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一大早又去了街角的那間包子鋪,待在梅霧城的這些日子,她經常光顧,已經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習慣。

包子鋪的店家是個年邁老嫗,幫忙的還有她的兩個小孫女,兩位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是出落的俊秀。包子並非什麽山珍海味,隻是宋宛偏愛這一口。

無有所牽,聊贈記掛。

“姑娘還是要兩個肉包嗎?”低頭忙活的老嫗看到宋宛來了後看著她和善笑道。

宋宛笑著點頭道:“嗯,今天再多要一個青菜包。昨晚吃得少,現在有些餓了。”

“姑娘好胃口。”老嫗笑了笑,轉身叮囑自家孫女給客人拿包子。

老人家一輩子就待在梅霧城這座小城裏,見過的外人不多。

不過最近幾個月,梅霧城裏一下子湧進來了許多江湖人。老人家雖然不懂江湖,但幾十年的閱曆也讓她知道,常來買包子的這位姑娘不是什麽普通人。

“姑娘給,三個包子拿好了。”老嫗說著將熱騰騰的包子遞到宋宛手中,而後目送她離開。多有些開心,並沒有太多言語。

老嫗覺得這位姑娘麵善,便就希望她能一切順遂。心中小小的平安,不足為人道。

包子有些燙,宋宛雙手拿著一邊走一邊吃。

宋宛聽說沈況逃亡路上喜歡戴著麵具,所以她覺得自己也很有必要買一個,神秘的江湖人嘛,一路上大概可嚇人了。

一想起沈況以及今天即將到來的那件事,宋宛便覺得有趣。一個是沒想到,另一個則是想多了,不過到最後來結果卻是殊途同歸。

早間街道人多吵嚷,宋宛一人緩緩而行。

三個大包子,分量不小,所以她從街角一直走到另一邊街末才堪堪吃完。店家油紙包的極好,所以宋宛手上並沒有沾染上什麽油漬。

宋宛一路往前,走到街邊轉角處,一名年輕女子和一位年長老人忽而出現。

宋宛轉角碰見兩人的時候並沒有多少驚訝,像是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一樣,還笑著與兩人打了聲招呼:“早上好啊,薑小姐。”

薑凝與宋宛隻隔著短短距離,她看著這位小天司漠然道:“知道我會來找你?”

宋宛麵對薑凝,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依舊笑道:“我們監天司暗算了薑小姐的情郎,薑小姐找上門來那不是遲早的嗎?所以,不驚訝。”

跟在薑凝身後的溫華聞言也打量了一眼宋宛,眯眼微笑。年紀輕輕的黑衣小天司,可不僅僅隻是修為高天賦好那麽簡單的。

宋宛說完,見薑凝沒有動身挪步的打算便笑道:“薑小姐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我談嗎?”

“我無所謂。”薑凝淡然道。

“那就換個地方。”

隨後,兩人並肩緩行,走進了一家酒樓的包廂裏。溫華沒有跟著進去,隻是在包廂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獨自喝酒。

這叫驀然館的酒樓其實酒水不怎麽樣,溫華喝的也就是一個樂子。

房間裏,宋宛和薑凝對坐在窗邊方桌。

薑凝抬眼往樓下看了一眼,清晨的街道人來人往。薑凝轉過頭看著宋宛緩緩道:“宋天司就這麽一個人來見我?”

宋宛聞言輕笑道:“薑小姐總不會對我痛下殺手吧!既然不會,那我又何須害怕。”

聽宋宛說著,薑凝冷冷道:“如果我想殺你,誰也攔不住。”

一句說完,不待宋宛說話薑凝忽而又笑道:“我很好奇你們監天司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沈況的?秋落城的蘇瑤,好幾月時間沈況他大概一點也沒察覺到不妥。你們既然不是為了殺他,那就是為了他身上的秘密?”

宋宛從容的聽著薑凝一字一句說著,她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笑道:“薑小姐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問一遍呢?”

宋宛說完,薑凝笑了笑,笑得沒來由。

“既想得到他身上的那個秘密,又想處心積慮殺了他,我想宋天司應該沒那麽傻。”

宋宛聞言笑道:“做買賣,有得有失,首尾難顧都很正常,薑小姐也明白這個道理。無非是出價更高,利益更大。”

“監天司打的什麽如意算盤,與誰做買賣我沒興趣知道,不過我夫郎的生死我卻是要管的。如果讓我查出來是你在暗中搗鬼,我保證一定會讓你死的很難看,伏念之也保不住你。”

薑凝從一開始的麵帶微笑,到最後,言語裏滿是冷冽。

她死死盯著宋宛,眼神漠然。

沒有會懷疑樓外樓薑氏獨女的話,宋宛也不例外。樓外樓的底蘊便是她知道的也隻是冰山一角,但隻是這麽冰山一角就足以撼動許多一流勢力。

死她一個小天司而已,朝廷和監天司也都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薑凝的話是提醒也是警告,她說完便不再看宋宛。

