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考的話,我……”

賀小滿本打算回這麽一句,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考就考,不就是一場考試嘛?你看我怎麽輕輕鬆鬆拿下來。”

賀小滿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主要是受到了非常強烈的刺激。賀山河說的話,還有他的神情,分明就沒把賀小滿放在眼裏。當一個人沒把你放在眼裏的時候,你在他的世界裏就成了多餘的。這是賀小滿在人際相處中最不能接受的,特別是這個人,他還必須每天麵對。

說實話,要不是設法進入含光門遺址博物館是整個計劃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才不會去求冷血無情的賀山河呢。現在自己以離開西安要挾他不成,反而讓個人形象嚴重受損。此時此刻,在賀山河眼裏,他恐怕是那種一無是處,隻懂得鑽營的人。當然了,他不在乎賀山河怎麽看他,可是,丟回的麵子總要拿回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人看不起,不是嗎?因此,賀小滿還有賭氣的意思。你賀山河不是不願意幫忙嗎?好啊,我靠我自己,靠自己的實力一樣能辦到!

不過,現實往往是殘酷的,不是我們賭著一口氣就能得償所願。當年11月初,管委會組織了一次麵向社會的招聘考試。賀小滿對自己充滿信心,並沒有認真做過任何準備,隻是把戶口問題弄好後,就去報名,參加了考試。由於他應聘的是最初級的技術崗位——館員,隻有筆試和麵試兩個環節。筆試能考些什麽,無外乎之乎者也,國學知識,傳統文化了。這些賀小滿從識字時就開始學,早就爛熟於心。然而,當他走進考場,拿到試卷的時候卻徹底傻眼了。

之乎者也,國學知識,傳統文化確實有,但是占的比重很小,賀小滿大致數了數相關題目的分數,最多占到總分一百分的百分之三十。剩餘的全是和西安的曆史,和古城牆,以及含光門遺址本身相關的知識點。這些都是賀小滿最不熟悉的。他對西安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城市裏的小吃很有特色。關於古城牆,就是那一堆經常無端遮斷他視線的老舊牆磚,老實說,到現在他都不怎麽喜歡它。不光因為它色彩暗淡,方方正正,太過規整,給人一種無趣且壓抑的感覺,還因為它拆散了自己的父母,讓他的家難以完整。

最後是含光門遺址,要不是那天晚上劉拴虎控訴文物販子時,隨口提到“要不是86年要修路……”,賀小滿甚至連一道與含光門相關的題目都做不對。這個博物館對他來說十分的陌生,如果不是為了兌現承諾,他根本就懶得打聽和它相關的事。賀山河就在這個博物館工作,正是這個博物館困住了他,讓他在那麽漫長的歲月裏都想不起賀小滿和他的母親秦婉。城牆,護城河,連同這個博物館,都是賀小滿最恨的地方。它們詭異而頑固,無情又殘忍。

考試的結果早在預料之中,望著刺眼的37分,賀小滿感到自己的人格尊嚴,被扔到了地上,讓無數人狠狠地踩踏。從今以後,他再也無法在賀山河麵前理直氣壯地說話了。雖然他欠他的,但是並不影響由於自己考試失敗帶來的不利影響。

“想好了沒有,幾號走?”

就在賀小滿最為絕望的時候,端木雯在一個蕭索的黃昏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四合院。距離賀小滿到西安,已經過了快半年時間了。在這有些漫長的日子裏,四季始終在無聲地變換著。當初像墜落九天的繁星一樣,批滿了金燦燦的花朵的柿子樹,這時候已經光禿禿的沒了顏色。院子裏的**開了又敗,隻有照壁跟前那叢毛竹,還在倔強地仰望著蒼穹。端木雯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風衣,給人一種幹淨、利落的感覺。又是一個端木雯,賀小滿看到她,忍不住想。尋常見的衣服,穿在端木雯身上總能讓人眼前一亮,並且別具風情。

“什麽幾號走,我哪裏也不去,賴在這裏了。”賀小滿說。賀喜宴之後,端木雯還來過四合院好幾回。有時候賀山河在家,賀小滿見到她隻是點點頭,打個招呼。還有更多的時候,端木雯來拿資料,賀山河並不在家,接待她的人被迫的就成了賀小滿。一來二去,兩人也算是熟了。賀小滿見到端木雯,說起話來也沒以前那麽正式、拘謹了。

“你看賀老師不順眼,隻是嘴上叫他爸,這些大家都清楚。”端木雯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說明自己的來意,而是站在了房簷底下,饒有興致地望著院子中心的水甕。“你原本的打算是想靠自己的實力考進博物館,然後自食其力,證明自己,現在你的願望落空了,你已經在你看不順眼的人家裏吃了好長時間的閑飯了,我以為憑你高傲的性格,會馬上離開的。”端木雯又說,似乎是在解釋“幾號走”的含義。

“是他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賀小滿頓時怒了:“如果想趕我走,讓他自己來說,你們以為我真的願意賴在這裏嗎?!”

“果然,一點就炸。”端木雯笑了,她轉過頭看了賀小滿一眼,很認真地說:“別像個刺蝟一樣,這樣受傷的始終是你自己。”

“你管我呢,有事沒有,沒事別打擾我休息。”

賀小滿說,作勢就要回到自己房間裏。從看到考試成績到現在,他幾乎天天這樣,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賀金海勸了他好幾回,也沒勸動,最近幾天老人家放心不下自己養的那條老黃狗,臨時回村了,賀小滿就更加地不管不顧,就連到了飯點也不見人出來。賀山河早就留意到了這個情況,可是館裏的工作實在太忙了,弄得他總抽不出時間和兒子好好談談。今天端木雯來,就是受了賀山河的托付,但是卻不單純隻是勸他振作起來。

“我還真有事找你,你不是會畫畫嗎,能不能幫我畫一幅,不白讓你畫,給你報酬。”端木雯說。

“畫什麽?”賀小滿有些意外,同時在想,這個端木雯到底要搞什麽?難道想捉弄我,替她老師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