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行路兩異,但終點是一樣的,所以沈況和蘇瑤兩人很快就追趕上了那對僧侶師徒。隔著遠遠距離,沈況就發現了兩人。
可令沈況奇怪的是,師徒兩人並沒有繼續趕路,而是在道路旁的石亭裏又歇起了腳。
老僧盤腿坐在亭內,小僧明念無聊的望著月光。
沈況和蘇瑤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兩人原本的路線既是為了躲避崔氏的人其實也是為了避免這對師徒碰上崔氏的人。
在沈況看來,之前與他們毫無征兆的分別老僧空海不可能不懂其中意義。所以按理說他應該領著明念頭也不回趕路才對。
“怎麽辦?要是崔氏的人趕到這裏,他們就要危險了。”蘇瑤遠遠看到師徒兩人後,急促而又擔憂的問道。
沈況深知如此,心裏便就有了糾結。
若是兩人留在這裏被追上,結果會很壞。但若兩人一走了之,空海大師和明念又會有危險。
沈況回想起靈山城裏那個被無辜波及到的攤主,即便事後補償甚至錯不在沈況身上,沈況也始終過不去心上那關。
有些事,一旦認定與自己有關。最後不管道理的對錯如何,我們還是會覺得與自己有關。
沈況想了想回答道:“蘇姑娘,你先走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我留在這裏斷後。如果空海大師和明念沒有危險,我就立刻離開。”
說這些話的時候,沈況沒有去看蘇瑤,他神色緊繃,一直在注意身後路上崔氏的人。
蘇瑤緩緩偏過頭看著沈況,神色複雜又有些倔強道:“我不走。”
說完,蘇瑤也不管沈況說什麽,偏過頭不再看向沈況。
沈況聞言有些詫異的偏過頭,兩人之前的一路逃亡其實早已有了默契,什麽時候該走怎麽走也都有過切身經曆。那時候兩人誰的心裏都不需要有負擔,所以這一次沈況沒有想到蘇瑤會有這樣的回答。
“崔氏的人如果不針對空海大師和明念我一個人還能脫身,可如果蘇姑娘你也留在這裏,那我們誰也跑不了。”
蘇瑤抬起頭,神色如常地與沈況對視。
一個平靜,一個焦急。
“那他們要是對空海大師和明念下手怎麽辦?你一個人能擋得住嗎?”蘇喲啊盯著沈況緩緩道。
蘇瑤地眼神讓沈況一時有些退縮,道理誰都懂,但結果隻會有一個。
“我一個人死,好過我們兩個都死啊蘇姑娘!再說我的運氣一向很好...”沈況輕聲道,越說到最後其實越沒有底氣。
蘇瑤聞言冷笑道:“運氣?崔氏的人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黑劍侍總共才有多少,這一次他們一下拿出五名,就是一定要你死。空海大師和明念與我們同行一程一定瞞不過崔氏的人,所以他們是不會放過空海大師和明念的。”
有些事,沈況明白蘇瑤也明白。
不說清楚,隻是因為總需要有人做,甚至是總需要有人死。就和道理一樣,說得清,想得清,可就是做得模糊。
沈況的手依然在拉著蘇瑤的手臂,沉默無言。蘇瑤亦是不再說話,兩兩無言。
石亭裏,打坐不動的空海嘴角雙眼依舊緊閉。不知道是偶然還是使然,他麵朝的方向恰好是沈況和蘇瑤藏匿的方向。
一向麵容和善的老僧,臉頰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容。
師傅莫名其妙的不再趕路明念一直沒想明白,他問但師傅不說。
所以無聊的明念忽而看到師傅臉上的笑容後,立馬眉眼舒展好奇的開口問道:“師傅,是有什麽高興的事嗎?與我也說說唄!”
聽見明念的話後,老僧空海還是沒有睜開雙眼,隻是笑著緩緩道:“不是事,而是人。”
明念疑惑,不過霎時恍然道:“人?值得開心的人?呀,師傅您是在說那兩位薑施主嗎?”
老僧空海笑著點頭道:“對,都是很好的年輕人,不多見的。”
明念也笑道:“師傅您停在這裏難道是為了等他們嗎?”
這一次,老僧空海睜開眼道:“師傅方才心中有一惑,想要那兩位薑施主替我解答,不過現在已經解開了。”
聽到師傅的話後,明念撓頭疑惑道:“解開了?師傅,我怎麽沒看到那兩位薑施主?”
