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曲, 或者說陳家現任統治者,說來不及了,的確如此。

謝玉目送陸慢進入傳送裝置後, 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轉身衝向先前離開的生命研究所。

不過這次他不太順利, 因為他沒有陵城的身份。之前有陸慢解謎,他們能通過物品媒介附身一個身份, 才能順利進入陵城。

這次謝玉進入陵城受到了阻礙,嚴格來說, 他並不屬於陵城,畢竟陵城的人類都死在幾百年前。

謝玉眼神四下看去, 發現感染體能夠肆無忌憚跨越空間界限。

也許關鍵在於,陵城並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夠進去的地方, 這也算對人類的保護。

“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玉猛地回頭,看向和他搭話的一個……醫生。

準確來說,是感染體。

“你是個人類。”感染體似乎在思索, 並沒有對謝玉展現出任何攻擊性,“我想起來了,你和姐姐一起來的。”

謝玉盯著它:“你是誰?”

“醫生”笑了,言行間還保留著女孩子特有的天真:“你是姐姐的同伴, 那我就要幫助你, 你是不是想進入陵城?”

謝玉不知道陸慢的遭遇, 不過他聽陸慢匯報過, 她曾在城市圓環進入過一個記憶碎片,從殺人犯手裏救下了一個女孩, 不知道那段記憶碎片對現實產生了什麽影響。

“陸慢相信你。”謝玉放下舉起的刀, “那我也能相信你, 你怎麽幫我?”

“我幫你的方法是……阻止你。”感染體試圖用身體攔在他麵前,“你不是它的對手。”

“雖然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但是不要去,你可能會碰到不該碰的東西。”

謝玉冷眼看著它,啟唇道:“為什麽你看起來很清楚裏麵發生的事。”

“醫生”點點頭:“因為我知道生命研究所有多特殊。”

“謝謝。”謝玉不打算繼續聽它勸:“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我也知道以什麽身份進去了。”

“醫生”愣了愣,然後看見謝玉直接跨過空間界限,進入陵城。

它複數雙眼睛瞪大了,然後迷迷糊糊想起來,曾經生命研究所裏麵的幾位長輩閑聊的話,當等級提高到一定程度,人類和感染體某種程度上會趨近於統一。

他對自己做了什麽?

謝玉很清楚自己的選擇,他其實對於返回生命研究所沒有任何猶豫。

他在第三層看到了陸慢徹底惡化的模樣,有一個惡劣玩味的聲音告訴他,這是陸慢最後會變成的模樣,為了保護同伴。

原本一百五十多天後,陸慢會死亡,但現在她的生命被延長,那麽她會變成感染體。

如果人類更有用一點,巡邏隊更強一點,她就沒必要變成那樣。

而且……那個惡意的聲音告訴他,陸慢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了,她的死亡和複活,她的惡化,都是為了最終那個目的。

謝玉咬牙,憤怒染上瞳孔。

如果他早知道,在外城會發生這種事,他根本不會置之不理。

生命研究所就在眼前,他闖入一片濃重的白霧,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果然回來了。”

手上的刀開始發燙,這是在過於濃重的迷霧中過度扭曲的緣故。

也是……來到了熟悉的地方的緣故。

十個感染體站在謝玉麵前,他們仿佛置身一片白茫茫的虛空,而謝玉和他們麵對麵,距離很近,又仿佛很遠。

中間謝教授視線落在謝玉的刀上,似乎笑了笑:“第三課題組出品。”

“夠了,直接和他說吧。”旁邊的感染體脾氣很衝,轉過來直接道:“你打不過它,那個怪胎,你就算和它同歸於盡也打不過。”

“如果我變成感染體呢?”

“什麽??”暴躁感染體被他整不會了,“老謝,你的後輩是真敢啊。”

謝教授一言不發,過於長久的生命讓他的眼神有一種沉澱的威嚴。幾百年前他還有一個弟弟,後來不知所蹤,也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到了今天。

謝玉和他們所想不一樣,他殺氣騰騰提著刀進來,卻在和他們見麵後,居然放下刀,坐在他們麵前。

“你在幹什麽?!”

