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一家人

老田的皮卡車開走了,二嬸跟三兒拐上機耕路,往家裏走。二嬸跟三兒說:“小月不錯。”三兒笑笑:“我聽到了,說你年輕。經不住表揚。”二嬸捶了三兒一下:“本來年輕!才四十個年頭。”三兒抽口煙:“小月做不了你兒媳婦,她有老公,在深圳,還有孩子。”二嬸歎口氣:“秋子那丫頭,還不知道能不能做你老婆呢。”

說話的時候,林誌清、蘇老大和吳誌剛安頓好老先生後,也晃了過來。三兒站住了,問他們:“老先生沒事吧?”林誌清答道:“好著呢,老頭高興壞了。”

稍事休息,三兒就帶蘇老大和吳誌剛到田畈裏學放黃鱔籠。蘇老大記性不好,剛放的籠子,轉身就找不到。吳誌剛學得快,三兒示範了幾回後,就會找水路。吳誌剛叫三兒把已經放下的黃鱔籠指示清楚,承諾教蘇老大,讓三兒多休息。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誌清擦邊擦角地問起土菜館的事,說土菜館位置不好,生意清淡。三兒解釋說:“桐子路現在是不行,兩邊房子沒修好,以後肯定不錯。市中心的街道成形早,太窄了,以後城市肯定向外發展。振興路以前就這樣,現在你再看,寸土寸金。桐子路跟振興路一樣寬,都是五十米,交通還方便,以後肯定火。”

三兒解釋完後,林誌清安靜地吃了一會兒飯,話峰一轉,又說:“胡小月不錯。”二嬸明白林誌清的意思,搶先開了口:“小月大三兒六歲,有老公,在深圳,還有孩子,六歲,上少兒班了。”林誌清尷尬地笑笑:“儲麗,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三兒直言問道,“叔你放心,隻有秋子甩我,我不會甩秋子。甩我也正常。秋子是大學生,成績好,又是學生幹部,我還能強迫她在清水窩一輩子呀?當我媽麵,叔我跟你保證,不管將來秋子怎麽樣,你都是我叔,親叔。秋子就是把我甩了,她還得跟我媽叫媽,還得回家,我們還是一家人。我們都長大了,我們有我們的想法,跟你們不一樣。你們不能總要求我們跟你們一樣。不是那時候了。

“叔那天問我有多少錢,我沒說。不是不相信叔,我真不知道,外麵還有欠帳,我也欠甘叔錢,沒結清。我給兩位長輩交個底。我手頭的錢,就叔你現在那點工資,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來。叔一個月就兩百塊錢吧?我幹一天強於你幹一個月。而且,我沒閑著,還在掙,養你們沒問題,不用你們操心。就是拉魚不賺錢了,也難不倒我。”

“我知道你有點錢。有錢就存著,別大手大腳的。”

“我不會亂花錢。該花的錢還是要花,也不能太扣門,花不了就掙不著。我媽老說,人對你好一尺,你得對人好一丈。俗話還說,銀錢不走空路,沒利還有情。叔你得學甘叔,看著粗,想得遠,現在就琢磨

以後的事了。我現在這點錢算什麽呀?日子跟綿線一樣,長著呢,還能一輩子花不完哪?我也得謀劃謀劃,將來怎麽辦。”

“你不是學車了嗎?還想謀劃什麽?”

“學門藝過小日子肯定行。還能指著它發一輩子財呀?你看哪個手藝人發財了?徐老木匠當年多紅哪?我記得分田到戶那會兒,家家打農具,請都請不到。別人不會打呀,就他會。後來呢?有小拖拉機,不用牛犁田了;有小洪流泵,不用水車了。現在有幾個人打家具?都買三合板的。徐老木匠跟我說,打小時候起,日子就沒變過,就這些年變得快。看看就明白了。以前人就盼著,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現在都成現實了。”

“也是。”林誌清放下筷子,歎了口氣。

二嬸問林誌清:“還吃點?”二嬸話單剛落,小麗就勤快地拿起林誌清的碗準備給林誌清盛飯。林誌清接過小麗手上的碗,搖頭說:“不吃了不吃了。”

三兒總覺得林誌清神氣色不正常,又說:“叔真得去醫院檢查一下。沒問題查檢一下也不壞事。”林誌清搖搖頭:“我身體好得很,好得很。”

吃完飯,林誌清又抱上了杯子,靜靜地坐桌子邊上看電視節目。但林心清的心思並沒有放在節目上。聽了三兒剖心剖肝的一席話,林誌清對三兒放心了,但又擔心起秋子來。林誌清知道,三兒說的是實話,隻有秋子甩三兒,三兒不會甩秋子,老陳家人就這樣,理做得長。但秋子不是三兒,林誌清擔心的是,秋子沒三兒常用。老陳家人越好,三兒越講理,林誌清的擔心就越發沉重,他怕對不起老陳家人。

從心裏講,林誌清也矛盾,覺得秋子念一場書不容易,回菜籽湖太可惜了,回清水更可惜。但如果秋子不回來,她跟三兒和結局用屁股也想得到。

林誌清擔心的還有自己病。林誌知道,肝炎病總有一天要發作事;真要是哪天發作了,林誌清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指望秋子肯定不行,秋子跟林誌清一直不親,除了小時候偶爾督促秋子學習外,在生活上,林誌清很少管秋子,什麽事都由二嬸張羅。林誌清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三兒。如果秋子能跟三兒成家,指望三兒肯定沒問題,但秋子要是真把三兒甩了,到時候就是三兒願意照顧自己,自己也不好意思接受。

俗話說得好,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林清就是沒事找事。

呆坐了一會兒之後,林誌清也沒理出頭緒,就站了起來,跟二嬸和三兒打了聲招呼,背著茶杯,晃到了蘇老大家。蘇老大還在家裏喝酒,一邊想著放黃鱔籠的事,見林誌清來了,招呼林誌清說:“誌清也喝點?”林誌清搖搖頭。

“小三兒不簡單。”蘇老大感慨道,“還是你好,有三兒,供銷社倒了也沒事。”

“你是三兒伯,就是供銷社倒了,三兒就不管你了?我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