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鳳啼 第33章 骨笛之聲(上)

除夕夜宴演了這麽一段cha曲,自是把歌舞升平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武青玦沒想到因為武青珞的一場刁難,竟得了個這麽意外的結果,不過母親能夠晉爵,她自然也是高興的。連算計武青玦不成而黑口黑麵的武青珞,也因為這件喜事笑逐顏開,再沒心思跟武青玦過不去。皇帝和相王見兒孫們這樣高興,頗為自得,一時之間,麟德殿內竟是一派天倫和睦,其樂融融的景象。

隨後皇族子弟、文武百官和屬國使臣紛紛向二聖獻上新年賀禮,然後又是觀歌舞、飲酒,番邦使臣也紛紛獻歌舞以助興,猶以西域康國敬獻的舞‘女’所跳之胡旋舞,最是“人間物類無可比”,一曲舞罷,連天子都讚好賜賞。待到子時,煙火漫天,火樹銀‘花’開滿夜空,美不勝收,映得地麵上的大明宮極盡奢華。煙‘花’看畢,尚有舞龍舞獅、各式雜耍逐一登場,場麵熱鬧非凡,這熱鬧直要鬧到天光才算完,到結束時,正好要酒行十二遍,此時朝臣們便在官‘侍’的指令下,全體起立,降階、佩劍、穿鞋,立於朝賀位,再拜皇帝,等皇帝起身坐禦輦從殿東房出去回寢宮,群臣才能依次而退。

武青玦在殿內呆久了,隻覺得氣促‘胸’悶,她自前世起便不喜呆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擅熬夜,前世守歲,從來沒有熬過整個通宵的,想到還要呆到天光去,頓時覺得連頭都痛起來,偏這除夕守歲的儀式很受皇帝看重,不得隨意告退。煙‘花’盛放之際,皇帝移駕至麟德殿上層,以便能更清楚地欣賞煙火,皇室子弟和心腹朝臣自是隨‘侍’左右,武青玦不想往皇帝身邊湊,借口如廁,從殿側悄然溜了出去,準備到外麵換換氣,否則她真的無法強打‘精’神熬完這一夜。

她出了麟德殿,隨‘侍’的小宮‘女’提著宮燈走在前麵,為她引路。武青玦裹了裹狐裘,隻待在這園子裏隨意走走,畢竟等會兒還得回去,也不能在外麵逗留太久。煙‘花’在頭頂一朵接一朵地盛放,她仰頭看了片刻,覺得頸酸,‘欲’尋個開闊地遠觀,問了小宮‘女’,說太液池邊看景正好,便讓她徑直往那邊領路。離太液池近了,突然聽到一陣深沉的樂聲,那聲音似笛非笛,似簫非簫,有些像塤,卻沒有塤厚重,有些像陶笛,卻沒有陶笛清越。武青玦素來愛笛簫音‘色’,此際聽到這樣別致的樂聲,一時心中大奇,快步尋了過去。未幾,隱約見前方水榭邊,立著一個人影,那聲音正像由那人發出,不由加快了腳步。

那人似被她的腳步聲驚擾,樂聲頓止,轉頭看過來。水榭簷下掛了燈籠,並不見黑,卻見那人穿著一身華貴的吐蕃服飾,他的臉在煙‘花’驟然盛放又凋零之間若隱若現,一時竟看不真切。武青玦怔了一下,竟是吐蕃人,想來是隨朝賀使團來的,怎麽沒在麟德殿呆著,反倒在這園子裏,莫非也是個不喜熱鬧的?倒不像個吐蕃人的‘性’子。

還未等她出聲,那人倒先開.口了:“咦?我認得你,你是天朝皇帝的孫‘女’,我剛剛在殿內見過你。”

這說起話來,倒像是吐蕃人了,沒.那麽講規矩,漢話也說得不甚流利。武青玦笑了笑,走近幾步,看清他的臉,見他隻得十三四歲,皮膚黑紅,五官俊朗,豪放的神情中還帶了一絲稚氣。武青玦笑道:“你是何人?”

那吐蕃少年聞言,昂頭驕傲地.道:“我叫牟笛。我父王是吐蕃讚普娑悉籠臘!”

原來還是位吐蕃王子,武青玦對吐蕃事雖不甚了.了,但來了這世上這麽久,又出身於皇家,倒是知道這代的吐蕃讚普是一位賢君,不過這讚普的吐蕃名字甚是難記,便是這少年剛說過他父王的名字,她也沒記清。反倒是這少年的名字,不像吐蕃名兒,比較簡單好記。

“原來是牟笛王子。”武青玦微微欠身見禮,“我是大唐.宗姬武青玦。”

“武、青、玦。”他怪聲怪調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蹙眉.道,“你們大唐人的名字可真難記。”

武青玦微微錯.愕,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沒想到英雄所見略同,倒被他搶了個先了。少年見她笑得嬌俏可愛,雪白的小臉在夜‘色’下如蓮‘花’綻開,微微一呆,伸手撫向她的臉:“你真好看,比寧瑪拉姆還好看,就是名字不好聽,不如我叫你岡拉梅朵吧?”

武青玦倒是被他毫無顧忌的舉動‘弄’得一怔,見這少年舉動雖然有些無禮,但臉上卻無惡意,也不躲閃,隻好奇地道:“岡拉梅朵何解?”

“岡拉梅朵是雪蓮‘花’的意思。”牟笛見她不躲閃,舉止大方、毫不扭捏,不像一般的大唐人看他們吐蕃人那樣眼帶鄙‘色’,心中莫名地歡喜,“你的皮膚像雪蓮‘花’一樣潔白,我就叫你雪蓮‘花’。”

岡拉梅朵……指雪蓮‘花’麽?這吐蕃王子的‘性’格還真是直接,武青玦知道藏民豪放,對他擅自替自己取名不以為意,笑了笑,目光落到他手上,見他手裏拿著一支瑩白如‘玉’的短笛,看來剛才那陣樂聲果然是他吹的,是‘玉’笛麽?竹笛音‘色’明亮清脆,金屬製的笛音樂暗淡柔和,武青玦前世沒聽過‘玉’笛的音‘色’,今世生在皇家,也沒見過誰用‘玉’笛,太常樂府的樂師吹的也都是竹笛,此際見著一支‘玉’笛真品,大為心喜,開口道:“我能看看你的‘玉’笛麽?”

“這個?”牟笛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短笛,遞給武青玦,“岡拉梅朵,這不是‘玉’笛,是骨笛。”

“骨笛?”武青玦驚訝地接過來,若是骨笛,則比‘玉’笛還要稀罕了。她素喜笛簫類樂器,自然知道骨笛算是世界上最早出現的樂器,七十年代在淅江餘姚河姆渡過出土過許多支孔數不等的禽骨。那些禽骨經專家鑒定竟有七千年曆史,是上古先民用以‘誘’捕飛禽的狩獵工具,部分骨哨仍可以吹出簡單的音調,與鳥鳴相象。因骨笛罕見,鮮少見諸文獻,僅《酉陽雜俎》有一例晉時有人以猿骨為笛,吹之,其聲清圓,絕勝竹笛的記載。另《‘玉’芝堂談薈》有馮海粟《鶴骨笛》詩一首,始知還有人以鶴骨製笛。不過藏族、塔吉克族等少數民族素喜用鷹鷲翅骨製作骨笛吹奏,至今在西藏、青海、甘肅等藏牧區還有骨笛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