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控室裏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火舌舔舐過文件櫃,逐漸蔓延到整個辦公區。
管她什麽殺人鳥群,反正數據全都在他的腦子裏,隻要逃出去就可以高價賣給其他研究所。
他要將零號機和這滿院狼藉一起埋葬!
康拉德大笑出聲:“哈哈哈哈!你去死吧!!!”
他手中的炮口發出滲人的紅色光圈,最後越來越亮, 在即將發射前, 康拉德忽然看見零號機的背後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型。
不是跑或跳過來的, 而是像砂礫一樣流淌著瞬間成型的。
看不清臉的人發出不辨性別的電子聲音。
“閉嘴。”
然後……
然後被一堵不斷起伏的銀色水牆給擋住了。
康拉德無意識張大嘴:這是……能被擋住的嗎?
而那銀色的也並不是水,像是汞之類的**,它們柔軟又強大, 竟然裹挾著炮.彈拐了個方向,轟向了側方的牆壁。
隻聞一聲巨響, 碎石塊和鋼筋水泥一起瓦解,整個總控室夷為平地。
康拉德抱住頭往外連滾了幾圈才躲過一劫,他抓著欄杆咳嗽。
眼前一晃, 那銀色白的詭異事物竟然化作屏障, 將零號機整個保護起來, 她連頭發絲都沒亂。銀色水幕又漸漸在她身後凝聚, 匯合成一個不辨五官的高挑人型。
康拉德這才看清了, 不是水也不是汞, 這是納米機器人, 竟然是納米機器人!
還沒跑幾步,他左臂忽然鑽心劇痛。
“啊!!!”康拉德尖叫一聲,摔倒在地,疼得渾身發顫。他整條機械臂被扯豆腐一樣扯飛,連帶著斷口處血肉四濺。
而那通體銀白的詭異男人就靜靜站立在不遠處,完全沒有要上來的意思。
對方並不是想直接殺死他,隻是在戲弄。
樓裏的研究員跑的跑、躲的躲,機械保安全部宕機,康拉德卻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他隻能捂著傷處逃命。所幸研究所裏房間眾多,他用身份卡刷開一扇扇沉重的鐵門,那些門在身後合攏阻擋外敵,不斷為自己爭取時間。
樓頂有備用直升機,他隻需要30秒就可以離開!
求生的本能成為支持康拉德活下去的支柱。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
無論他怎麽躲避,後頭的銀白色機器人就是緊追不舍,無論他往哪裏跑對方都能感知到,不是,是預測到!它能預測他的判斷!
而且各房間的大門對它來說就像不存在,所過之地,密碼鎖自動打開。
康拉德眼珠亂轉,陷入狂亂的囹圄。
這太糟了、太糟了……
零坐在一片銀白色、不斷湧動的‘海浪’上。安嶺徹底失去人形,化為排山倒海的銀色浪潮,他載著她在走廊裏湧動。不疾不徐跟在康拉德身後,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逐漸消耗他的精神力。
安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的本體是無數納米機器人,不可以具體鎖定哪一個。對零來說毫無傷害的機器人,溫柔地從指尖流淌過去,下一刻卻可以直接在牆上轟開一個大洞。
同時,安嶺的特殊能力也在奏效。在【混沌泥潭】的作用下,康拉德已經失去理智,產生了幻覺。
在他眼裏,整個研究院已經變成了扭曲煉獄。通紅火海和銀白巨浪交織,頭頂還盤旋著無數吃人的烏鴉。
他‘親眼’看見白袍研究員們被納米機械人拆成零件,殘肢斷臂落了滿地,而實際上,那些隻是逃跑時被丟棄的垃圾,或者殘破的玻璃。
康拉德無頭蒼蠅一樣逃竄,最後一路登上施工用的舷梯爬到了頂樓。他睜著雙眼四處尋找:直升機……為什麽不見了?
