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學打量了賀小滿一眼,衝著他翻了個白眼。再看向端木雯的時候,臉上卻是燦爛的笑容。“學姐,你也在找十三行浪漫詩社嗎?今天是星期六,他們一般在五號樓的電教室,我這就領你去。”

“不用了吧。”端木雯一臉尷尬。

“舉手之勞,客氣什麽,能為您這樣的大美女領路,夠我吹一陣子牛了。”男同學很堅持,已經朝著五號樓方向走了出去。

“那好吧。”端木雯用眼角餘光掃了賀小滿一眼,嘴角浮起了狡黠的笑。畢業已經好幾年了,沒想到還有在校大學生如此獻殷勤,女人獨有的虛榮心在不經意間得到了小小的滿足。

“喏,就是這間教室了。”

男同學領著端木雯兩人走進五號樓,又爬上三樓,卻在電教室門前停下了腳步。

“十三行浪漫詩社的人都是瘋子,你們還是自己進去吧。”男同學解釋了一句,戀戀不舍地望著端木雯問:“學姐你不常來我們學校吧,下次你再來,就來08級法學係找我吧,我叫夏河,好想領你熟悉熟悉我們學校。”

“好啊,08級的夏河是吧,我記住了,下次來一定找你。”端木雯微笑著說,衝著夏河揮了揮手。夏河心滿意足,耀武揚威似地瞟了賀小滿一眼,下巴一揚,開心地跑開了。

“08級,還是大一新生啊,現在這些孩子……”賀小滿喃喃自語,有些呆了,他想想看看端木雯此刻到底是什麽表情。可是不等他細看,端木雯已經推開了電教室的門。

“啊,城牆,

你是曲水的流觴

你是大明的挽歌,

你是西鳳酒52度的醇,

你也是淩晨三點二十六我對小雪的思念

你把男人熬幹,

你讓女人在春天裏……”

“停,停,你念的這都是些什麽啊!”

濃烈的酒氣充滿了整間教室的各個角落。一名男同學躺在講台跟前,有限的空隙裏,一邊不停地在地上打著滾,一邊用手裏的酒瓶子,瘋狂地給自己灌著酒。與此同時,他還用古怪的強調,歇斯底裏地吼叫著莫名其妙的詩句。端木雯一推開門就被吼叫出來的詩句塞滿了耳朵,被濃烈的酒氣灌滿了鼻子。當然,男同學在教室地上滾來滾去的畫麵,也讓她的瞳孔一再放大,大腦裏嗡嗡地響個不停。以至於,讓她不顧淑女風範,痛苦地喊了一嗓子。

“我,我在作詩啊。”

男同學顯然被嚇到了。他的酒勁看起來也散了四五分。“當年徐誌摩不就是這麽尋找靈感的嗎?還有李白……”男同學怯生生地說,回過頭,歪著腦袋盯著端木雯和賀小滿,卻沒有爬起來的意思。“你們,啊,是雯姐!”

看清來人是端木雯,男同學立刻坐了起來,膽怯地把酒瓶子藏在了身後。“姐,你也看到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丁浪他們並沒有參與,也不知道,這事跟我們詩社沒有任何關係,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對我們詩社……”

“丁浪人呢?”

端木雯皺著眉頭,扇了扇刺鼻的酒氣。

“有幾個外地詩友來西安,丁浪幾個帶著他們去蝦蟆陵了。”男同學說。

“丁浪他們不在,你就瞎折騰啊。”端木雯一臉無語,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卻拉上了窗簾。“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們學校對酗酒這塊管得很嚴,你就不怕被學校開除嗎?”

“怕啊,要不然我也不會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偷偷地躲在這裏喝酒了。”男同學說。

“怕還不趕緊起來,讓老師和同學們看見了像什麽話啊。”端木雯說完,衝男同學伸出了手。

“幹嘛?”男同學一愣,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端木雯說:“酒啊,難道你還想繼續喝。”

“噢。”那同學本能地把酒瓶遞了過來,不過,馬上又藏在了自己懷裏。“我剛失戀,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這是我尋找創作靈感的唯一途徑,雯姐,要不然別沒收了吧?”

“別說廢話,趕緊的。”端木雯很堅持。

男同學巴巴地望著端木雯,一臉的不情願。賀小滿說:“好的詩歌不是靠摧殘自己,硬憋出來的,它們大都來源於生活……”

“這話我早聽膩了,你告訴我徐誌摩借著酒勁寫詩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李白,難道世人流傳的他的那些逸事都是假的?”

“徐誌摩借著酒勁寫詩?”

賀小滿被問住了,他知道徐誌摩是個偉大的詩人,但是印象裏徐誌摩一直都是個溫文爾雅的人,沒聽說過他有這樣的癖好啊。

“他說的是同時期另外一位姓郭的詩人,不過這都是坊間傳說,根本沒有什麽憑據。”端木雯在賀小滿耳邊說,倒像是在提醒他。

“難怪……”

賀小滿嘀咕了一句,蹲在了男同學身邊:“我是一名畫家,不入流的畫家,甚至連畫家有可能都算不上,不過,我堅信創作靈感一定源於生活,希望你也堅信這點,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靠著酒精捕捉虛幻的錯覺。”說完,賀小滿望著男同學,伸出了右手。

男同學也許是被他剛才那幾句話說動了,也許覺得他挺真誠的,想了想把酒瓶交給賀小滿,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剛才說的是心裏話嗎?”

兩人走出五號教學樓後,端木雯問。

路旁有兩排相對而立的梧桐樹,進入冬天之後,絕大多數葉子都幹了。這時候寒風一吹嘩啦啦地響。反襯的校園更加的寂靜,也讓端木雯的問題多少有了些直逼靈魂深處的意思。

“是啊,我捕捉靈感從來不靠虛幻的錯覺。”一片梧桐葉瞬間跌在了地上,甚至都沒來得及在風中飄**。賀小滿望著這片多少有些悲壯的梧桐葉,眼神格外迷離。

“那你前段時間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畫畫,算是怎麽回事?”端木雯問。

“算是一種逃避吧。”賀小滿想了想說。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心門,已經在不經意間向端木雯敞開了。是因為被困在這座城裏的時間太久,實在過於孤獨了嗎?他忍不住想,有些憐惜自己,又對自己明顯感到了陌生。

“去蝦蟆陵吧,你也應該多走進生活。”端木雯盯著他看了兩眼,卻沒揪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蝦蟆陵陵,好奇怪的名字,是埋著一隻蛤蟆的陵墓嗎?”賀小滿收回思緒,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