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謝玉和九頭蛇的戰鬥是不死不休, 陸慢的精神入侵則是……蚍蜉撼大樹。
超高級感染體的精神領域似乎已經自成一個世界。陸慢曾經侵入過許多感染體的腦子，無一例外隻能看到許多靠絲線連接在一起的光團，漂浮在混沌的虛空中, 她隻需要靠近那些象征著記憶點的光團, 就能知道感染體的過去。
但是陸慢沒有想過, 那一片虛空居然能變成極其具體的世界。
她還沒完全進入盲者的精神領域，但是已經能夠窺見一絲光景, 裏麵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風暴海，陸慢的精神像蜘蛛網一樣覆蓋上去, 很快就會被吞沒。
仿佛精衛填海那樣，不論多少努力似乎都沒用。
而且更可怕的是, 九頭蛇發現了她，其中一個蛇頭已經轉過來, 豎瞳準確地落在陸慢所在的方位。
“這裏，有什麽東西——藏起來的小蟲子？”它冷笑道。
陸慢一驚，周圍的蛇群立刻覆蓋上來, 甚至蠕動著擰起來，變成一個人形模樣，顫顫巍巍站立。
當然，人麵蛇群做出的努力隻拖延了很少一點時間, 下一秒它們就被九頭蛇的利齒撕得粉碎。
但即使隻有這一點時間, 也足夠陸慢重新消失在九頭蛇視野。
她幾乎透支自己, 不要命地入侵九頭蛇, 蜘蛛網般的精神鏈接重新爬上九頭蛇的身軀，一點一點, 即使覆蓋的速度連肉眼都無法觀察到。
“陸慢！”
這次, 陸慢聽到了謝玉的聲音, 他在焦急地呼喊自己名字，似乎氣勢突然攀升，拿出不要命的架勢。
謝玉想起來，自己從黑暗中醒來，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陸慢死亡。
為此，他犧牲了自己的記憶。
所以不能讓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
九頭蛇猖狂地大笑著，它已經無所顧忌了，自己的最後一次蛻變近在咫尺，它隻需要掃除所有攔在自己麵前的障礙，包括這座山中所有的小蟲子。
這一次，它被謝玉同時砍下三顆頭，這是謝玉的極限了，但很快蛇頭又長了出來，帶著讓人絕望的恐怖氣勢。
“你們在想什麽？你們在看什麽？”九頭蛇中兩個頭一唱一和的質問。
“你們的掙紮有什麽意義？”
“苟活到現在，已經是我對你們人類仁慈至極，你們應該感謝我！”
陸慢已經臉色蒼白，她的手臂上長出了一隻眼睛，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肋骨從胸腔和腹背中長出，如森白的獠牙將她貫穿。
【陸慢，你的狀態已經很危險了。】
陸慢強忍著不去感受臉上長出第三隻眼睛的惡心感：“我知道，但是隻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失去理智對吧。”
“頂多成為怪物而已。”
【那也是和超高級感染體一樣的怪物……】01號說了一句，但陸慢注意力不在，沒怎麽聽清。
但是她已經意識到01號的不對勁，平時01號雖然也會提醒她哪裏有危險，但永遠有一種萬事掌握的從容。
而不是今天這樣，似乎每一句話都像在做最後的忠告。
“01號……你到底怎麽了？”陸慢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是你告訴我，小紅叫我來這兒，但是我一直沒有見到她，你也一副不對勁的模樣。”
01號沉默了好久，久到陸慢都不打算得到回答，再次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和盲者的拉扯中。
01號突然開口：【以你現在的力量，隻有一種可能，你成功控製了盲者，但是你自己也會變成怪物。】
【那不是謝玉想要的，他，還有山腳等著你的同伴，都不想看到你完整離開，變成一個感染體回來。】
陸慢抿著唇，她不說話，但是他們都知道，沒有辦法。
往小了說，如果陸慢想麵對愚者，甚至最後解開缸之謎，這是必須麵對的。
往大了說，盲者成為S級感染體的那一刻，它就不打算放過人類，與其說這次是越級挑戰，不如說，這是人類幸存者的保衛戰。
而且諷刺的是，曾經謝玉是人類之光，陸慢是劍走偏鋒的混邪怪胎，現在謝玉變成了……感染體，陸慢扛起了責任，她現在是人類之光。
【我沒有騙你。】01號說，【小紅的確來了，她也能預言，今天的場麵，她全都知道。但是這並不代表她不把你當朋友。】
01號再一次自稱了“我”。
陸慢眼中逐漸流露出驚愕：“01號你……你們打算做什麽？”
她還記得，初遇01號的時候，它強調自己的身份，它獨立的個體。
現在它說“我”，而且口吻越來越像小紅。
【S級和A級的天塹，隻有感染體能夠跨過去，這意味著A級就是你的極限。】
【但是還有一個辦法能夠讓你跨過這道天塹，而且隻有你能做到。】
陸慢感覺自己心髒沉到底。
