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樓搶人

夜晚的唐嶺鎮從未如此的熱鬧過,一條柔波綠水穿城而過,經過人聲鼎沸的醉春樓邊,初春的柳枝在微風中依依輕拂,擾亂了清輝明月的心,醉春樓飄來如同天籟一般的仙樂,撥亂了眾人的心弦。今夜,醉春樓的花魁,也是整個唐嶺鎮最美的女子,就要在這個夜晚,把冰清玉潔的身體獻給一個男子,這個男子將成為整個唐嶺鎮,甚至是整個風國最幸福的男子。

劉仕達搖著折扇,悠然地坐在醉春樓最顯眼的位置,他特意換了一身華服,顯示出劉府顯赫的位置和不容置疑的威權,一眾家丁分列四周,更像是在宣告今日花魁的歸屬。劉仕達並不知道那日嫣然離開的真正原因,他一直認為是父親對嫣然的歧視才導致她的悲傷,所以這幾日他多次造訪醉春樓,想要安慰嫣然。同時,嫣然因為多次找邵塵而對方不相見,既心急又憂慮,對劉仕達的拜訪一概拒絕,劉仕達也不敢用強,怕壞了自己在嫣然心中的好印象。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嫣然竟然在幾日之後,宣布將要□□!難道她還不明白自己的一片深情嗎?難道她因為父親的一句否定就不願嫁入劉府了?難道她還在怨恨自己嗎……

劉仕達抿了口上好的碧螺春,清香四溢的茶,他嚐不出任何的味道,若說有,估計是一絲絲的苦澀,順著喉嚨,一直流進他的五髒六腑,他從小就在父親的嚴加管教之下長大,對外是當地顯赫的富家公子,在家中,他隻是父親嚴苛的一個對象,他的父親從未把他當作一個孩子看待,完全把他看作是一個家族的繼承人,一個將來光耀門楣的工具,他從來不曾真正關心自己的幸福。劉仕達第一眼看到嫣然的時候,就愛上了那個清然脫俗的女子,她生長在重重的脂粉中,身上自然難脫煙塵之氣,不過,她清麗的容顏和純淨的內心,即使是平常人家的女子,也難以企及……

“嫣然,換衣裳了。”香玉媽媽裹著一身大紅大紫,臉上摸著厚厚的□□,如一堵剛剛砌好的白牆,白牆上貼著分散的五官,讓人有一種往上撞的衝動。

嫣然恍然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翠綠色的簾帳在風中微微鼓脹,床邊的蘭花枯枝蕭索,一點也聞不到初春的氣息,乳白色的桌布上沾著一塊小小的酒漬,頭部的隱痛似在提醒她昨夜的放縱,手邊跌倒的酒杯還殘留著些許的晶瑩,滿屋子彌漫著淡淡的酒氣,嫣然自嘲地一笑,自己果然不勝酒力,隻幾杯就醉得如此不堪。

兩個侍女端來了一個雕漆木盤,上麵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套淡粉色的紗衣,這套精致的衣服曾經是自己心中的夢想,她在夢中看到自己身穿著這件紗衣,在赤峰山滿山遍野的楓葉中,緩緩地走向那個自己此生最愛的人,在火紅的楓林中,投入那人熟悉溫暖的懷抱,把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他,就像那絕美的楓葉,一生隻為求得秋神的回眸而燃燒。

嫣然怔怔地看著那紗衣,眼睛漸漸朦朧起來,心中的酸澀湧起,卻哽在了喉嚨裏,既出不來,也咽不下去。

“嫣然姐姐,是這紗衣不好麽?我這就叫裁縫改去!”一個侍女看到嫣然哭了起來,不由著急地問。

“不是……你們先下去吧,我自己來。”嫣然撇過臉道,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除了那人。

嫣然拿過銅鏡,看到鏡中人眼圈微黛,臉色泛著病態的蠟黃,唇上也慘白得沒有血色,她如同一個病中的西施,楚楚惹人憐愛,縱是天上的明月,也因心中不忍而隱入了雲間。天色暗淡下來,一個黑色的人影翩然而至,飛到了廣義居的簷角之上,來人抱著雙臂,唇齒緊咬,臉色發青,死死地盯著燈火通明的醉春樓。

劉仕達皺了皺眉頭,不滿地看著樓下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不知是他對嫣然的愛護之情,還是他自小養成的強烈占有欲,他不想和其他男人一起分享嫣然,就是被他們看到也不行,嫣然是她一個人的,隻能給她一個人看!

一陣輕緩的琴聲響起,醉春樓馬上安靜了下來,簷角的黑衣人也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麵被輕輕挑起的珠簾。

佳人一身粉色的紗衣,纖細玲瓏的身段若隱若現,頭頂翠綠的朱釵,隨著蓮步稍移而輕輕晃動,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秋波婉轉處,勾走了無數人的心魄,如此美豔絕倫的女子,今夜,誰將有幸和她相擁而眠?

