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讓他們成親
十點的時候,三兒開三輪車,帶胡小月往金勝趕。胡小月扶著車廂前麵的鐵柱子,側身坐在三輪車廂前麵。風很大,吹亂了胡小月頭上的雙波浪。胡小月捋捋頭發,看著越發英俊成熟的三兒,心癢難忍。吳仁心一走就是六年,胡小月也曠慢了六年。
“三兒,”胡小月說,“秋子沒時間回來,著急了吧?”
“姐想x引我吧?”三輪車聲音大,三兒的笑聲也大。
“誰想x引你了?”胡小月騰出手,笑著捶了三兒一下。
“秋子心眼高著呢,不會跟我結婚,遲早要跟我分手。”
“十七個年頭就跟你在一起,那時候你們還是孩子呢,懷疑她你沒良心。”
三兒沒懷疑秋子,但三兒說的卻是大實話。青梅竹馬,三兒太了解秋子了。
秋子不到一歲,還有哺乳期的時候,母親黃小雅得宮外孕大出血死了,二嬸把秋子抱回了家。從那以後,秋子就寄養在三兒家,和三兒一個懷裏爭奶,一個搖窩睡覺,一起上學,一起打架,一起抓魚摸蝦,感情深厚。秋子叫二嬸媽。秋子大三兒三個月,三兒卻當秋子妹妹;秋子也樂意當妹妹,當妹妹可以可著勁欺負哥哥。
三歲的時候,秋子發現三兒比自己多長了一塊肉,老摸,不給摸就哭;三兒沒辦法,由著秋子摸。秋子一摸,三兒就想笑。後來秋子聽人說,人身上有癢癢肉,秋子以為那就是三兒的癢癢肉。摸得多了,三兒的癢癢肉就腫了,跟紅燈籠一樣。三兒父親陳長庚把三兒抱到區衛生院,醫生給三兒抹了點紅汞,吩咐陳長庚,別讓孩子**了。陳長庚嚇唬秋子,那是老虎,咬人,不能摸。秋子又哭了。陳長庚說,這可怎麽辦?不讓摸她哭哇。晚上林誌清到三兒家看秋子時,秋子的小手還放在三兒的癢癢肉邊,生怕人搶走似的。林誌清又好笑又感動,說這兩孩子這麽要好,長大了讓他們成親吧。陳長庚不以為然。那時候三兒家的地還沒被征走,三兒吃農村糧,秋子吃商品糧。
陳長庚生前在供銷社當合同工。八五年,清水區征走了徐莊的地,徐莊人隨之轉為商品糧戶口。當時林誌清是供銷社主辦會計。在林誌清的幫助下,眼見陳長庚就要轉為正式工,就在這個時候,陳長庚突發急性重症胰腺炎,死了,家裏頂梁柱到了。供銷社安排二嬸到食品廠當合同工。那以後,三兒家的日子過得特別艱難。
即使是在最困難的八九年至九三年,秋子也沒離開三兒家。那期間供銷社食品廠停止生產,二嬸失去了可憐的收入來源;家裏有兩個孩子上學,二嬸種的菜還賣不掉,養豬豬死,養雞雞亡。三兒伯蘇老大就會說大話,他也一大家口;林誌清倒是時常“接濟”一下。沒辦法,三兒從高二就開始養家,一邊上學,一邊摟黃鱔。
九三年,三兒和秋子同時被省工大錄取,還是同一個係,三兒的專業是土木工程,秋子的專業是建築設計。三兒的誌願意是秋子填的,秋子和三兒約好一起念大學、一起找工作,永遠不分開。其實三兒的分數比秋子高出不少,本來可以填更好的學校。
也是在這個時候,三兒妹妹小西考取了菜籽湖一中。一中是新晉升的省重點。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晚上,三兒在清水河高壩上坐了一夜,想想還是不能念大學,要不小西就得失學,要不二嬸就得累死。盡管蘇老大和林誌清拍胸保證,盡管老陳家對蘇老大和林誌清有恩在先,盡管三兒叫蘇老大伯,叫林誌清叔,處得跟一家人一樣,但他們也難,不好連累他們。蘇老大兒子蘇中就要上大二,女兒紅姑考上清水高中;林誌清單身一人,還要供秋子。供銷社是不行了,蘇老大和林誌清都在供銷社上班;蘇老大老婆愛琴嬸也是食品廠合同工,失業在家;他們就是想幫三兒,也有心無力。
二嬸、秋子、蘇老大、林誌清找了三兒一夜。第二天早上,三兒回來了,跟大家說,不念大學了。蘇老大當場叫起來,不念要你命!三兒說,通知書撕了,想念也念不了了。秋子哭了,說你答應跟我一起念大學的。三兒跟大家說:“光學費就要六百多,還不包分配,念不起。不光我,還有小西,你們幫不了。我要念書,我媽就得累死;我爸死了,我不能讓我媽死;我要念書,小西就念不了;你們要幫我,秋子、蘇中、紅姑都跟著受苦。我不念都好了。”三兒說得有理,蘇老大和林誌清泄了氣。
秋子恨三兒,三天沒起床,不吃不喝,二嬸怎麽勸都不行。三兒不理秋子,天天到田販裏摟黃鱔。林誌清知道三兒和秋子的感情不一般,不比普通姐弟,但他也不知道怎麽辦;正如三兒所說的那樣,靠他那點工資,供秋子一個人上學都吃力。林誌清跑到陳長庚墳前歎氣說,長庚呀,你死得太早了,丟下三兒可怎麽辦?
秋子走那天,三兒一早就出門摟黃鱔去了;三兒怕自己傷心;三兒知道,以後自己跟秋子不一樣了,秋子是大學生,自己隻是個摟黃鱔的。秋子也傷心,坐了一路車,流了一路眼淚,從小跟三兒在一塊,從來沒分開過。林誌清心裏像壓了塊大石頭。
把秋子送到學校安頓好後,林誌清想想不死心,跑去找了建築係領導。
工大建築係領導挺重視三兒的事,派一位副主任跟林誌清回到清水,看到了三兒家破敗的土房子,承諾免除三兒的學費。三兒說,你把我學費免了,你能免我妹妹學費嗎?你能養活我媽嗎?我摟黃鱔比你當教授收入還高,我能讓我媽過上好日子,讓我妹妹念好書,幹嘛要念大學?副主任尷尬地笑笑,不知道怎麽說好。
林誌清白忙活一場。蘇老大說:“不管他了。”三兒不屑:“你管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