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睡會兒
三兒想等老林回來,老林說,料子最早八月份賣完,最遲到九十月。不堪愈發嚴重的頸椎病折磨,三兒決定回北京做手術。七月二十八,胡小月把三兒和江斐送到機場。
飛機降落過程中,三兒頭暈得厲害,視力模糊,耳朵還聽不見。飛機降落後,等機倉裏的乘客走光了,在江斐的攙扶下,三兒踉踉蹌蹌地下了飛機,登上中轉大巴車。
取了行李,江斐扶三兒到椅子邊坐下來,打電話聯係上接機的秋子。秋子抱著陳依匆匆地趕來時,三兒感覺休息得差不多了,想站起來,剛站起來,就軟軟地倒在江斐身上。江斐趕緊扔了背包,抱住三兒。秋子在遠處聲嘶力竭地叫著:“三兒,怎麽了?三兒!”有個工作人員跑過來,幫江斐把三兒放平到地上。秋子趕過來,放下陳依,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抄起三兒頭,抱在懷裏,哭叫起來:“三兒你怎麽了?三兒你說話呀。三兒!”工作人員一邊呼叫支援,一邊提醒秋子:“不能動!放地上。”江斐幫秋子,又把三兒放地上躺好了。
“爸爸。”陳依捏捏三兒臉。
“依依呀。”三兒睜眼笑著。
秋子坐地上嗚嗚地哭:“三兒你怎麽了?別嚇我。”三兒虛弱地哼了一聲:“睡覺。”有人趕過來。江斐大聲問:“醫生呢?救護車!”三兒不知道他們說什麽,就想睡覺。
一陣忙亂之後,醫護人員用擔架把三兒抬上救護車。三兒跟隨後上車的秋子說:“別跟人說。”秋子含淚搖搖頭:“不跟人說。”三兒又閉上眼睛:“累了,睡會兒。”江斐抱著陳依爬進車廂。有人把行李扔到車上。醫生問秋子:“有病史嗎?”三兒聽不見了。
經過半個月的藥物治療,和一個療程的理療,三兒的頸椎病得到極大的緩解,於八月中旬出院回家。老太太把三兒牽到沙發邊。三兒抱著陳依,跟老太太說:“我想洗個澡,一身都是醫院裏的氣味。”老太太指指沙發:“坐著,坐會兒。”三兒彎腰坐下來。靚兒抱著陳實站一邊對三兒笑。三兒放下陳依:“玩去,我抱會兒弟弟。”靚兒把陳實遞了過去。
秋子帶江斐和小麗,拎著行李進了門。三兒這才想起問小麗:“什麽時候走哇?”小麗徑直地走到梯口,說:“早點也行,遲點也行。”江斐接過秋子手裏的塑料袋。秋子疲憊地翻了小麗一眼:“死丫頭越來越不聽話,早不早的把工作簽了,也不跟家裏說。”三兒一邊逗陳實,一邊安慰秋子:“簽了還埋怨什麽?問她什麽時候走,叫姐送她去。”秋子扶腰到沙發邊坐下來:“我送。總得看看她單位什麽樣子吧?就把她扔那兒?”三兒嗯了一聲。
“小麗是變了。”高姨從廚房裏裏走出來,跟三兒說,“原來考研究生不下樓;現在不考研究生了,還不下樓。那天你回來,秋子叫她一塊去接你,不去,說她有事。”
三兒眨眨眼:“這丫頭又躲什麽?”秋子翻眼問:“你說躲什麽?”
“不說她了,”三兒明白了,“說你吧,把辭職報告抽回來。”
高姨接過靚兒手裏的茶杯,遞到茶幾上,再接過三兒手裏的陳實,問三兒:“這回治好了吧?”老太太期待地看著三兒。三兒點點頭:“好了。”秋子摟著陳依歎了口氣:“好了就發大財了。”大家意外地看著秋子。秋子下定決心:“手術去,有風險也手術。你們沒看到三兒那天那樣子,嚇死人。我抱陳依跑著呢,看他倒下去了。”老太太抓住三兒手。
“找個好醫生做,”三兒安慰大家,“挺安全的。我也想做。”
秋子找好醫生,準備九月份給三兒做手術。小麗跟用人單位請了假,說等哥哥做完手術再去報到上班。這時候,料子賣完了,銷售比預計的好,老林從深圳回到清水。
老林於九月初帶老黃到北京看望三兒。老黃感謝三兒危急時出手相助,跟三兒商量到清水定居的事。老黃想跟老石一樣,帶老伴到清水去辦廠,過安穩的日子,不想折騰了。三兒玩笑道:“老黃你說你虧不虧,幫我賺錢還感謝我。”老黃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三兒,真有人跳樓的,老丁到現在還沒回來。他們欠我的錢我也不要了,別錢要不著,命還搭上了。就是他們願意還,拿什麽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再說我也不能看著他們沒日子過。我還剩點,幫你銷料子又賺了點,過小日子吧,不跟那些人混了。”
老林把老隊長他們送的花生和芝麻帶來了,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存折,存折上有六十多萬的存款。老林說:“老隊長說,這錢他們不能要,從古至今都沒有白種的地。老隊長聽他兒子說,頸椎病做手術治得好,叫你用這錢到醫院做手術去,說老戴個套子不是事;老隊長叫我告訴你,身體重要,別把腦子想空了;說你好好的,徐莊人都有好日子過。”秋子突然哭了起來,嗚咽有聲。三兒眨眨濕潤的眼睛,點頭說:“老林,把錢帶回去,叫他們分了。你跟老隊長說,等我把脖子治好了,我請那幾個老頭到北京旅遊。替我謝謝他們。”
晚上,江斐服侍三兒做牽引的時候,小麗猶猶豫豫地走進三樓主臥室門,低頭來到三兒身邊。三兒翻眼埋怨道:“養媳一樣幹嘛?誰欺負你了?”小麗輕輕地撞了三兒一下:“不去上班了,留家裏陪你。”三兒冷笑一聲:“我還沒植物人呢,要許多人陪著幹嘛?”江斐和小麗不約而同地白了三兒一眼。三兒哼了一聲又說:“喜歡就去吧。姐說得對,當父母的都盼兒女遠走高飛長出息。你不是我孩子,跟我孩子一樣。小麗你記著,遇事別躲著,躲不過去的;麵對它,想辦法解決它,別怕。”江斐拽拽小麗:“聽三兒的。”小麗含淚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