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大架子嗎
三輪車在吳誌剛家門口停下來,許姨捧著碗坐大窗後麵問三兒:“上哪去了?現在才回來,車也不修。”三兒取下手上的皮手套,垂手休息了一下,覺得頭還有點暈,長哼一聲說:“不修了。坐一下午,躬腰駝背,累得要死,掙不了幾塊錢。”
“掙少了!為修自行車,跟人打好幾架,不修了!”
清水街原有兩個人開自行車修理店,一個是中街朱成奎,一個是東街口的汪矛。三兒的修車攤在西街口。朱成奎是清水街的狠人,看三兒擺攤不服氣,仗自己是街上人,想欺生,趁吳誌剛上班的時候,夥同汪矛找過三兒兩回,說三兒堵了街口,搶了生意,兩回都被三兒揍了。三兒占理,但不想和這種人說理。三兒認為,對付這樣的人,拳頭就是道理。早在三兒還是孩子時,朱成奎就領教過三兒的厲害。朱成奎的兒子朱虎子是三兒同學,也是學校的狠人。初二那年,朱虎子招惹秋子,三兒把朱虎子揍了。朱成奎想替兒報仇,三兒帶秋子、童林一夥小孩子差點把朱成奎的店給砸了。
跟朱成奎的爭鬥成就了三兒狠人的名聲。現在,朱家父子見三兒跟乖孫子一樣。朱成奎跟人說,別人打架就嚇唬人,狗日的陳三真打,拿鐵棍子往人頭上砸。
三兒翻身下車,剛到門口就看見吳誌剛坐在靠裏牆的四方桌邊,有滋有味地品酒。三兒進屋時,吳誌剛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吳誌剛兒子,吳天和端碗站起來,笑笑,乖乖地到後屋去了。吳誌剛沒好氣地說:“吃快點!吃完了上自修!”
“你也快點。”三兒在吳誌剛對麵坐下來,“就知道喝酒。對了,甘叔說了,說吳誌剛,啊,什麽破戰友哇?也不來看老子,陪老子喝酒。叔你什麽時候去?”
吳誌剛白了三兒一眼:“他不陪老子喝酒,老子還陪他喝。老子是排長,轉業的時候給了個副連職;他是班長,一直是班長,連個副排長都混不上。”三兒笑了:“在部隊的時候你們也天天說老子呀?”吳誌剛放下杯子:“當兵的,蔫兒吧幾,一點霸氣沒有,打個屁仗哪?”三兒點點頭:“那是那是。甘叔憋壞了,有時間去看看他。”
“三兒也喝點。”許姨給三兒拿來酒杯和碗筷。
“不喝,見酒就煩。”三兒掏出煙,扔一支給吳誌剛,“你看叔那臉,喝成什麽色了。叔要是跟我伯一樣,少喝點,一餐就二兩酒,餐餐喝都沒事。聽說少喝多餐對身體有好處。你看我伯瘦吧?精神好哇。叔一喝就七八兩,那不行。”
“要不你叫你叔不喝酒?我給你發獎金。”
三兒捋捋袖子:“我試試,看能不能掙到獎金。”吳誌剛翻了三兒一眼,寒光畢現。許姨捂嘴笑了。三兒搖頭笑笑,抽出一支煙點上:“不行,玩不過他,太霸氣了,眼神就能殺人。”吳誌剛問:“臉怎麽紅了?”三兒又笑笑:“中午喝酒了。”
“操!還叫老子不喝酒。”
“我是有事喝酒。要不我給你找點事做?”
“你有什麽好事給我做哇?”
“張黃鱔,保證你一天不少於二十塊錢收入,比你工資高哪去了。就晚上去一下,兩三個小時。天暖和了,再教你照黃鱔,也是晚上。一天三十塊錢太好掙了。”
“老子不幹!”
“有那麽大架子嗎?不就一破副所長嗎?”
“不幹!”
“三兒說得對!”許姨在桌邊坐下來,“有事做,喝酒就少了。什麽架子不架子?掙錢就行。你看老甘牛的,承包個幸福圩,買套商品房,就看他鼻子眼了。”
“就是呀。”三兒拿起筷子,夾了顆黃豆塞嘴裏,“甘叔說,他以前窮得丁當響,一個人工資養活一家人;老婆鬥大的字不識一升,沒工作;水產公司效益還不好,工資都發不齊;一家人就住一間房,灶台搭在門外,都不好意思在家裏待客。”
“是這樣,我跟你叔去過。”
“我有一百多張籠子,一晚上能最少收兩斤黃鱔,二十多塊錢到手了。對了,我還得問一下我伯。他要是不要,都給你;他要是要,你們倆一人一半。你想多要,我再給你做。不會沒關係,我教你。又不用你看著,就去收一下放一下,輕鬆。”
“不幹。”吳誌剛生硬地說,“錢掙夠了?”
“自行車也不修了。我去金勝,學修機動車。說好了,大後天就去。”
“你小子行。”吳誌剛點點頭,“這才幾年哪?房子做了,魚拉了,飯店開了,又學修車。當時老子還擔心,說陳長庚兒子以後日子怎麽過?那麽點大,大學不念。”
“你比我行,你是副所長。”
“不是破副所長嗎?”
許姨笑了:“你聽三兒的。也就三兒能說上話。”但吳誌剛還是搖搖頭。
三兒特別無奈,換了話茬:“還有一件事。叔給我盯著,清水要是有人出租門麵,就給我應下來。關門都沒事,錢我照付。最好是雙門麵,到時候我修車。”
“留心個屁。學成了到我這兒來修。”
“到這兒修?許姨不開店了?”
“開店不如租房。還是讓她回供銷社參加組合去。
“那我得出血。”三兒又捋捋袖子,“天和高考住宿沒安排唄?”
“沒有。”許姨說,“學校要求集體住宿。”
“這麽著。”三兒說,“天和高考,市委招待所,吃喝住我包了。”
“你說話算數唄?”吳誌剛盯著三兒問。
“三兒哪回說話不算數了?”許姨說,“就是不好意思,小麗當你家是她家了。”
“小麗本來是我家人。沒叔指點我也掙不了錢。”
許姨平時代三兒收黃鱔,收一斤黃鱔,三兒給許姨兩毛錢。那天,許姨給三兒收了十三斤多黃鱔。三兒把裝黃鱔的鐵桶提到外麵時,許姨追出來說:“看看,有沒有死的,曬幹了給你叔下酒。”三兒無奈地問:“還給他喝呀?”許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