廂房裏,兩人無言。廂房外,街道熙攘,人來人往。

關於這一場談話,兩人心裏都清楚,至於結果,則就和隔著遠遠路的沈況有關了。

宋宛與薑凝談完從廂房裏出來的時候,嚴道濟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酒樓。嚴道濟當下正與溫華喝著酒,兩人似乎還相談甚歡。

嚴道濟和溫華看到兩人出來後便也不再飲酒,各自走到宋宛和薑凝身邊,相互告別。

宋宛和嚴道濟走在街道上,聽著不絕於耳的吵嚷,此刻倒還心神凝定。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道上,宋宛沒有轉身,隻是緩緩道:“我們都以為沈況死不了,以為樓外樓會在暗中保護,卻沒想到樓外樓也丟失了他的蹤跡,隻不過後來誤打誤撞摻進來個佛門武僧,又把結果拉回來了。”

嚴道濟聞言回問道:“那薑凝就是因為這個問罪於你?”

宋宛笑道:“威脅更妥當。她怕沈況死,我們又何嚐不怕呢?”

薑凝和溫華走的是反方向,薑凝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忽而想起什麽緩緩問道:“溫長老,有沈況的消息了嗎?”

聽到薑凝問起沈況,溫華便有些奇怪地回道:“沈公子和那位蘇姑娘曾在曲兒城外出現過,後來的方向應該是一路往東。但這些日子沿路搜尋的探子並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沈公子他們兩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尋覓不得。”

薑凝聽著溫華的話,說不上是喜是憂。

找不到便是他們隱藏的好,但若又在她不知道的情況出了意外該怎麽辦?

一想到沈況身邊的那個蘇瑤,薑凝便對沈況有些生氣。明明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麽就一直被蒙在鼓裏呢?

“沿路搜尋的還有其他勢力的人嗎?”

溫華笑道:“自從洛陽的那位老皇帝表明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立場後,除了大皇子一脈其餘幾位皇子背後勢力對於追殺一事明顯懈怠了不少。又加之清河崔氏上一次的失敗,現在還在不遺餘力搜尋沈公子的除了晉陽王氏、以及三位柱國將軍府的人外,就隻剩下些不入流的勢力了。小姐放心,對沈公子造不成太大威脅。”

雖然因為樓外樓的加入如今形式愈發有利於沈況,但薑凝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溫長老,務必讓他們盡快找到沈況,我還是有些擔心他。”

“知道了,小姐。”

樓外樓之外的那些勢力多半以為沈況是樓外樓薑氏姑爺這件事隻是薑氏拉攏沈況的一個由頭,但溫華待在梅霧城的這些日子卻是明白,薑凝對於那位劍神弟子似乎真的動心了。

以前他還總想著自己孫子溫酒可以與薑凝湊成一對,但時日越久他便越清楚,自己天資不錯的孫子在薑凝、沈況這些人麵前還是遜色了幾分。

小一輩人的情愛觀念溫華不太懂,但薑凝的性格他卻是知道一些。

事情的好壞其實影響不了什麽,因為他們是樓外樓。但也正因為他們是樓外樓,所以想成為樓外樓薑氏的姑爺難度可不比一場追殺差。

安排完這些,薑凝邊走邊又問道:“父親說了讓我什麽時候回去嗎?”

溫華回道:“家主沒有說,隻是讓小姐自己斟酌。”

“不要任性。”

前麵半句是溫華加以修飾過的,最後四字溫華雖然說的輕柔,但薑凝已經能聽出父親不容置喙的語氣。

任性嗎?薑凝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我知道了。麻煩溫長老告訴父親,處理完梅霧城的事我會盡快回去的。小酒兒的事,溫長老你不再考慮考慮嗎?”

溫華笑道:“小酒兒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答應他突破到萬象境大圓滿就讓他走江湖,這一次也算是給他個不打不小的曆練。做得好給他些勇氣,若是做得不好也能讓他知道江湖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關於溫酒的事,這是薑凝第一次對溫華提起。危險自然有,但會有人暗中保護,性命無憂。

“溫長老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那小姐注意安全,梅霧城裏注意小姐的人不少。”

“我會注意的。”

薑凝一邊緩緩走著,一邊想著在梅霧城的這些年。

似乎從前的那般修心修行都遠沒有認識沈況之後的這幾個月裨益來的大,沈況啊沈況,一個普普通通年輕人的名字,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字就能縈繞在她心頭。

喜歡啊喜歡!

薑凝想起沈況還欠自己的剩下兩個要求,忽而笑了,可不能讓他這麽容易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