老僧笑道:“再仔細看看。”
明念瞪大眼睛朝著來時的路看去,但依舊沒有看到兩位薑施主的身影,便轉過頭對師傅道:“師傅你騙人,兩位薑施主根本就沒來。”
老僧又笑道:“可能還要再等會兒。”
這一次明念學乖了,不再傻乎乎的去找兩位薑施主了,因為他覺得師傅是在逗他玩。明念在石凳上坐下,單手杵著下巴惆悵道:“師傅,我們什麽時候繼續趕路呀!已經這麽晚了,再遲的話就真的沒人願意收留我們了。”
老僧空海看了看明念,笑道:“心誠則靈,你在這裏誦經祈禱一會兒說不定進城以後就會有人願意收留我們了。”
明念聽完,將信將疑。不過為了晚上有落腳的地方,他還是緩緩盤腿坐下,心中開始默念起經文。
老僧空海微笑不語,眼睛看向黑夜深處,那裏有兩個不錯的年輕人。
沈況沒有再和蘇瑤說離開的事,因為他知道蘇瑤不會離開。
兩人這一路的生生死死不算少,也都一一扛了過來,所以沈況希望這一次他的運氣可以再好一回。
崔氏的人很快如期而至,十餘人在為首那名公子的帶領下,在空海大師與明念落腳的石亭後方不遠處停了下來。
十餘人的腳步聲不小,所以明念也立刻覺察到了有人靠近。明念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十餘個黑衣人,他害怕的立刻躲在了師傅身後。
老僧空海笑著撫摸明念的腦袋,而後與明念一同起身。
“師傅,他們是壞人嗎?”明念在師傅身後探出頭看著那十餘個黑衣人聲音怯弱道。
老僧空海輕聲道:“還記得師傅先前與你說的那些話嗎?”
明念轉念一想,便想起了之前自己詢問師傅的那個問題。他想起師傅給他的解答,於是再看那十餘道人影時,心裏的害怕也少了很多。
明念忽而又想起在他們後麵的那兩位薑施主,按照師傅的話說,應該也不會有事。看著嚇人不一定真的嚇人,明念如是安慰自己,心裏也稍稍寬慰了幾分。
崔氏為首那人放慢腳步緩緩行至石亭外。
借著月光,空海也看清了這一行十餘人。他單手立掌率先開口道:“阿彌陀佛。”而後,明念也學著師傅的模樣施了一禮。
為首那人對於師徒兩人的禮貌視而不見,反而言辭不善道:“老家夥,與你同行的那兩名年輕人呢?”
老僧空海對於為首這人的無禮並未在意,他緩緩答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先前與我們師徒二人分別,去了哪裏貧僧也不知曉。”
空海說完,崔氏隊伍中的一名手下立刻開口道:“公子,都說世間和尚骨頭硬,不給這老家夥點苦頭吃,他恐怕不會說實話。”
為首那名公子聞言嘴角帶笑,點了點頭。
善?自己做的就是大善。
那人得了自家公子授意,便握著劍往石亭走了去。
一直躲在師傅身後的明念感受到了這些人的不善,他看著那名緩緩走向石亭的黑衣人,手心緊張的直冒汗。
“師傅。”
老僧空海低頭對著明念微微一笑:“這些事就讓師傅處理吧!你繼續打坐祈禱,不然今晚咱們可真要露宿街頭了。”
師傅臉上雖然有笑容,但明念依舊擔心。老僧空海又摸了摸明念的腦袋,安慰了兩句,明念便聽師傅的話,乖乖打坐去了。
老僧空海轉頭看著那名緩緩逼近的年輕扈從詢問道:“施主,我既已說了實話,你為何還要動手?”
黑衣人見空海並不畏懼,便言辭狠厲道:“我們公子教訓人不需要理由,放心吧老和尚,隻要你乖乖合作說實話,我就不會打死你和你的這位徒弟。”
沈況和蘇瑤一直在注意石亭的動靜,在看到那名不斷逼近且即將就要出手的黑衣人後,沈況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鬆開拉著蘇瑤的手臂迅速朝著石亭掠去。
就在那名黑衣人的第一拳即將打到老僧空海麵門的時候,沈況手握尚未出鞘的幽牙,以劍鞘挑飛黑衣人的一拳,黑衣人見一擊未中果斷迅速掠回。
夜色裏的沈況雖然帶著麵具,但他一出現的時候,崔氏為首的那名公子便認出了沈況。方才出手那名黑衣人在見到突然出現的沈況後,也立刻反應過來。
蘇瑤在沈況出現後不久,趕到了石亭。
崔氏為首那名公子看著沈況和蘇瑤冷笑道:“東海沈家和蘇家的兩名餘孽,終於舍得現身了,哈哈哈,為了兩個無關緊要的人,連自己性命都不要,還真是可歌可泣呀!”
對於對方的嘲弄,沈況並未在意。他轉過身看向空海有些愧疚地開口道:“空海大師,先前我們未曾挑明身份,便是不想連累你們。看如今這情形,是已經連累到了。他們的目的是我們,您與明念快快離開吧!”
老僧空海看著眼前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年輕人笑了笑道:“薑施主心善,此劫定會安然度過。”
沈況聞言苦笑一聲,雖然他知道此次必定九死一生,但對於老僧空海的囑祝福話他還是應了下來。
“大師您帶著明念趕快離開,到了水月鎮你們就安全了。”沈況又叮囑道。
沈況說完,崔氏為首那名公子則有些不耐煩道:“拉家常當我們不存在?”
說完,他抬手猛地一揮。
身後五名黑劍侍便立刻得了命令,如同鬼魅般從四麵八方快速向石亭掠去。
五名黑劍侍手中雙劍皆出,目標直指沈況和老僧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