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沈況和穆雲弗都在大堂裏一直坐到了客棧打烊,如老掌櫃說的那樣,昨晚的那兩名客人今夜並沒有再來。
老掌櫃陶然晚間曾出去過片刻,說是到外麵瞧瞧給沈況二人尋找出去的方法,一人一煙杆,這般去又這般回來。
老掌櫃回到客棧走回他的小院前曾笑著對沈況和穆雲弗說:“且住下吧,明日我再出去瞧瞧。隻是費些時間而已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不過你們在這住下房錢還是得照付。”
老掌櫃說完便哼著小調晃晃悠悠往小院走了去,並沒有在意沈況和穆雲弗的反應。
沈況點了點頭,隻不過口中隨意呢喃了一句,酒水一般。聲音不大,老掌櫃大概也聽不見。
老掌櫃離開後,睡眼惺忪的浮白依舊在大堂裏守著兩位客人回房,因為他要留下來吹燈。
不久後,沈況也回了房。
今夜久無眠,沈況推開窗戶讓月光徑直灑下。他遙看天上的那輪明月,大又圓。
一切離奇事,已然篤且信。
沈況還記得露宿九子山的那晚,天上的月亮還隻是月牙,如今月牙已成玉盤,這裏果真不是外界。
毫無睡意的沈況後來又一個人去了房頂,一輪明月而已,可夜依舊是那般黑。
晚風乍起時,沈況酒葫裏的酒也恰好喝完。他抬手抖落,隻剩零星幾滴酒水緩緩滴落到嘴唇上。
沈況苦笑一聲收起酒葫墜在腰間,慢慢的,知道了更多關於此地的事他心中的憂慮也少了些,隻不過他還不能真正安靜下來,這是對於未知世界、未知危險的一種莫名恐懼,淡淡的,卻始終揮之不去。
沈況雙手撐著簷上瓦礫,仰著頭,仍有清風吹拂。
不多時,淺淺的陰影遮住了他頭頂月光。沈況睜開眼,原來是那位黑衣姑娘穆雲弗。
“穆姑娘。”
沈況就像知道穆雲弗會來一樣,輕聲打了聲招呼,沒有什麽太大反應。
“沈公子知道我會來?”穆雲弗一邊問一邊將手中的兩壺酒遞給了沈況一壺。
沈況順勢接過酒壺笑道:“猜測而已,穆姑娘會來說明我運氣好。”
穆雲弗與沈況隔著些距離坐下,她沒什麽扭捏直入了主題。“沈公子當下對這方世界的了解還不多,大概還不知曉此中真正的玄奧。”
喝了一口酒後,沈況點了點頭:“的確不知,但我對這裏的秘密興趣不大。如果穆姑娘是想以此來與我做什麽交易,我想穆姑娘可以回了。”
聽到沈況的話,穆雲弗卻是笑了笑道:“差點忘了沈公子的師承與天份了,如沈公子這般的武道天才的確不需要如我這般千方百計尋找捷徑。”
沈況搖頭道:“穆姑娘無須自謙,你的天賦也不差,豪門大派裏的嫡傳也就隻有這般了吧。”
穆雲弗聞言看了沈況一眼,眼前這個與她年紀無二的年輕人的事跡她都知道。片刻後,她緩緩解釋道:“我們習武之人重在修氣,修天地靈氣為己用。這方畫卷世界最奇妙之處就在於此地所見皆為靈氣衍化,包括我們看到的那些人。其他東西身上靈氣不多,但這裏的每個人身上的靈氣不僅多且精純甚至可以直接被我們吸收以此助長修為。”
沈況偏過頭看了一眼低聲說話的黑衣姑娘,“穆姑娘似乎對這畫卷世界很了解?”
穆雲弗道:“我師門藏卷中就有提到這畫卷世界,不過如這樣的小世界來源都極為特殊,少有人能知道其根本,所以師門藏卷中也隻記載了些許隻言片語,但靈氣一說書中明確有提到。”
沈況從習武那刻開始就知道要打好基礎的說法,所以對於一切揠苗助長的方法他都會警惕。“據我所知,一切走捷徑的方法都會有後遺症,穆姑娘難道不擔心此中會有什麽陷阱。”
聽到沈況的話後,穆雲弗先是喝了一大口酒,而後她直視前方眼神堅毅道:“有些事沒得選擇,隻要能變得更強,便是以壽命為代價我也認了。”
“穆姑娘也有血海深仇在身?”
