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經濟的破滅
十月中旬,老林帶老石和吳起趕到北京。三兒問他們:“都熬不住了?”老石搖頭歎了口長氣。三兒有點莫明其妙:“老石你沒損失呀,你還在賺錢呢。”老林解釋說:“老石有個朋友做料子生意,我們要的料子就是從他信那兒進的。他們七月份進口了一船料子,九月運到了,料子還在保稅區呢,危機發生了,等把料子搬到貨場上,價格就掉慘了。”
“不一直漲價嗎?”老石又歎氣,“老黃他們想發財,說做筆大的就不幹了,再漲肯定要跌,價格太高了。幾個人湊錢進了一船料子,兩個多億呢,自己的錢,銀行的錢,要命的還有高利貸。自己的錢好辦,銀行的錢好辦,高利貸真要命哪。老丁跑路了。”
“你老說,”吳起咂咂嘴,“經濟波動,經濟波動,真波動了。”
三兒又疑惑起來:“叔你怕什麽?”吳起提醒道:“茅草坪,有人要退房子。”三兒不屑地扭過頭:“退房讓他退去唄。老林你記著,無條件退房。一會兒打電話給紀叔,宜城商業城也無條件退房。”大家懷疑地看著三兒。吳起又咂嘴:“都退的話,我就被動了。”
“叔你真怕了?”三兒關切地問。
“我跟你沒法比。”吳起搖搖頭。
三兒扶著脖子笑著:“房價沒跌呢。我跟你們說,兩年之內,房價肯定要大漲。”吳起呆呆地看著三兒。三兒又說:“老林,退的房子算我們的,我們得保證吳叔不虧本。”吳起趕緊擺手:“不行不行,那我也太不仗義了。”三兒又笑:“那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吳起眨眼懷疑地問:“你就那麽有把握?”大家期待地看著三兒。吳起又說:“給我上上課。”
“談不上上課。”三兒整理了一下思路,“早先我們對國際經濟變化的了解有限,現在好一些,有網絡了。即使是現在,中國人,包括掌握信息優勢的媒體,都沒有國際視野,都沒把國際經濟形勢深刻地帶到中國的經濟形勢裏去考慮。我也一樣。記得九十年代末,小麗天天給我調收音機,聽危機台。我們以為,那隻是亞洲的危機,其實美國經濟也出問題了,不光信息產業泡沫破滅了,房地產也不景氣,房子賣不掉,跟中國當時的情況一樣。那時候中國不也是這樣嗎?搭戶口賣房子,吳叔最清楚。零零年美國人開始降息,刺激房地產,次貸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現在都說次貸危機,其實次貸危機去年就發生了,隻是中國媒體重視不夠。我也沒重視。什麽叫資貸?先說貸款。貸款要資質的,得有東西質押,或者找有還貸能力的人擔保,銀行得保證貸出去的錢收得回來呀。再說次貸。次貸的意思是,貸款人資質不夠,可能還不起貸款。為了刺激房地產市場,美國放寬了貸款條件,允許資質不夠的人貸款買房子,那買房子的人不就多了嗎?房地產火了,房價攀升,經濟好轉。有些銀行甚至準許沒有資質的人零首付買房子,用新買的房子抵押就行。房價暴漲呢,銀行不吃虧,買房子的人還不起貸款,把房子收回來就行了;買房子的人也賺哪,一夜之間,從無產階級變成有產階級,把房子賣了就是百萬富翁。當時的美國,這個市場相當地大,美國自有住房擁有率不高,還不如中國,它房產稅高,不如租房子住去。然後融資公司也來搶這塊肥肉,他們出錢把那些流動性差的次貸,打包拿到證券市場上賣給投資公司。然後……。”
老石扯著臉皮提醒道:“你這麽說我聽不懂哪。”吳起也在撓頭。三兒點點頭,思忖了一下說:“換個說法。就好比我這房子,現在正漲價呢,我想買,手裏一分錢都沒有。吳叔是放貸的,他找到我,叫我用這幢我還沒買的房子作抵押,打條子借錢把這房子買下來。我為什麽買房子?等著漲價呢,賣了就發財了。吳叔為什麽借錢給我?就算我還不起錢,到時吳叔把房子收回去就行,那時候房子都升值了,吳叔不吃虧。吳叔還借錢給別人買房子了,那些人跟我一樣,收入不高,都等著房子漲價發財呢。最後吳叔也沒錢了,就剩條子了,沒流動性了,錢就是水呀,沒錢怎麽流動?這時候老林來了,他也想賺錢,他出資把吳叔手上的條子買下來了,拿給老石,老石把條子剪成小條子,賣給那那些想投資,又沒有多少資本的散戶。從我到散戶,經過五手了吧?經手一次,條子就增值一次,跟吹氣球一樣,一次比一次吹得大。隻要房子漲價,都有錢賺,皆大歡喜。那要是房價不漲呢?那要是房子沒人接手呢?大麻煩就來了,氣球吹暴了,所有的人都完蛋了。”吳起點點頭:“明白了。”
“次貸泡沫是錢堆起來的,”三兒又說,“錢是印刷機印出來的,算gdp裏麵去了。gdp是上去了,就是沒創造什麽實物,除了那幢房子。歐洲也參與了美國的次貸,它們比美國還麻煩,連房子都沒有。這就叫虛擬經濟。虛擬經濟的繁榮,促進了這些國家本身和國民的盲目消費,大量資本流出。靠泡沫過日子不行,過日子得用實實實在在的東西。結果印那麽多錢,整個國家都沒流動性了。慶幸的是,他們的泡沫,也促進了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的實體經濟的發展。所以次貸的破滅,就是虛擬經濟的破滅。虛擬經濟倒了,實體經濟就站起來了。所以我跟秋子說,美國的經濟問題,其實是結構性問題,是我們的機會。”
老林傾身問:“那美國就這麽完了?”三兒搖搖頭:“美國是天然大國。它那才叫地大物博,人口又少;它地緣環境還好;它還有軍事金融科技優勢呢。這回是金融危機,不是生產危機。受危機影響,大宗商品是跌了,慌性下跌,漲得上來,漲到什麽程度,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