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賀小滿聊過之後,賀山河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海釣行動”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必須想辦法勒緊繩子,才能把昆汀牢牢地裝進口袋裏。可是,這個繩子該怎麽勒緊呢?他卻有些犯難了。

從在文玩圈特意散播消息——傳說中的大唐複國寶藏,就埋藏在含光門遺址博物館的過水涵洞遺址裏,到對安定門正樓發現明代彩繪的遮遮掩掩,再到以賀山河為誘餌把昆汀釣出來……截至目前,所有的行動,環環相扣,一針比一針還密集,巧妙而隱秘地織出了一隻口袋。這個口袋有足夠的空間,和牢固的經緯線,足以把昆汀,連同他在西安構築的文物走私販賣網絡中的所有人裝進去,並且一網打盡。

隻是,為了讓口袋看起來並不像口袋,在口袋進出的位置留了一個活口子。這個活口子在前期推進的時候,以退為進,看似來去自由,實際上卻像地表上的河洛一樣,或明或暗地滲入到了犯罪組織的每一個角落。到了現在,即將收口的階段,這個活口子漸漸變成了累贅,以及不穩定因素。說實話,這個活口子就是為昆汀準備的。如果不及時收緊口子,即使打掉了整個犯罪網絡,卻有可能讓組織的首腦——昆汀,逍遙法外。然而,昆汀是那樣的狡猾,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賀山河思考再三,始終想不出一個既可以麻痹昆汀,又可以把他套牢的辦法。這時候在院子裏逗弄鯉魚的賀小滿進入了他的視線。

“小滿,你抓過鳥嗎?”

為了做好保密工作,賀山河隻能以這種方式展開談話。與此同時,他也有考一考賀小滿的意思。未來始終是屬於小滿他們這些年輕人的,也到了該他們動動腦子,擔負起責任的時候了。

賀小滿搖搖頭,猶豫了一下說:“在佛羅倫薩沒人抓鳥,鳥類和人類是朋友,享受著共同的自由空間。”

聽到這個回答,賀山河稍稍有些尷尬。

不過,他還是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們假設有這樣一種情形,我們要抓一隻鳥,卻不能驚擾它,我們該怎麽辦?”

“你可以和鳥好好談談啊,告訴它不要害怕,你隻是和它玩玩而已。”賀小滿翻了個白眼,把手裏僅剩的一點魚食撒進水甕裏,作勢就要返回自己的房間。大清早的賀山河不知道抽什麽風,非要沒話找話地談這麽殘忍的話題,真是無聊,賀小滿心中暗想,一臉的嫌棄。

“小滿,你等等,這個問題你必須回答我。”賀山河身子一挺,坐了起來。他原本心事重重地躺在藤椅裏,現在連躺也躺不下去了。

“為什麽?”賀小滿背著身,幽幽地問。

“很重要,非常重要。”賀山河表情嚴肅地說。

“真的可以和鳥好好地談談。”賀小滿想了想說,還是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賀山河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半天,重新躺回了藤椅裏。不過,這次他不再心事重重,而是有些洋洋得意了。

“和鳥好好地談談,臭小子,還真敢想……”

賀山河喃喃自語,忍不住唱起了京劇《空城計》裏最出名的那幾句:“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幾天後,紐約。

第五大道中央公園,草莓園的草坪上。

百老匯大道,百老匯劇院門口。

華爾街,華爾街40號,摩天大樓頂層。

社會運動領袖、風流紈絝、天使投資人。

三個不同的約瑟夫,在同一天收到了同一封信。

這封信的封麵沒有任何署名,卻全部送到了三名約瑟夫手裏。

“OK,有空的話,我會看的。”

社會運動領袖接過信,很隨意地塞進了上衣內側口袋裏。

“這是一份不願署名的浪漫嗎?”

風流紈絝也把信小心地收了起來。

“蘇,為什麽你自己不替我處理呢?”

天使投資人看了性感秘書一眼,把信丟進了廢紙簍裏。不過,等到秘書悶悶不樂地走出辦公室後,他又把信撿了起來。

“這是來自東方的問候。如果你還記得我這位老朋友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麽。感興趣的話,用老辦法聯係我。”

天使投資人拆開信,看完信箋上用報紙剪貼字母拚出的簡短內容,很快陷入了沉思中。過了半天,他從保險櫃裏取出了一部衛星電話。

而社會運動領袖則在一天的瘋狂結束後,開了一瓶紅酒,把自己鎖在了臥室裏。他在臥室裏把短信看了好幾遍,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離。到了第二天清晨,社會運動領袖安排人往某個秘密地址,投遞了一封信。至於紈絝子弟……他根本就沒來得及看這封信,就被依偎在身旁的妖豔女子給撕毀了。從他當時的反應來看,他似乎並不在意。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下午,紈絝子弟也有了異常舉動。他走進了一座老式教堂,往教堂的募捐箱裏丟了一枚純銀戒指。

這樣的結果,是張揚沒有想到的。

一個人打了衛星電話。

一個人遞出了一封信。

一個人丟了一枚戒指。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約瑟夫呢?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依然沒法做出判斷。

事實上,周怡提出這個試探約瑟夫的方法時,張揚還是抱著很大希望的。三個約瑟夫收到同樣的匿名信,如果有人反應異常,那麽,他自然就是“海釣行動”要尋找的約瑟夫。這是張揚最初以為的,也是她的期待所在。然而,現在這個結果,卻讓她有些迷茫了。

“隊長,怎麽辦?”

張揚問出了在這樣的時刻,無數次問過的問題。

作為需要給出答案的人,周怡笑了。

“再等等,馬上就有結果了。”她說。

“還要等?”張揚有些急了,並且十分的忐忑。

她們兩人已經在紐約待了快兩個月了,繼續等下去,會有結果嗎?如果沒有結果,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等。”

周怡說,語氣十分的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