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聰明。”等陸慢離開後, 十位感染體中的一員發出感歎。

“我們需要她的計劃,她需要我們的幫助,這不是很合理嗎?”年老感染體淡淡道。

“我們當然知道。不過她始終記著那個承諾, 隻要回答完最後一道題, 她和她的同伴都能回到避難所。”另一個感染體敲在桌上, “所以,她全程不打算參與這次計劃。”

又一位忿忿道:“被利用了啊,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也就是利用生命研究所,永久困住“學者”或者和“學者”同歸於盡, 而她自己將沒有任何損失。

“你們就甘心這麽被她利用嗎?”憤憤不平的聲音道。

“甘心不甘心又有什麽區別,隻要我們的利益一致。”最開始出聲的感染體笑了笑, 並且朝向最中間,“謝教授都沒說什麽。”

如果陸慢還在這兒, 一定能聽出感染體的言外之意。

這個謝,就是避難所中謝家的同一個姓。

謝教授晃了晃,露出隱藏在黑暗中的蒼蒼白發。

“小陸是第幾次來了?”

“第三次。”有人回答他。

謝教授點點頭:“第一次她主動找上門, 留下一堆疑問,讓我們思考了很多年。第二次她是感染體,僅存的理智支撐她,告訴我們陵城毀滅的端倪;這是第三次。”

“你們覺得是最後一次嗎?”

沒有人說話, 謝教授又自言自語:“不過有人也許不會那麽輕易離開。”

旁邊的感染體扭頭看向他:“您指您的後輩嗎?說實話我也很驚訝, 居然今天還能看到您的後輩來到這兒。”

“他去了第三層, 也許他很快就會回來……”

這兒的對話已經無法影響陸慢, 她準備叫上謝玉走了。

她從幾個感染體嘴裏得知,時間城以陵城為原型, 那麽他們從哪裏來, 隻要找到同一個地點, 一定能見到傳送裝置。

她從電梯跨出去的時候,一低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毛絨玩具熊。

不知道是不是陸慢的錯覺,她總覺得謝玉似乎變消沉了不少。

“你沒事吧?”陸慢一瞬間憋住笑,她的感覺一向很準,謝玉身上沒有任何地方受傷(也可能受傷看不出),但陸慢覺得他仿佛經曆了一場極其沉重的心理戰。

可惜現在謝玉不會說話,陸慢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

“我們要趕緊走了。”陸慢幹脆讓自己語氣輕鬆下來,“我已經安排好一切,有人幫我們對付學者。”

“放心,就算不能幫人類減少一個敵人,也能重創它,我們以後勝算會更大。”

謝玉抬頭瞥了一眼陸慢,點點頭。

他沒有告訴陸慢自己在第三層看到了什麽,但是腦子裏卻一直循環著那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畫麵。

他看到陸慢……變成了怪物。

就像一堆精神體的融合,她沒有實體,渾身上下冒著死亡氣息,走馬燈似的膠卷纏繞著扭曲的身軀,與其說她是感染體,不如說她更像某些曆史書中描繪的死神。

第三層的聲音告訴謝玉,這是陸慢既定的命運。

得知一切的謝玉大腦一片空白,沉默了很久。

但是陸慢一無所覺,她覺得謝玉說不了話,但一定很想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麽。

於是就一邊逃走,一邊給謝玉解釋自己在第五層見到的十個感染體,以及生命研究所的特殊性。

她著重說了十個智慧感染體,她覺得以這十位的智慧,一定還有很多東西沒告訴她,可惜她不能再問了,否則自己還不一定能不能離開第五層。

“被關在第五層,足不出戶,卻知道避難所和時間城的存在。”陸慢咂舌,“它們某種程度上比學者更強。”

陸慢和謝玉兩人的離去暫且不提,學者已經從時間城進入陵城。

它恢複了紅眼兔子頭的紳士形象,濃厚的迷霧如同實體般阻攔在生命研究院前,兔子頭踏出迷霧的同時,帶起黏膩的迷霧。

等它走到自動門前,才徹底擺脫水泥似糾纏的霧氣。

它抬頭看向生命研究院大樓,紅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迷茫。

“我離開的時候,這棟樓是這副模樣嗎?”它用拐杖敲著自己掌心,“有什麽超出我意料的變化發生了。”

現在它眼前的生命研究所儼然是那幢末世前,完全沒有毀壞的建築。

它擰眉沉思一會兒,恍然大悟。

“原來是我被耍了。”它氣到咧嘴大笑,“我就說她有問題。”

