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心中微驚,強自鎮定。

“啊!”秦子雅驚叫,低頭看著手背的抓痕,再看看窩在對方懷裏舒舒服服溫順的小貓,氣不打一處來。

剛才喜愛的情緒在這一刻也化為了厭惡。

“竟然敢抓我!”

“你為何突然伸手,招財被你嚇到了。”蘇梨維護招財。

“你有沒有搞錯?現在受傷的是我,你竟然維護一個畜生。”秦子雅麵色難掩討厭。

“小姐,你流的血越來越多了,我們得快些回去,讓大夫包紮。”丫鬟用帕子捂著秦子雅的手背,血跡沁透了絲帕,留下點點紅梅。

“是啊小姐,不好好治難免會落下疤痕的。”婆子附和。

秦子雅確實很怕留疤。

平時她把自己養的那麽好,偏生現在留個疤多難看,又是在手上這種明顯位置,以後難免要被小姐妹嘲笑的。

她咬咬牙,想到蘇梨是三叔家的人,一時半刻也跑不了,她先去找大夫把傷口包紮一下,等騰住時間來再找她算賬!

“我們走!”秦子雅瞪蘇梨一眼,憤憤道。

蘇梨沒這麽多時間想秦子雅,帶著老參趕回產房,順手把招財往夫君肩上一放。

“大夫,我把老參拿來了。”

她打開盒子,裏麵是秦見深用剩下的半棵老參。

大夫讓藥童切下一小片給王氏含在舌下提神。

“大夫,我大嫂現在如何?”

“這個人參,還需要幾片放進藥中熬出來,她大出血的征兆勉強穩住了,一會兒吃了廚房送來的麵條,有了力氣才能繼續生產。”大夫神色猶豫,幾番停頓,終究還是問:“孩子胎位不正,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險,如果有萬一,你們打算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什麽萬一,大夫我不要萬一,您一定要幫我把大人孩子都保住啊。”秦見江衝過來拉住大夫的胳膊。

“我自當是盡全力,世事無絕對,還請諸位先一步想好才是。”大夫拂開他的手,扭頭又進了產房。

秦見江唇瓣動了動,問秦老根:“爹,大夫說萬一,萬一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一個,那咱們。”

他喉嚨幹澀。

“我聽見了。”秦老根不作他想,心情沉重。

柴氏慢悠悠踱步過來,睨見秦見江的神色,估摸出什麽,玩味兒一笑。

“爹,我幫您重複一遍大哥這話,大哥是問您,萬一大嫂和孩子隻能保一個,要保誰才是?”

秦老根一愣,立馬扭頭看大兒子。

“老大!你是這個意思嗎!你媳婦兒陪了你這麽多年,這還用考慮嗎,當然是保大人!”

雖然隻能保一個他也很痛心。

但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的,陪伴幾十年的感情,總比還沒出生的生命要深。

秦見江怔怔道:“這個道理我明白,可是那是兩個孩子,兩條命啊。”

兩條命和一條命。

誰輕誰重?

秦老根嚴肅下臉,“我難道不知道那是兩條命?”

他沒想到老大會在這個時候犯渾,恨不得拿棍子把人敲醒。

蘇梨望著這一幕,在藥童再次出來詢問時,她先一步開口,“保大人。”

藥童看向秦見江,目光是詢問的意思。

蘇梨不動聲色,“這就是大哥的意思,大哥,對不對?”

秦見江張張嘴,見周圍人全都盯著自己,又閉了口,悶聲應聲,然後一屁股坐在走廊下,心是猛然落空的虛無感。

明明,明明他就要有兒子了。

又過去將近兩個時辰,產房終於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嘹亮的嗓門傳遍整個園子。

“生了!生了!”秦老根喜笑顏開。

他們要保大人,現在孩子平安降生,說明母子均安呐。

太好了!

眾人翹首以盼。

秦見江第一個衝到產房門前,等穩婆把第一個孩子抱出來。

小小紅紅皺皺的嬰兒包裹在繈褓中,看不出男女。

“來,給我看看。”秦見江粗糙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小心翼翼把孩子抱在懷裏。

“恭喜爺,夫人雖然這一胎生的難了些,到底是好的,兩個娃娃都出來了,母女平安!”

秦見江還沒揚起的笑意就僵在臉上,“你說啥?”