等到被微涼夜風吹拂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大樓邊緣,腳下就是幾十米的高空。
生死關頭,理智回籠一秒。
康拉德背心沁出一層冷汗,好像連斷裂的左臂都不那麽疼了。他悄悄往回挪了一點腳尖,扯出一個難看的假笑。
“零號機,這種場麵我完全不想的。我們之間應該有什麽誤會吧?對,是研究員諾阿要殺你,你還記得嗎?他已經被溺死在營養倉裏了,沒人會再傷害你了!你安全了!”
康拉德語無倫次,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養育了你十年啊,你無父無母,是我照顧了你,你來的時候才那麽一丁點大,瘦得和小猴子一樣,我怎麽也能算你半個養父吧?”
“你讓這個納米機器人離開,我馬上把刺殺小隊收回來,以後咱們還是按以前那樣相處好嗎?或者說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夜風吹拂,無數鳥雀停在天台邊緣觀望,它們嘴角還殘留著血肉,一雙眼通紅發光。
零一直低著頭,半晌才忍不住開口:“康拉德主任,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養父?你真的把我們當人嗎?”
零氣得咬牙切齒,聲音都在顫抖,安嶺抬手輕輕拍拍她的背脊作為安撫。
康拉德看著麵前的這兩人,眼珠左右亂轉:“胡說八道,我是為了聯邦的科技進步,我所作的一切都是走在前沿的!你以為更新換代不需要犧牲嗎?為聯邦犧牲是你們這些平凡人的榮耀!”
他的聲音嘶啞,破裂在夜風裏。
下一刻,周圍停歇的鳥雀忽然一哄而散,全都振翅飛離了這片天台。
零冷靜下來,她看著麵前的老頭子手腳亂動,逐漸失去神誌。原本義肢斷裂處的左肩高高隆起,像長了個肉瘤。
“他怎麽了?”
安嶺語氣沒有一絲變化:“在極度恐懼下,他的基因病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惡化,距離變成畸變者還有9分22秒。”
零愣了下,笑出聲:“真是報應。”
這時,政府軍也終於被驚動了。研究院周圍駛來十多輛呼嘯的警車,排成隊的警用機械人和改造人戰警包圍了底下的草坪,刺目的探照燈朝房頂打上來,像閃電刺破黑暗。
錫德和東東完成了任務,趕到頂樓和她站在一處。
他們和天台邊緣的康拉德對峙。
“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我知道了。”
大風吹動零身上過於寬大的衣服,她抬起左臂,黑洞洞的槍管對準麵前癲狂的白袍老頭,“贖罪吧,你這個殺人犯。”
她射擊的準頭並不好,但打出的這枚是特殊的跟蹤彈,所以不需要擔心。
漆黑子彈在半空拐了個彎,然後仿佛被命運的準線拉緊,深深沒入康拉德的額心。
“呃……”老頭隻來得及發出古怪的嗬嗬聲,整個人就墜下了幾十米高的樓頂。
零沒有去看,因為她清楚聽到了重物墜地的聲音。
下一瞬,四五道探照燈無聲聚集在他們身上,數枚狙擊彈從遠處射來,命中天台的石磚。
安嶺攬過她肩膀,自己旋身擋在外側。
零蹲下身,看到周圍密密麻麻升起的警用無人機,這才覺得今晚的計劃有多瘋狂。
“我們驚動警方了,快走,你不能在政府麵前暴露!”
呼嘯的警笛好像催命的序曲,閃著紅藍光線的警車朝著大門口聚集,將能出去的地方全部堵死。無人機繞著窗戶巡邏,很快就要升到頂樓的高度。
“下麵有多少人?”
安嶺冷靜回答:“改造人戰警40人,警用機械人60名。其中大部分是當地的巡邏警備人員,少部分是政府軍特派人員,康拉德所說的刺殺小隊也正在朝這裏趕來。”
零呼吸一滯,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她開始苦思冥想逃脫的方法,哪怕隻是讓錫德和東東離開……
身側的安嶺忽然開口了:“零,你想飛嗎?”