六個超高級感染體唯一一次聚會,它就覺得陸慢不對勁了,怎麽會有那麽弱的同類??她的天賦也很奇怪,她分明和那顆腦子的天賦同宗同源,卻非得聲稱自己擁有永生。

恐怕這才是那位愚者嘴裏提到的,詭計多端的人類。

看看她幹了什麽,她試圖用生命研究所為誘餌,操控自己的精神。

看似正常的場景中仿佛被突然投入一顆石頭,泛起層層漣漪。兔子從懷中摸出一隻懷表,在指針走向下一格的同時,周圍的場景如玻璃般被打碎。

它看到無數閃著光芒的絲線連接在自己身上。

“太可笑了。”兔子發出一聲怪笑,動了動手指,幾根絲線就應聲而斷:“她沒辦法困住我,你們也動不了我,現在能讓我死亡的隻有我自己。”

迷霧一下子擴散開,周圍的場景再次清晰起來。

原來他早已不知不覺走入生命研究所內部,破敗的牆和實驗設備都顯示這裏從來沒有變化,它還是那個末世降臨後一直頑固存在的建築。

隻憑一群甚至沒有B級的感染體,它們怎麽能做到這一步?

它輕蔑地笑著,將身上將近一半絲線掙斷,並且身形不斷變大,想要和摧毀時間城一樣,直接將這棟建築碾壓成灰。

然而下一秒它停住了,猩紅的眼睛凝視在身上另一半絲線上。

怎麽回事,為什麽覺得自己身上的體力變動格外快速。

它眯著眼睛,似乎想看穿這是什麽東西,並且出於謹慎,它使用了天賦時停。

其實時停並非將時間完全靜止,而是讓時間流逝無限接近於0,畢竟時間完全靜止是不可能做到的,就連……內部,都沒有完全靜止的時間。

不過也就在它使用天賦的那一刻,它終於看清楚身邊圍著的東西。

人影。

好多人影。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來,仿佛突然從迷霧中現出身影,在它將時間按下暫停鍵的一瞬間,緊緊圍繞在它周圍。

而讓它萬分困惑的是,這些人影居然還能動,絲線從它們身上延伸出來,整個空間如同盤絲洞般被緊密纏繞。

“哈。”兔子愉悅地笑了,“你們這麽幾百年,居然隻搗鼓出這麽個東西嗎?”

【不止這些。】

“學者”氣定神閑地站在玻璃牆後,和玻璃牆外出現的十個老熟人對視上。

【這是一個人類教給我們的,你身上那些絲線是因果線。】

【你應該知道,有因才有果,因在果的時間之前,如果沒有因,你會變成什麽樣?】

原本看上去紳士、彬彬有禮的兔子,此刻如同從海底逐漸浮現出來的巨大冰山,即使是藏在它腳下逐漸巨大的影子,都讓人產生難以言表的恐懼。

但是麵前十位看似弱小的感染體,卻依舊沒有露出任何恐懼。

【我們早該想到,時間往往伴隨著因果,她一個第一次與時間為敵的人類都能想到,我們居然想不到。】最左邊的感染體歎氣。

【你的所有因果,都在這座生命研究所中,“學者”。】

兔子掙斷的絲線還吊在它胳膊上,而另一頭已經斷了,兔子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出現了一部分缺失。

不是失憶,倒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

倒是它的力量沒有任何損失,但是仍舊讓它感到惱火。

這是精神操控和幾個老東西結合起來的力量,連它自己也沒想過還能這麽用。

想要通過改變它的因來完成果?太好笑了。

“我想要好心提醒你們一下。”兔子按下懷表,嘲諷的笑容越來越大,“你們又沒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怎麽能改變我的因果?”

“除非你們當中真的有人能夠穿越到幾百年前,將我用各種手段弄死,否則三分鍾後,我會讓你們和這棟建築一樣,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太好笑了,它們怎麽會想出這麽可笑的辦法試圖和自己對抗?

這些人就是廢物,不怪自己當時離開,和廢物呆在一起,它遲早也會變成蠢貨。

就在它打算直接扯斷所有絲線,將這些躲躲藏藏好幾百年的螻蟻一口吞下去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走到前麵來。

它露出自己斑駁的臉,讓兔子動作凝滯了。

【好樣的,看來你還記得我。】

“原來你也活著?”學者第一次氣笑了。

【不過你很快就會忘記。】老人平淡地站在玻璃牆前,他隻有臉保留了人類的模樣,其餘部分已經麵目全非。

“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兔子冷笑著,再次掙脫一部分絲線,“是因為不敢嗎?”

【當然不,我隻在必要時出現。】老人歎氣,【也就是來收拾我自己的爛攤子,解決自己當初造的孽而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