穩婆不知他想,奇怪道:“我說夫人這一胎生的難了些,結果是好的,母女均安啊。”

“兩個……都是丫頭?”秦見江麵色有一瞬間扭曲。

穩婆意識到問題所在,訕訕笑道:“是兩位千金呢。千金好啊,女兒都是貼心的小棉襖,可會疼爹娘了。”

田桂蘭抱著另一個繈褓,追著大夫問:“這個孩子臉怎麽這麽白,也不怎麽哭,比姐姐小太多了。”

她不是苛刻兒媳的婆婆,每個兒媳有孕都伺候的好好的,從沒人早產過,這孩子看起來身子太弱,她擔心不好。

“因為產婦早產,在肚子裏憋的時間有些久了,是不太好弱了些,需要好好養養,大大就好了。”大夫看了眼,也挺稀奇。

他沒見過幾個雙胎,隻知生產九死一生,母女平安,簡直就是奇跡。

出門時路過秦見江,看對方神情僵硬,意有所指。

“女兒沒什麽不好的,方才那麽危險,如今你媳婦兒和孩子都平安無事,就是你祖上冒了青煙,幾輩子積攢的福報,好好珍惜吧。”

秦見江扯扯嘴角,沒吱聲。

心裏卻想,要真是他的福報,為何老天不賜一個兒子給他?

前頭四個丫頭,又來兩個,六個丫頭!

他都能想象到別人知道後怎麽嘲笑他了。

秦見江懷裏的嬰兒哭起來,他還僵著胳膊也不知道哄一哄。

蘇梨探手過去看了看,“好可愛的寶寶,大哥,來給我抱吧。”

秦見江什麽都沒說,把懷裏的孩子遞過去。

說來奇怪,剛才哭鬧不止的孩子,落在蘇梨懷裏就不哭了,還朝她笑起來。

蘇梨心都被笑軟了,抱著給秦見深看。

“夫君,你看,她朝我笑欸。”蘇梨露出小梨渦,一雙眼睛都在嬰兒身上,眉眼彎彎,渾身氣息都是柔和的。

“嗯。”秦見深沒照顧過小嬰兒,隻淡淡掃了眼。

蘇梨看他態度不冷不熱,猶豫問:“你不喜歡小孩子嗎?”

“沒有。”秦見深道。

蘇梨轉而一想,平時沒見夫君和家裏其他幾個小輩相處,反而小寶幾個都害怕這位四叔,也許他確實不會和小孩子相處。

她安撫道:“沒關係,小孩子都很純粹的,你抱抱她,她以後就會喜歡你了。”

蘇梨把繈褓往秦見深那邊遞了遞。

秦見深輕輕蹙眉,遲疑片刻,伸手接了過來。

女嬰一雙眼睛又黑又圓,是和蘇梨一樣的杏眼,皮膚泛紅,還沒張開,透著一股靈動勁兒,以後應該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秦見深對女孩向來寬容。

蘇梨分明見他眉眼都溫潤下來,雖隻字不言,能感受到他是喜歡小孩的。

女嬰小小打了個哈欠。

“困了,我帶她去睡覺。”蘇梨把孩子抱回來,放在王氏身側。

王氏已經睡熟了。

這場九死一生的生產耗費了她大量精力,早就撐不住困意。

田桂蘭抱著妹妹,“阿梨,你快來看看這個孩子,她一直不動,我這心裏可擔心了。”

自打抱上這個小家夥,她就沒放心下。

這個孩子真的太小了,還輕,抱著輕飄飄的,跟一團棉花沒什麽區別。

讓她想起天生虛弱的老三,老三就是娘胎帶出來的病弱,身子一直反複生病,怎麽也不見好。

田桂蘭很怕這個孩子也如此。

蘇梨湊過去瞧了瞧。

“娘不要擔心,孩子身體弱,容易困倦睡覺是正常的,沒有特別情況,讓它吃飽休息就好。”

田桂蘭關心則亂。

現在一想,小娃娃喜歡睡覺確實正常,沒必要大驚小怪。

她把孩子放在姐姐旁邊,轉頭看一大群圍在這的人,“已經沒事了,都散了吧。”

“娘,老夫人身邊的翠柳過來了。”崔氏出聲道。

田桂蘭一怔。

這一天發生的事兒太多,她現在腦子都昏昏沉沉的。

想起還沒拜會一雙老人,又是一陣頭疼。

“人在哪?”