台下的男子們開是**不安,大發**詞褻語起來,在他們眼中,此刻的嫣然仿佛□□,已經在他們的身下婉轉承歡。他們開始在腦中幻想著自己泄欲時的叫聲和嫣然銷魂的呻、吟,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眯著□□的小眼睛,貪婪地盯著嫣然的身體,不時猥瑣地咽一下口水,旁邊的一個已經滿臉皺紋、一頭白發的老男人正一個勁地往前擠,不甘心地伸長脖子往台上看……

劉仕達惡心地看著台下的那些男人,他實在難以忍受女神一般的嫣然受到如此的侮辱,但他還不能動。

嫣然淡漠地掃了掃台下的人,仿佛四周什麽也不存在,她的目光經過劉仕達時頓了頓,劉仕達異常激動:嫣然心裏是有她的!如果他再離得近些,會失望地發現其實嫣然的目光是沒有焦點的,她在那裏停頓,隻是對熟人一種本能的反應。

“今夜是我們醉春樓的花魁——嫣然的大喜之日,各位客官可是來著了!”香玉媽媽清了清嗓子,賣了個媚笑,繼續說:“按照老規矩,隻要出夠了銀子,就能帶人走,但是今個兒不同。”

嫣然在一旁微微頷首,淡淡道:“諸位客官,嫣然的要求很簡單,隻求一樣有緣的物件,隻要客官拿出來,嫣然就跟客官走!”嫣然說得雲淡風輕了,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簷角的人身形一震,黯然垂首:“如此簡單?!”這人喃喃自語道:“有緣的物件?”

劉仕達聞言大怒,心中暗道:“嫣然啊嫣然,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竟要那自己去還那一個物件!到底是什麽物件讓你如此?!”

台下的人紛紛獻寶似的往台上拋自己的東西,有人扔銀錢,有人扔佩玉,有人扔折扇,還有直接脫下身上的衣服扔上去,一時現場混亂不堪,嫣然站在台邊,麵無表情地看著,好像並不在現場。月影一點一點地移動,時間一點一點地逝去,她的眼神越發地幽暗。

簷角的黑衣人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空空的簷角落上空餘一隻破陋的燈籠,閃著微弱的黃暈,一如嫣然暗淡的眼神。

“都安靜下來,我家公子有話對嫣然姑娘說!”一個劉府的家丁在樓上的包廂裏衝下麵喊道,所有人立馬安靜下來,慌亂地退到邊上,劉府的家丁身上都佩著刀,這些人平日裏視人命如草芥,此時若不聽話,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怎麽死的問題。

劉仕達不屑地看了看在場的人,然後把目光定格在嫣然身上,從懷中抽出一張紅色的紙,滿懷深情道:“嫣然,今夜,我沒有什麽有緣之物相贈,隻有一紙訂親的約定,我劉仕達不僅想要今夜與你相伴,更希望一生長伴佳人左右!”

小廝把那張紅色地紙呈給嫣然,嫣然凝眸一看,竟然真是訂親書!縱使嫣然是唐嶺鎮的花魁,是無數男人夢想中的情人,但劉仕達要娶嫣然也是足以讓人不可思議的,劉家如此顯赫,怎麽能娶一個娼門女子?!

台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劉家好像瞬間從神壇跌落,摔得粉碎——原來劉家人也這麽地不顧廉恥,不守規矩,讓一個出生風塵的女人進門!

劉仕達有些掛不住麵子,嫣然遲遲不回答,台下的人又用刺耳的詞語戲辱,他一貫嬌生慣養,哪裏經得住這樣的尷尬,當下道:“嫣然,你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既能放下家世,你又何必去管那門戶之見?今日你隨我走便是,我必會好好待你,父親那裏你也不必擔心,我自能打理好,嫣然……”

嫣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甚至不想回答,因為她已然絕望,那人到現在也沒有現身,果真是心裏沒有她了吧?他一定和那個叫魏熙的姑娘雙宿雙棲吧?他一定早已厭倦了自己吧……她扶住欄杆,防止自己因虛弱而倒下。

她的愛情已經為了那人綻放過了,所有的情、所有的意和所有的生命都在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情裏燃燒盡了,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靈魂,隻剩下一副軀殼,那麽嫁給誰又有什麽區別呢?

隻是,她不甘心,也不相信。

“請問誰是嫣然姑娘?一位公子叫我送一樣東西過來,說是有緣之物,務必讓姑娘過目。”一個卷著褲腳的小童從屋外進來,他的肩上背著魚簍,兩腳粘著泥土,估計是剛剛摸魚回來。

嫣然沒有什麽反應,倒是香玉媽媽道:“什麽東西,快拿過來。”

小童從懷中那出一個精心包好的布包,送到香玉媽媽手上,香玉媽媽遞給嫣然,嫣然懨懨道:“媽媽打開便是。”

香玉媽媽無法,打開了左三層又三層的布,一片火紅的楓葉從中輕盈地飄落,打了個旋,滑到了嫣然的腳下。

“塵兒!”嫣然心中“咯噔”一下,但沒有喊出來,她的眼睛一下子閃亮起來,四處搜尋那人的身影。

“那位公子說,如果這楓葉果然合姑娘心意,就請姑娘下樓,公子就在門外等著。”小童嘻嘻地說完,便蹦跳著走了。

嫣然驚喜地奔下樓,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跑出了醉春樓,但是人來人往的街唯獨少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原來你隻是在戲弄我……嫣然恍惚間聽到哢嚓哢嚓的聲音,那是心碎的聲音嗎?

“小嫣,你又瘦了好多,可是想我想的?”一個熟悉的聲音伴著溫暖的環抱瞬間包圍過來,瘦削卻結實的胳膊一如幼時那樣把嫣然緊緊地摟進自己的身體。

嫣然嗅著那甜甜的馨香,憔悴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一抹久違的紅暈,她安然地閉上雙眼,把整個人的重量放到那個人身上,恬然一笑:“是想你,想你這個沒良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小童沒?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