來的縷縷琴音,目光觸及潺潺流水,再憑借不遠處隱隱可聞的鼻息,她便能察覺出,院中住有不傳於世的神秘高人,還有一幫藏於隱秘之處、從不輕易露麵的部屬。

可是,此刻院中一片沉寂,連假山邊的泉眼也似乎被雜物所壅塞,不再有汩汩的泉湧聲傳來。

舉目四顧,發覺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有人跡的樣子。

“大家分頭仔細搜!”雲娘低聲吩咐隨從道。言畢扭頭看向竹林間的小樓,她知道,池邊有條曲徑可直通小樓。

“別枉費精力了,那五人早已遠遁,整個柳園除了我,再無第二人!”

一道突兀的聲音飄了過來,雲娘和呂夕瑤都吃了一驚。有數名鑽入林中的隨從聞聲快步退出,一臉戒備地護在二人身側。

眾人聽得真切,這道聲音是女聲,好像是從小樓那邊傳來的,帶著些許的滄桑,聽聲辨人,可知發聲者應該並不年輕,隻是口齒還算清晰,遠不到牙脫舌倦的蒼老年齡。

雲娘居首,眾人快步繞過小池,來到直通小樓的曲徑路口。這時,小樓那邊又響起了那人的聲音。

“男子退下!從未有男子靠近此樓,爾等不可造次!”

那人真在小樓之中!雲娘既喜且驚,怔了片刻,心

想發聲者隻是一介女流而已,大可不必擔心遭遇不測!當即揮手示意隨從退下,而後與呂夕瑤相攜上了曲徑。

小徑九曲十八彎,轉得人頭腦發暈,饒是雲娘路熟,二人還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避開無數岔路形成的陷阱,穿過迷魂陣,順利抵達小樓前。

這是一處兩層樓閣,寬有三間,除去凸起的尖頂,樓高與普通獨層民居相比,恐怕高不出三尺。

一條環狀木質樓梯直達二樓,正對著一道竹枝半掩的月亮門。在雲娘印象中,那道月亮門似乎從未關閉過,裏麵總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

雲娘習慣性地瞥了月亮門一眼,隨即看向底層的正門。她當然知道,正門之內擺放著兩排木架,那裏有她奉紙受命的五號木屜。

“尊駕是誰?”

雲娘搞不清楚那人身在何處,便發聲相問,以期等對方回應後再聽聲辨位。

“別再想著五號木屜,那裏早不屬於你了。”

聲音來自樓上?不錯,應該是從月亮門內傳出的!雲娘、呂夕瑤相繼舉目望向樓梯盡頭。

“你叫雲娘,我曾無數次透過此門,見你出入此樓,或受命,或複命。你該叫我閣主!”

閣主?雲娘大吃一驚,等回過神來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無數次被黑暗中的隱者偷窺,個中滋味並不好受。

方要行禮,忽然念及自己早已背棄錦雲閣,又何必對從未謀麵的閣主禮敬有加?於是,雲娘抱拳,遙對月亮門淡淡行了一番江湖禮。

“別行禮了,免得看著別扭!我不想見你,我隻想見你身邊的這個丫頭。唉,未將他引來,卻引來了潭柘寺前那樁往事的苦主!”

語音方歇,但見月亮門內火光一閃,裏麵好像燃起了淡黃色的燭光,燭光光澤黯淡,根本就不足以驅散其間無盡的昏暗。

見我?他?潭柘寺?苦主?

呂夕瑤愣在那裏半天緩不過神來。目光緩緩離開竹影婆娑處,移至雲娘臉上。

“我與你同行。”雲娘將手一揚,“要不就帶上我的長劍!”

耳邊回響著樓上人方才的語聲,從中感受到了一分溫婉的氣韻,還有幾分不可抗拒的**!

“不用!”

呂夕瑤衝雲娘搖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