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之中,溫唐覺得自已似乎做了個老長老長的夢,裏麵有無數細小的碎片飛過,講述的好像是一個女孩子短暫的人生,畫麵定格在一張淚流滿麵的臉的瞬間,她就重新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本能的掙紮起來,四肢拚命劃水。

不過,水?

雙手用力一撥,溫唐將頭部露在水麵之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幹淨的空氣,然後茫然的看著四周。

這是,哪兒?

雖已是夜晚,但也隻是涼爽,應該是夏季。周圍很是安靜,隻遠處隱約有燈光透過來,大約是郊外?可是,好陌生。

不過不管是哪兒,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從水裏上來。

身體剛接觸到岸邊,大腦就是一陣疼痛,等到溫唐手腳並用的爬上岸,她已經大體弄清楚了是怎麽回事。

老實說,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不過是閉上眼睛睡了一覺的工夫,怎麽就到了這兒?

溫唐,24歲,出道五年了還是徘徊在五六線的小藝人一枚,不遮不掩的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幾個人認出來。

怎麽都紅不了,過去的15個月統共才拍了兩部戲,而且其中一部更是在審核過程中就被“槍斃”,連跟觀眾見麵的機會都沒有,近來更是走下坡路走的厲害,基本上已經被經紀公司放棄。溫唐的合同隻剩下兩個月不到,但是對方卻完全沒有再續的意思,眼下連代步車都被收回去,而經紀人也在兩年前換成了一個同樣不受公司待見的,明擺著是要讓她自生自滅的節奏。

這還不算,人都道職場失意,情場得意,但溫唐顯然不在這個範疇之內。

秘密交往了三年多的男朋友,一個同樣長久徘徊在五六線的男演員終於在上個月劈腿,堂而皇之和一個以驚人速度躥紅的脫/星出雙入對。

哦,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人生輸家,這當然不是結束。

五天前,溫唐接到消息,撫養自己長大的奶奶撒手人寰。

這對於早年喪父、母親改嫁的溫唐而言,無異於天都塌了。

渾渾噩噩的為奶奶料理完後事,溫唐終於鼓足勇氣去堵了並未明確分手但是早已用實際行動表明關係結束的前男友,可憐巴巴的求安慰。

結果可想而知,在那個與溫唐同齡的脫/星的注視下,渣男友毫不留戀的掰開溫唐抱著自己大腿的手,然後十分高貴冷豔的丟下一句話,“我們已經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了,忘了我吧。”

嗯,是的,他們已經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了,因為靠著炒緋聞博眼球,渣男友終於擺脫了纏繞自己多年的五六線藝人的戳印,成功躍入四線的行列。

渣男友的行為好似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溫唐哭了個撕心裂肺,跌跌撞撞的回到劇組,卻又發現原來這並不是最後一根:經紀人好不容易幫自己競爭過來的女主角被人頂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樁樁一件件,終於讓這個已經疲憊不堪的年輕姑娘不堪重負,跑到影視城外的人工湖跳湖自殺了。

對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評價,溫唐隻有一個字:傻。

占據了她的身體的這個溫唐,生活在一個與這裏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變異植物、變異動物橫行,水源枯竭,黃沙肆虐,天空終日陰霾,環境極度惡化,人類幾乎被逼到絕境。經曆了近百年的抗爭和不懈努力,人類中終於也開始出現變異者,而溫唐,也有幸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當然,她沒那麽幸運能呼風喚雨噴火球,隻是體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不過這也已經足夠讓她感激上蒼,遠遠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速度,都是溫唐能從一次次危險的獵食行動中活下來的資本。

可即便如此,溫唐過的還是很辛苦,風餐露宿,有上頓沒下頓什麽的都是家常便飯,不僅要與那些變異動植物對抗,還時時要提防各路人馬,說是日日腥風血雨,真是半點不為過。

然而就是這樣,她依舊想要活著,努力活著,因為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因為比起那些死去的人們,自己已經幸運太多。所以自殺什麽的,在她看來這簡直無法接受。

但是,如果這個溫唐不自殺的話,怕是她也沒有重活一次的機會了。

這麽一想,溫唐的心情又有些複雜。

她歎了口氣,踉踉蹌蹌站起來,隨意將身上濕透的裙子擠了擠水,覺得當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吃飯!

溫唐簡直要餓死了,她敢肯定,如果不盡快給這具身體補充能量,恐怕她這得來不易的重生就要一場空了。

捂著不斷絞痛的胃部,渾身滴水的溫唐憑著腦海中還有些不連貫的記憶,無比堅定的朝著影城的一家人氣餐館走去。

現在已經是深夜,但是拍戲這種事情從來就不分白晝黑夜,進入影城之後,隨處可見往來的人群,溫唐甚至在一條街上同時看到了夏天和冬天兩個季節:

東邊的劇組正不遺餘力的用鼓風機和造雪機營造一種寒冬氛圍,兩個主演在所謂的雪地裏吐血;而幾乎同時同地,西邊的劇組正用灑水車人工降雨,兩隊人馬在路中央砍殺的不亦樂乎,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紅色顏料。

溫唐現在演的是一部現代劇,劇組要拍一場幾個主演出遊的戲,需要有大片的山水,但是這本來就是一部小成本電視劇,真要是為了這個就把整個劇組拖到劇本裏寫的那種天然景區,花費太高,這才借用了影城外麵的景,不然大家也不會來這個仿古影城。

