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四 縱橫 上
“什麽時候整個東海都成了紫金白玉宮的地盤了,他們這樣胡做妄為,就不怕激起群憤嗎?”紀若塵緊盯著遠處正在激戰的人群,一邊低聲問道。
顧清白了他一眼,方輕聲回道:“若說胡做妄為,難道還有強過了你的,不過這的確有些奇怪,按理說紫金白玉宮雖然盤踞東海,可也還沒強橫到能將整個東海都據為已有的地步,三位龍皇雖然蠻橫,但都不是簡單人物,看來東海的確是出了大變故,才讓他們失了方寸!”
紀若塵輕笑一聲,道:“出了變故最好,我們正可以混水摸魚!”
此時二人伏在一塊巨大的珊瑚礁中間,周圍水草飄**,大群大群銀光閃閃的小魚洄遊往複,間中會有一條巨鯊從他們麵前衝過,不遠處還有幾隻海龜在悠然遨遊,它們悠閑從容,完全沒被遠處的激鬥打擾了清靜。
紀顧二人此時所處方位乃是在東海一個小島附近,海並不是很深,從海麵透下的天光足以照亮這絢爛迷人的水下世界,隻是在數百丈之外不時有火焰彩光爆起,有七八名修道者各擎法寶,正和數十名東海水卒激戰,這一幹人道行均是不弱,以道德宗三清真訣而論,內中最強一人已經接近了上清境界,單看他們激戰所**起的暗流甚而有時候都衝到了紀顧二人身邊,就可知所用法寶道術的威力強橫。
但這些修道者對麵海卒乃是由二位將軍統領,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悍卒,他們道行雖然不高,但數量眾多,又結成了陣勢,兩位東海將軍一在內主持陣勢,一在外牽製一眾修道者,在東海陣法的護佑下,水卒們身上泛著淡淡藍光,顯然防護增強了不少,動作也要敏捷得多,在陣內東海將軍的指揮下,往往是七八個水卒突然從陣中衝出,鋼叉一齊向同一個人身上招呼,饒是這些修道者道行遠勝,也要被弄個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看著看著,紀若塵眉頭微皺,若有所思,東海水卒這個陣勢來來回回,就是這麽多的變化,修道者們該早就看出來了,然而偏偏就拿他們無可奈何,若是尋常兩派鬥法,東海水卒這一方早就該被打得落花流水,哪還有還手餘地,可是現下水卒雖然死了兩個,卻接連傷了三名修道者,看來這就是軍法陣勢之功。
一念及此,紀若塵登時收起了對東海紫金白玉宮的小覷之心。
此時水中波濤湧動,遠遠的傳來一陣獸鳴般的聲音,那些修道者們聽到了這幾聲獸鳴,卻均不以為意,隻顧埋頭廝殺,紀若塵倒是頗為理解這幾個修道者,本該是摧枯拉朽的一場架卻打得還吃了點小虧,也難怪他們心有不甘。
這些修道者顯然是新下東海,並不熟悉這裏的環境路數,紀若塵與顧清卻已在東海中潛行了三日三夜,知道這些聲音不是獸鳴,而是東海水軍的戰號,看來另一隊水卒很快就要趕到,戰局形將逆轉,紀若塵道行雖低,靈覺卻遠過在場眾人,此刻從水波的些微動**中感應到這一隊水卒數目不少,同樣由二位將軍領隊,而且他們的路線是要抄這些修道者的後路,看來是要一網打盡。
紀若塵嘿嘿一笑,向顧清打了個手勢,兩人悄然遠去。
修道者往往都留有一兩招後手,用於危急關頭保命或是幹脆與敵同亡,東海卒得到增援後雖然實力大盛,但要想把修道者們一網打盡,多半也要付出慘痛代價。
如此情形,紀若塵這三天裏已經看得多了。
紀若塵與顧清已經在東海中潛行三天,知道這裏正處於非常時期,大批的水卒來回調動,許多水卒盔甲受損,身上帶傷,甚至提一把斷刀、扛半截鐵槍的都有,實在可用氣急敗壞、疲於奔命來形容,僅僅是三天功夫,二人就已撞見三四撥修道者試圖深入東海而與東海水卒發生衝突,繼而大打出手,極少有見修道者肯退讓的,而東海水卒說話間毫不客氣,一言不和即會動手。
紀若塵潛在一旁觀戰,發覺紫金白玉宮以兵法陣列訓練部卒,與這些修道者相爭幾乎從未有吃大虧的時候,而且東海水卒數量之眾,遠過紀若塵想象,他粗粗推算,估計紫金白玉宮麾下少說也得有一萬水卒,若論卒多勢眾,看來道德宗還要有所不及。
隻是一個問題始終在紀若塵心頭徘徊不去,又該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將東海大軍打得這麽狼狽。
在潛向天地靈氣之源的途中,紀若塵也曾與顧清討論過這個問題,顧清言道自己隻是修為已到,打通了宿慧,知曉了許多前世輪回之事,所以才比尋常人知道得多些,而此生她一直在雲中居潛修,赴道德宗那一次還是她第一次下山,是以對當前時局知道的其實也很有限,此次東海變故所為何來,她也不清楚。
紀若塵一想倒也是,不過東海大亂倒是給了他們不少方便,紀顧二人的靈覺實已無法用常理推測,巡海水卒又處在混亂之中,留下大片空當,於是三日中二人已潛入東海四百裏,偶爾看到落單的水卒海將,紀若塵還會出手將其打倒,以熟悉探察紫金白玉宮道法的秘奧。
這倒的確可以說是混水摸魚。
不過這一次離開了戰場後,二人潛行得異常順利,一直遊出三十裏也未見一名水卒前來攔截,紀若塵索性加快了速度,與顧清如箭一般向著深海遊去。
十路海路轉瞬即過,紀若塵忽然全身一震,驟然停了下來,另一邊顧清早已立定,素來淡定從容的她竟也有了些許戒備之意,皺眉望向海底深處。
“有些不對,這裏有些太安靜了!”紀若塵黑發在海水中不住飄動,慢慢地指向同一個方向,他四下一望,忽然失聲叫道:“不好,方圓十裏怎麽一個水族都沒有,!”