“其實,這次進來,我就沒打算回去了。”謝玉平靜道,“第三層我看見的東西很可怕,是我無論再努力多久,都無法追趕上的存在。”

聽到謝玉說再也沒有打算回去,整個白茫茫的空間驟然安靜。

“這兒的確時空交錯,處處混亂。”謝玉垂眸看著刀,刀鋒是無法映出影子的,他隻能看見一片虛無,“我在三層終點呆了一分鍾,外麵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一百年。”

但事實上還是隻過了一分鍾。

“我看到了陸慢的結局,她會變成第七個超高級感染體,她最多隻能和另外三個超高級感染體對抗,但僅限於此。”

“‘缸’才是最棘手的東西。”謝教授同意他的看法,蒼老的聲音顯得十分空洞,“但是連陸慢都做不到,她還有兩個超高級在背後當幫手,你覺得你能做什麽?”

“或者說,人類能做到什麽?”

這不是對謝玉的刁難,也是謝教授的捫心自問,和對整個人類的質疑。

很早以前,他們嚐試抗爭過,借助“缸”的力量才勉強接近正確的目標。

但是現在他們要和“缸”對抗,這個無影無蹤,神秘詭異的東西。

“你們也不能困住它多久,對吧?”謝玉眼神看向玻璃牆後,“畢竟隻要它不死,它就能一直進化。”

謝教授閉眼:“而生命研究所和我們已經太久止步不前了。”

十個怪物靜默地注視著謝玉,仿佛進行一場無聲的審視。

“原來如此,你居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這居然是你短短幾個小時內做出的決定。”

“你甚至還沒回避難所一趟,真的不用在意嗎?”

“你甚至沒有問過陸慢——她答應了嗎?”

仿佛一陣風呼嘯著穿過耳邊。

“我才是隊長。”謝玉冷靜地掀起眼,“沒有讓隊員第一個試錯的道理。”

其實還有理由沒說。

他想,陸慢一定會阻止自己,然後偷偷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他不想讓陸慢變成預言中的模樣,自己是隊長,應該替她走。

謝玉知道,變成感染體的方法有很多,本質都是自身扭曲。

那麽沒有和一個超高級感染體呆在一個空間中更好的辦法。

而且根據第三層的指引,謝玉看向玻璃牆後那一條延伸到天際的金色的因果線。

【每個超高級感染體都是其造物,它們的因果中必然有“缸”的影子。】

【想想看,如果不能親自找到它,那麽哪裏離它最近?】

於是謝玉來了。

很危險也很荒謬,不過謝玉認為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畢竟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人類一直要對抗的真正東西是什麽。

四周從白色逐漸變得漆黑,十個感染體的身影也在逐漸消散,仿佛一處啞劇正在無聲謝幕。

“我們再給你指條明路。”

聲音從逐漸消散的迷霧中傳來:“玻璃牆後的時間流速是牆外的很多倍,如果你足夠膽大,可以試試這個節約時間的辦法。”

謝玉站起來,拿著刀,毫不猶豫走向玻璃牆。

沒關係,他的壽命已經接近無限,他不懼怕衰老。

也許冥冥中一切的確早就安排好,從他獲得永生的天賦開始,一直都在推著他走向這一步。

陸慢不知道,這次和謝玉分開,兩人再見麵時,均已天翻地覆。

她被陳小曲引走,重新進入內城,這次她旁邊什麽同伴都沒有。

就像巡邏隊已經悄無聲息消失了,也沒有再看到稽查隊,避難所仿佛變成了一灘死水。

“你的死亡和重生,我都看在眼裏。”陳小曲摸著自己的眼睛,笑容漠然:“我換了很多次身份,整個避難所最神秘的就是陳家掌權人,我可以是任何人,並且無處不在。”

“我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你,你在混亂街區餓死,呼吸停止的最後一刻,是我們離你最近。”

陸慢聽著她的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不過01號知道,她的波動都體現在精神上,就像一個膨脹的氣球被不斷擠壓,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炸。

“然後你重新開始呼吸,我們就知道,最後一個使者出現了。”

“使者,你把我們叫使者?”陸慢似乎在笑,但是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你和謝家的後輩猜的不錯,所有內城掌權者都與避難所外有無比緊密的來聯係,隻不過每位家主理念不同,行事方式也不一樣。”陳小曲笑了笑,“比如西家就激進叛逆,謝家沉默保守,申家頑固不化,徐家漠視一切,而我更喜歡和平過渡的方式。”

“我知道七個超高級感染體的存在,知道它們還在等最後一個出現。”

“如果最後一個出現在避難所,那麽我們就能培養出我們自己的外界勢力。”

“你才是人類的劍,隻要你成長起來,我們就能和感染體一較高下。”

“你背後的主導者是誰?”陸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什麽?”

“你必然有一個消息來源。”陸慢閉上眼,“是誰?”

……

陳小曲做出口型:愚者。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