她穿的是現代的雪紡裙,那邊幾個劇組都是朝代不明的繁瑣古裝,路過的時候,怎麽看怎麽穿越。

溫唐用力搖搖頭,覺得自己要真正適應這種詭異的生活,大概還會需要那麽一點點時間。

路上不斷地有行人與溫唐擦肩而過,卻無一人對她的這種水鬼一樣的狀態太過在意,因為這是影城,哪怕是一個血人走在街上都屬正常。

不過就算有人竊竊私語,溫唐也不在意,或者說她根本就顧不上那些。

她一邊加快腳步,一邊眯著眼打量現在自己擁有的麻杆一樣皮包骨的四肢和肋骨十分硌手的軀幹,深覺如果再這麽按照原主自己製定的所謂節食計劃,她絕對會死,而且是餓死。

作為戰鬥人員的溫唐擁有十分勻稱的體型,真正的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站直的時候還會呈現出漂亮的腹肌,全身上下的都被結實勻稱、線條漂亮的美麗肌肉覆蓋,行動起來就像一頭矯健的豹子,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可是現在?

溫唐默默歎了口氣,整個一具骷髏架子,簡直就是恥辱。

視線落到路邊石上,溫唐停住了腳步,她左右看了看,然後堅定地走過去,輕而易舉的將其中一塊六十公分長的條石拎了出來,然後,掰斷!

她終於鬆了口氣,能力還在,那就好,那就好。

確認自己得以自保的能力還在,溫唐就覺得人生簡直太美好,原來那樣惡劣的環境自己都能活下去,現在這種和平穩定的社會還怕什麽呢?

不就是演戲麽?演不就成了?

原主的演技真挺不錯的,但是因為背後沒人,性格又有些懦弱,不會來事兒,所以常常會發生明明已經到手的角色突然被人奪走的事情,而在這個圈子裏,沒戲拍就等於死。

溫唐挺氣她的,眼看著都要餓死的人了,還怕什麽呢?

不過,現在換了自己來,理論不過你,換個沒人的地方,還打不死你呀?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打不打得死得以後再說了,因為剛才掰石頭的舉動,溫唐現在有種虛脫的感覺,就好像剛才那一下就把自己體內所有的能量都給榨幹了,使完勁之後,整個人都虛了,看著眼前的場景都有些打晃。

身體內外的所有細胞都在無聲的渴望著能量,而要攝取能量,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吃飯。

吃飯,吃飯!

現在溫唐的整個大腦都被這個念頭占據了,因為太過饑餓而火燒火燎的胃部讓她有些暴躁,每每看到身邊的東西都有一種破壞的衝動。

不,不行,這裏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肆意毀壞的世界,溫唐,你得克製,克製……

腳步虛浮的溫唐用所剩無幾的理智,強迫自己想象即將吃到嘴的食物:

白花花香噴噴的糧食,清香爽滑的菜蔬,鮮嫩可口的肉!

想著想著,終於抵達目標的餐館。

這家餐館不算很大,但是做的東西實在是很好吃,尤其是招牌的燒鵝飯和牛肉蓋澆飯,簡直是絕!

不過好吃歸好吃,因為飯中所含熱量實在是驚人,所以來的基本上都是劇務人員啦、武術指導啦,這種能量消耗大,又不太需要節食的,很少有溫唐這種骨瘦如柴的女演員進來的。

一看溫唐進門,裏麵的服務員就先愣了下,不過馬上就揚起個很職業的笑容,問道,“美女,幫人帶飯呀?”他可不覺得這個一看就明顯節食過度的姑娘會自己來吃。

溫唐搖搖頭,自顧自的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隨手將濕漉漉的頭發挽了挽,無比迫切的點餐,“一份燒鵝飯,在這裏吃。”

服務員又愣了下,覺得自己是不是沒聽清,“啊?”

這具身體在過去的48小時內隻吃了半個蘋果和一根香蕉,溫唐覺得,自己的胃都快要被磨穿了,她的耐性也實在是快到頭了。

舔了舔嘴唇,溫唐死死地盯著前麵桌子上客人吃的一大碗飯,再次抬高了聲音道,“燒鵝飯,大碗的!”

溫唐的確是很餓,但是這具身體也實在是記不清上次吃米飯是何年何月了,哪裏是一下子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的呢?所以體積比她的腦袋還要大的一份燒鵝飯隻吃了三分之一,胃部就發出了強烈的抗議信號。

剛幫溫唐叫飯的服務小哥一直偷瞟溫唐,一來是覺得這個女演員挺有意思,二來人家也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美女,雖然頭發、衣服都亂糟糟的,不過正經好看,三來麽,也是他怕溫唐吃太多撐著了,到時候給餐館惹麻煩。

這會兒見溫唐吃不動了,服務小哥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溫唐哪怕是吃不動了,手裏還是死死地攥著筷子,一雙眼睛也狠狠地盯著飯碗,就有點擔心,雖然這擔心奇葩了點兒:這姑娘不是要自殺吧?

不過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演員這行業壓力大,競爭多,經常有人為了解壓而暴飲暴食什麽的。

服務小哥思來想去,覺得這麽漂亮一姑娘可別也那樣了,多可惜啊。

他給自己鼓了鼓勁,走過去,小聲道,“晚上吃太多太油膩不好,小姐你又這麽苗條,可別弄壞了胃。”

溫唐這會兒正恨自己的胃不爭氣呢,聽了這話,抬起頭,幽幽的看了服務小哥一眼,一握拳,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一樣,“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