他此刻不是完全的人形,銀色的臉上隻有模糊的五官,他雙臂環抱著她,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珠一眨不眨。
二人棲身的大樓底下,各路戰警已經開始搜尋,他們直接轟爛鐵閘門,如潮水一樣湧入研究所內。另有少部分.身體機能改造完全的,甚至選擇徒手從外部爬窗上行,不過幾秒鍾就上到了二三樓。
“長官,研究所內部沒有打鬥跡象,我們正在搜尋研究員……找到了,他們都躲在儲藏間。”
“報案中提到的鳥雀已經全部消失,地上隻有少量羽毛和血跡。”
“……十五樓火勢嚴重,呼叫消防機械人。”
領頭的軍官大吼:“距離康拉德墜亡才過去一分鍾,繼續搜,凶手還藏在大樓裏。我們已經堵住了所有出口,對方短時間無法離開。”
話音剛落,一名年輕的戰警忽然指著天空驚呼:“快看,那是什麽!”
黯淡的星光被遮蔽,一隻翼展起碼十幾米長的白色巨鳥從樓頂騰飛,翅膀刮起猛烈狂風,從他們頭頂飛速略過。
鳥頭一動不動的,完全不像正常的鳥雀,其身上也沒有柔軟的羽毛,仿佛人造的飛行器。因為體積太大看著動作緩慢,實則眨眼間就衝到了馬路對麵。
軍官心頭警鈴大作:“還愣著幹什麽,快開槍!”
此起彼伏的槍聲這才響起,十幾架無人機朝白鳥的方向跟過去,但靠近一定範圍就像被什麽電磁波擾亂了一般,劈裏啪啦墜毀。打在它身上的子彈也如泥牛入海,一點火花都沒濺起來。
滿地警察眼睜睜看著白色巨鳥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霓虹燈的另一側。
軍官總覺得不太妙,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被他漏下了。
這時剛才那名小戰警開口:“長官,我發現有人在網絡上發布了這次襲擊的視頻!”
“路邊的目擊者拍的吧,不用管,就說是失火。”
“不是,是凶手視角,他還把研究所內部的機密情報都拍攝進去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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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這輩子第一次體驗飛行,沒想到就是在逃命。
她不知道在城市的高空夜行竟然是這樣美好的事。馬路的燈火和民居的微光匯聚在一起,星星點點的像是銀河。
白色巨鳥飛到一處未完工的高塔頂端,零雙腳穩穩落地後,巨鳥搖身一變,又成為了黑發青年的模樣。
他蹲在幾百米高的塔邊,背後是璀璨夜空,麵孔溫柔,漆黑發絲被微風拂動,好像剛才那個大肆破壞研究所的人形兵器不是他一樣。
零坐在地上好久還恢複身體知覺,她看著麵前宏偉壯觀的夜景,長長呼出一口氣。
麵前人歪了歪頭:“零?”
“大寶,我沒猜錯,你真的挺俊的。”
安嶺的神色終於露出一點點詫異,呆呆的,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一輪彎月掛在當空,他們一家人坐在塔頂看夜空,巨大的月亮好像懸在頭頂,有著匪夷所思的壯麗。
錫德手裏捏著根鐵絲,正在給東東放電子煙花玩,小狗汪汪叫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零伸了個懶腰,雙手撐著地仰頭望天。
身邊安嶺開口:“零不需要擔心,剛才全程你都沒有顯露麵部特征,錫德保持機車形態,東東是顆火球,他們找不到的。”
“第三研究所已經毀滅,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通緝零號機。”
零轉過頭來看他:“安嶺,剛才康拉德說‘我來的時候’。也就是說,我很可能也是孤兒。”
“零想要尋找自己的家人嗎?”
“大概率是尋不到了。不過也沒關係,我現在有了新的家人。”
“但是安嶺,我還有一個疑問。如果我是孤兒,在第三研究所的實驗室裏被關了整整10年進行改造,那為什麽我完全沒有八歲之前的任何記憶?”
“機械的升級改造是以代論,從你找到的資料中可以看到,第三研究所進行的第一批機械升級從10年前開始。”
“……那為什麽服役超過20年,且沒有進行過任何升級改造的錫德會叫我母親?”
作者有話說:
零身世的揭秘會伴隨劇情推進一起,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本文到底算劇情流還是感情流,不管了,反正一定是萬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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