【我和小紅，都將徹底變成你的天賦。】01號緩緩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話。】
“等下，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們怎麽敢做出這種決定？！”陸慢驚愕萬分。
什麽叫最後一次說話？？小紅和01號身為超高級感染體，怎麽會死？
01號已經徹底不吭聲了。
下一秒，一個熟悉天真的聲音從陸慢腦海中響起。
“姐姐。”
“小紅……”陸慢覺得自己大腦一片亂麻，對她沉重道：“不要隨便做決定。”
“並沒有隨便，姐姐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我怎麽和你說的嗎？”小紅說，“我會站在你這邊，隻會站在你這邊。”
“隻因為我將你放出秘密實驗室？？”
“你是我重要的同伴。”小紅鄭重地跟她說，“你給了我答案，光這一點我就會將你當做朋友，但還有其他原因，這也是我臨走前特意來和你說話的緣故。”
“如果你能離開，就從半山腰，乘坐纜車進入那片迷霧……”
“在那裏，你會知道真相，我們是天生的同類。”
小紅說完這句話，一股極為強大的精神力量順著她蔓延出去。
而一瞬間，蜘蛛網迅速攀沿上九頭蛇的身軀，幾個呼吸間就覆蓋了一大半，行動受限的盲者察覺到，發出憤怒的嘶吼！
“你背叛我們？！”
小紅冷眼看著九頭蛇，她可從來沒有說自己站在感染體的立場。
留在陸慢腦子裏的01號成了她的媒介，她將自己融合進去，成為陸慢天賦的一部分。
A級天賦精神控製，水到渠成一般突破到S級。
這其實是一個對人類極為危險的舉動，搞不好就會將人類變成自己的軀體，像奪舍一樣。但是小紅也說，這是隻有陸慢能夠做到的事。
——兩人是同類，不存在小紅將陸慢吞噬的情況，而小紅放棄自己的求生欲後，變成了陸慢的力量。
她咧嘴笑了笑，隻是以後再也不能和朋友說話了。
陸慢的天賦變為S級那一刻，她原本的a級天賦技能“惡化”，也變成了一個新的上位技能。
看到技能的那一刻，她幾乎知道一切，都是小紅算計好的。
這就是她最需要的，改變認知的能力。
“滾！！！”九頭蛇察覺到了威脅，在雲層和山間翻滾，謝玉剛剛差點同時砍下它的四個腦袋，這讓他恐懼。
怎麽回事，自己好像被控製了。
無形的蜘蛛網，已經將它完全覆蓋，陸慢的意識在緩慢入侵。
“你想知道什麽是真實。”
盲者突然睜眼，發現自己在一片狂風驟雨的海上。
此時的它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沒有身軀，隻是一段縹緲的詛咒而已。
那個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仿佛在耳邊，又仿佛在很遠的地方。
“我可以告訴你。”
盲者氣的咬牙切齒，它知道自己中了人類的算計，但最讓它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被吸引了。
它想知道答案。
“你覺得自己是虛幻，你隻是一段詛咒。”陸慢按著詛咒，將它慢慢壓向水麵，“但你變成了石雕，變成了山神，最後奪走了人類的身份，你潛意識裏覺得，人類才是真實。”
“不可能！不！”它大叫著，不願意接受真相。但事實上，它已經開始動搖了。
“你的最後一次蛻變，為什麽要鏟除所有異類？”詛咒被壓著，看向水麵上自己的影子，“你看看你自己，到底什麽才是異類，你又是什麽身份？”
水麵上的詛咒，赫然是一個人類小孩的模樣。
“真實，就是人類，人類是你的同類。”陸慢緩緩道，“不是這樣嗎？”
S級的精神操控，能夠改變認知，進而改變現實。
在精神世界之外的地方，九頭蛇突然靜止了。它像一尊突然凝固的石雕，渾身恐怖的氣壓如煙一樣消散。
蛇開始蛻化了。
包裹在它外表上的堅硬表皮開始分裂，一寸寸露出沒有任何防禦的內裏，它進入了虛弱期。
謝玉注意到了，這可能是唯一能夠將超高級感染體殺死的機會。
隻有一次機會！
蛇的蛻化很快，幾乎順序就完成了一半蛻化，露出來的全新身軀更加龐大，而且……謝玉嗅到了熟悉的氣息，似乎在自己失憶的過程中，就感知到過這種氣息。
似乎有極為扭曲的東西正在出現。
但是降臨戛然而止——謝玉抓住了這個時機，刀光隻剩一道虛影，九頭蛇的頭被全部砍下。
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不論是陸慢，虛空中的謝玉，還是山腳瑟瑟躲著的人類，都愣住了。
真的死了？超高級感染體被殺死了？
西臨澤第一個發覺不對，他感到毛骨悚然，似乎頭發都要立起來了。他大吼一聲“走”，然所有人趕緊從傳送裝置離開。
陸慢看著突然沸騰起來的迷霧，眼中一陣恍惚，還是謝玉拉住她，將她從地上提起來，說：“離開這兒！”
她才站起來，被謝玉帶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