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寂的山洞裏，沈群玉握著手中冰冷的匕首。
身後，是裴九淮那近乎安撫的親昵語句。
其實準確來說，裴九淮已經給出了最佳選項，畢竟他說的風險，也是沈群玉早就考慮到的，再者若是跟著他，就能加入太一道門，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若是跟顧青蘅回天劍門，就不是弟子的身份了。
“考慮得如何了，沈姑娘？”
裴九淮聲音溫柔地催促。
可下一刻——
‘當啷’一聲，匕首落地。
沈群玉抿唇，沉聲道：“抱歉，我選擇拒絕。”
裴九淮原本還慢條斯理的動作一頓，微眯起眼，緊緊凝視著沈群玉，但是還不等他開口，沈群玉先一步打斷了他：“裴公子想我死，沒必要這麽麻煩。”
“哦？”
“你和公子之間不對付，彼此都想殺了對方，奈何有宗門在其後，不方便下手，可我不一樣。”
“在利用我殺了公子後，你完全可以把我拋下，讓我承受天劍門的怒火，而天劍門也沒理由怪罪到裴公子和你身後的太一道門的身上。”
沈群玉一頓，麵色有些冷：“裴公子，還請你不要把我當傻子，為了你這個沒有保障的承諾，要我冒著被天劍門追殺的風險，實在是太蠢了！”
聽到沈群玉那甚至隱隱含著怒意的話。
裴九淮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收回了搭在她肩頭上的手，退後兩步，緊緊凝視著沈群玉，似乎是全然沒想到少女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短暫的沉默後，他麵無表情的臉上再次揚起笑。
“有意思……”
“但我之前所說的，可不是在騙你。”
沈群玉點了點頭：“我知道，但公子他至少幫我解決了仇人，帶我脫離險境，我不可能為了個猜測就殺了他，我自認的確想擺脫控製，但不是殺了他。”
聞言，裴九淮輕笑，轉身就走。
他隨手一揚，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便化作光點，緊接著一張白玉麵具朝著沈群玉衣角處的八卦道紋飛去。
“它叫千麵，地階下品，元嬰期以下的人都沒辦法看透它的偽裝，當顧青蘅對你動手之前，你或許能用它逃過一劫，到那時——”
“我的承諾依舊有效。”
話音落，裴九淮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見，隻餘下他最後一句叮囑：“先好好休息吧，沈姑娘，這裏是安全的，我會告訴顧青蘅你的下落，不必擔心。”
很快，便隻留下沈群玉一人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果然沒有等到顧青蘅，估計是去爭奪建木了。
她摸了摸衣角處的道紋後，眸色微沉。
裴九淮剛才的那一番話，的確是提醒了沈群玉，她必須找機會留下一些底牌了，否則就會變成待宰的羔羊，而現在……或許就是一次機會。
“顧青蘅和裴九淮都有宗門傳承，雲庭的傳承他們瞧不上眼，可我根本沒得挑，或許能撿個漏？”
沈群玉思忖著。
她並非是無的放矢，而是有自己的底牌。
雖然也有賭的成分，但如果不賭命，去搏一次機緣，她遲早會淪落到裴九淮所說的境地。
至於建木，她暫時還沒想法，完全是虎口奪食。
沈群玉一邊想著，下意識觀察起山洞，當再次聚精會神之時——原先在客棧裏吸收到的黑霧力量，好似被釋放了出來般，在她睜開眼時，彌散在雙眼上。
奇異的力量波動傳來。
沈群玉總算是看清了，所謂傳承之地的真麵目，而她也並非在山洞內，而是在巨樹的樹洞中。
那一截建木枝幹懸浮在最上方，向上溢散著受汙染的詭異紫氣，向下釋放著生命氣息，匯聚成貫通天地的巨樹，看似虛幻而飄渺，卻有蓬勃的活力。
榕樹之上蜿蜒纏繞的藤蔓，形成了天然的，向上的台階，層層蔓延，而順著藤蔓還有幾個巨大平台。
應該就是雲庭留下的傳承考驗了。
第一個平台處。
由藤蔓交織而成的地麵從巨樹上升起，綠色的枝幹交相纏繞著，上麵甚至還生出一朵朵潔白的小花，隨風搖曳，可空氣中卻又隱隱傳出血腥味……
一排排由藤蔓編織而成的書架立在平台之上。
顧青蘅正站在其中，手裏握著一枚玉簡。
‘是顧青蘅？！’
沈群玉也沒想到，在黑霧力量降臨之下，她竟然直接看到了顧青蘅，但隻是多注視了一秒——
原本低著頭的男人猛然抬眼：“誰，滾出來！”
被凶了一句的沈群玉默默收回視線。
不看就不看嘛……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樹洞內，伸手揉了揉眼。
緩解了下疲勞，沈群玉這次學聰明了，不再去觀察顧青蘅，而是學著之前在客棧裏那樣，用自己的念頭去感受黑霧，或者說是感受外界的負麵情緒。
當黑霧出現時，那些都是她的“眼睛”，若是能吸收，就會和剛才一樣，變成她的“力量”。
而這一次……
黑霧宛如夜幕般降臨，將這棵有瑩白光芒和生命綠意編織的榕樹覆蓋，全部籠罩在其中，繚繞其上，無比濃重的怨念和殺意宛如一隻隻厲鬼般嘶吼。
客棧裏小二和這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發現事情不對，沈群玉下意識停下牽引的動作。
但整棵巨樹上的黑霧都像是被激活般，再次湧動起來，直直地將她拉扯進其中，無數畫麵飛逝而過！
……
幻象之中。
隻見黃荒域青山染血，萬道術法密布天際，數不清的修士圍攻至此，遍地都是一片血流成河，一具具死狀淒慘，麵露驚恐之色的屍體，被丟在山腳下。
渾身是血的雲庭站在青山之上。
黃昏時血染夕陽般深紅。
他近乎歇斯底裏地嘶吼著：“殺我全家，毀我一切……你們不是想要建木嗎，那就去地府裏找吧！”
下一刻，已經瀕臨絕境的雲庭悍然自爆！
元嬰修士自爆的凶悍，將一切都毀得一幹二淨，漫天都是爆開的血霧，單單是餘威都能震碎天地。
沈群玉宛如天道般，注視著一切。
這些繚繞的黑霧都是雲庭的負麵情緒。
她所看到的都是雲庭的記憶，自生到死，龐大的記憶衝擊蜂擁而至，讓沈群玉瞬間失去了意識！
而在幻象之外。
反被黑霧牽引的沈群玉，此刻竟然出現在巨大榕樹的樹冠頂部，那被汙染後，不斷釋放著黑霧的建木此刻正懸浮於她的頭頂，和周圍的黑霧一起湧向她。
她浮在半空中，四肢自然下垂，低著頭。
在少女的胸口處，微弱的黑色光點閃爍著，將所有的黑霧吸入體內，不斷強化著沈群玉的身體——但此刻的沈群玉，還陷在雲庭幾百年的龐大記憶裏。
久久沒有醒來，宛如失去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