紀若塵語聲未落,顧清突然叫一聲小心,合身撲到他身上,帶著他迅若閃電般筆直衝向海底,她再無保留,運起全部真元,下潛過程中右手已在身前劃咒,然後一聲清叱,掌心中綻出一道青色光柱,筆直向海底轟去。
青色光柱無聲無息地照在海底,略略照了一瞬,海底就響起一聲轟鳴,礁石紛紛碎裂,四下紛飛,瞬間在現出一個方圓數十丈,深十餘的巨坑來。
紀若塵根本無瑕去驚歎顧清這威達百丈之外的一擊,此刻他寒毛林立,心中已全然被巨大危險的直覺所填滿。
百丈不過是瞬息間事,但顧清仍似怕來不及般,拚死催動真元,二人所過之處,海水都為之沸騰化氣,在海中留下一道濃濃的尾跡。
一衝入海底深坑,顧清即行將紀若塵壓在坑底,隨後合身撲在他身上,以自己身軀護住了他。
剛剛被炸出來的碎礁有的大至方圓數丈,在海中衝起百餘丈後,終於後繼乏力,重新向海底慢慢沉去。
然而全無先兆,數百塊碎礁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們並不是真的消失了,隻是瞬息間就已出現在數百丈外,一邊不住碎裂,一邊迅疾遠去。
帶走這些碎石的,是一道沛然無可想象的潛流,它無聲的來,無聲的去,根本無法測度上下寬廣,似乎靈覺所及範圍之內皆已被這道潛流填滿,它速度如電,無堅而不摧,所過之處,水中浮物盡數滌**一空,就連由堅硬礁岩構成的海底都被生生削低了數丈。
潛流瞬間遠去,隻留下一個靜到了極處的海底。
又過了良久,紀若塵與顧清才慢慢從海底深坑中浮起。
紀若塵實是無法想象天下間竟然還有如此大威力,剛才二人若還在海中,被這道潛流帶到,不死也得是重傷,還好顧清及時將他帶到海底,才躲過了一劫。
紀若塵立在坑底,仰頭望著死寂一片的海,良久不語,而他所立足的這個深坑,已從十餘丈深變成了深不足一丈。
他轉頭,默然看著顧清,顧清立在一旁,還是那麽一副淡然漠然的樣子,但臉色有些蒼白,唇上更是失了血色,那本是束在一起的青絲已然散開,隨著海波微微起伏飄**著,這些本是修剪得極整齊的青絲,此刻已是參差不齊,顯然有一些已隨著剛剛那道恐怖之極的潛流去了。
在紀若塵的凝視下,顧清絲毫不若其它女子的羞澀,她見紀若塵幾番口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不由得微笑道:“若塵,你想說什麽盡管說好了,不必有什麽顧忌的!”
哪知紀若塵望向了她的胸,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真是……可怕啊!”
饒是顧清聰慧絕倫,瞬間已想過千百種可能的回答,也絕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麽一句,不由得愕然當場,朱唇微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她愕然之際,紀若塵忽然一把將她擁在懷裏,幾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算我求你,以後先顧著你自己,千萬千萬別再這麽傻了……”紀若塵輕聲道。
顧清僵硬的身軀慢慢放鬆下來,就勢靠在了紀若塵懷中,唇角隱約浮起一絲笑意。
海水似也識趣,悄悄拭去了她唇邊沁出的一縷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