翠柳從最後麵站出來,對田桂蘭行了一禮,“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帶諸位在後院廂房休息,諸位住在府上的日子,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我,由我全權負責。”

“勞煩了。”田桂蘭不假思索,對幾個兒媳道:“那你們就去休息,咱們明日再拜會你們爺奶。”

蘇梨沒立刻走。

王氏剛生產,秦見江又是個大男人,秦春月小姑娘一個,很多時候伺候不到位。

“阿梨,你也走吧。”田桂蘭揉揉眉心,“跑了一日了,跟老四去休息。”

“娘,你也休息吧,這裏我讓琴娘照顧,琴娘是婦人,又生產過,伺候大嫂沒問題的。”蘇梨道。

田桂蘭一想,“也成。”

蘇梨便安排琴娘照顧王氏,叮囑她:“有事一定要來找我,不必考慮我是否在休息。”

琴娘表示明白。

蘇梨和秦見深分到一間房間,在王氏正後麵的小院,占地不大,隻比趙家商船的房間大上一點點。

不過她此時無暇顧及。

這一日確實很累。

床鋪都是下人鋪好的,上手一摸,有些發潮,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被褥。

蘇梨閉上眼睛,什麽都不想管,卷著發潮的薄被滾了一圈,踢掉鞋子就要睡。

秦見深端來兩份粥點,放在桌上,點上油燈。

“阿梨。”他喚了聲。

蘇梨沒吱聲。

“阿梨。”秦見深走到床前,“起來喝點粥墊墊肚子再睡。”

“不要,好困。”蘇梨不想動,連眼睛都沒睜開,抱著被角,“我不吃了,夫君吃吧。”

秦見深擰起眉毛,大掌捏住她蓋的被子,就是一頓。

入手的薄被很是潮濕,像是積壓幾年沒見過太陽的布料,厚重又濕冷。

這種薄被裹在身上一夜,明兒絕對要著涼。

“阿梨,起來。”秦見深語氣沉了沉。

蘇梨正想跟男人撒個嬌先睡一覺,奈何夫君太霸道,話還沒說出口,人已經被他一把撈起來,搶走懷裏的被角剝出來。

再睜開眼,已經坐在桌前,眼前是兩份粥和一盤小小的白饅頭。

“誰這麽晚要吃白粥饅頭啊。”蘇梨嘀咕。

“不是饅頭,你嚐嚐。”秦見深說著,人走到床鋪前,把濕冷的被褥一把薅起來,扔在旁邊箱子上。

蘇梨迷迷糊糊地拿起一個小饅頭,轉頭看他進進出出忙碌。

幾個眨眼功夫,自家帶的幹燥的被褥就被整整齊齊鋪在**。

蘇梨看著他拿手掌捋過每一個角落,有點不懂。

啊嗚咬了口手裏的饅頭。

一絲絲甜滋滋的味道從嘴裏蔓延開。

蘇梨眼神微亮,低頭看饅頭,竟然是紅糖的。

“紅糖餡兒的,好甜啊。”

秦見深沒找到軟枕,就用衣裳疊好,擺在床頭當枕頭。

“喜歡就好。”

“沒想到那些廚娘做的還挺好吃,這個是不是挺少的。”蘇梨對廚房那群人印象不好,吃著這個紅糖饅頭,心情略感複雜。

“就三盤。”秦見深言簡意賅。

“三盤?”蘇梨羞赧,“你端來一盤,其他人豈不是吃不到了?”

“是娘的意思。”秦見深沉吟,“還有素餡包子,不必操心。”

蘇梨抿唇笑了笑。

素餡包子和紅糖饅頭怎麽能比,甜滋滋的東西誰都喜歡啊。

招財不知從何處慢悠悠跑來,一下跳上桌子。

蘇梨猛然驚醒,想起在花園遇見的人,一陣頭大。

“夫君,有個事兒忘了說,我在花園看到有人捉招財,好像是秦府的哪位小姐,她來搶招財的時候,被招財抓傷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像自從來到秦府,她和其他人就有很多不順心的地方。

麵對她的報備,男人隻淡淡嗯了一聲,並無責怪。

“萬一對方找來怎麽辦?”蘇梨喝了口粥,追問道。

“那就讓她找。”秦見深不急不緩,“有爹娘在呢,你擔心什麽?”

“就算有爹娘,爹娘上麵也還有爺爺奶奶,聽說他們對府上孫女都疼愛的很。”

“她有長輩疼愛,你就沒有嗎?”秦見深忍俊不禁,想了想道:“換句話說,你覺得爹娘眼裏,是你和招財重要,還是二十多年沒見過的親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