穆雲弗沒有開口,隻是點了點頭。
沈況提起酒壺灌了一口,他砸巴了一口淡淡道:“有些時候我們覺得很遠的事其實離我們很近,而有些離我們明明很近的事我們即便卯足了勁也到達不了。穆姑娘想必聽說過我的事,我說這些並不是勸姑娘就此放下仇恨,而是可以適當慢些。死很簡單,但我們要死得其所,死的有價值。”
同為年輕人,穆雲弗覺得自己大概是說不出這樣的話。其實也是因為經曆不同,但同樣的道理於不同的人總會有幾分良善。
穆雲弗低頭不語,心中好似有萬般愁緒。
沈況抬手以酒敬月光,江湖近又遠,走的多了哪還有什麽可怕的事。
“你是因為想殺這裏的人所以才被陶掌櫃要求離開的?”沈況換了個話題又問道。
穆雲弗點頭道:“昨夜那兩人就是死在老掌櫃刀下的。”
“老掌櫃是個刀客?”
“很厲害的刀客。”
關於那兩人的死沈況不覺得驚訝,他隻是好奇,故而又問道:“老掌櫃自己為什麽不殺這裏的人而是要約束進入這裏的其他人?”
穆雲弗搖頭道:“這我也不知道,我原以為那掌櫃也是這裏的靈體,直到看到那兩人的死在他的刀下。”
“我要沒看錯的話昨夜那兩人的修為都不低,歸元境後期。”
穆雲弗則道:“老掌櫃最少也是位五級小宗師,甚至是位大宗師。”
其實沈況直到現在都沒有感應出老掌櫃的修為境界,隻是能微微覺察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是尋常人。
五級小宗師,甚至更高,難道就不想衝擊那武道止境,看看大宗師之上的風景。
“這畫卷世界還有其他機緣,你何不在其他地方碰碰運氣?我想以此方法老掌櫃也不會再阻攔了。”
穆雲弗喝了一口酒後緩緩道:“這是最快的辦法。”
沈況欲言又止道:“老掌櫃他......”
穆雲弗知曉沈況的意思所以回道:“老掌櫃對我們這些外來人應該沒有惡意,否則我們早死了。”
“那穆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們該如何出去?”
穆雲弗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知道,關於各種小世界的記載中似乎都沒有如我們這般出不去的情況,往往怎麽走進怎麽走出就好。”
沈況聞言苦笑道:“這算是我們的幸運呢還是不幸呢?不過穆姑娘你你何不趁此機會在這裏慢慢找。”
穆雲弗沒有回答沈況的話而是回問道:“沈公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穆姑娘但說無妨。”
“你這一路山山水水走來到底是個什麽感受?”
“你想問好的一麵還是壞的一麵?”
“可以兩種都說說嗎?”
沈況緩緩笑道:“走的遠了很多事情慢慢想的也就少了,其實說來感受也沒太多,隻是記住了這一路的見聞與那些過路人。我一直願意遇見各種各樣的人看不一樣的事,說來我們走江湖也與這類似。於我而言隻是變走江湖為逃亡,握劍還是一樣握劍,殺人也還是一樣殺人,我還是我,隻不過多了些牽掛。”
“牽掛?”穆雲弗喃喃道。
沈況點了點頭:“等穆姑娘以後也走的遠了大概就明白了。很多時候路上那些不經意的瞬間可能會占據我們很大一部分的記憶,當然這並不會讓我們淡忘那些仇恨,而是會讓我們更清楚的知道該怎麽走。”
沈況說完,灌了一大口酒,頗為暢快。
穆雲弗看了沈況一眼,她其實始終沒能明白沈況話裏的意思,也許和她如今心中執念有關。
沈況也知道不能一下子改變穆雲弗心中想法,所以之後也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視線看向遠方,對於這裏,他簡單有了了解,至於如何出去,他仍一頭霧水,沈況並不喜歡這樣沒有頭緒的瞎等。
一切有序處,才會有解法。
之後,屋頂上的兩人吹著晚風久久都沒有再開口,一直到月上中天,夜色深後。
穆雲弗開口道:“謝謝沈公子的解惑,我也許可以嚐試沈公子的方法。”
沈況聞言笑道:“我們的路還長,不論是我們的仇怨還是腳下的路,總要一個人走很久的,越是這樣越要慢些才會走得穩。”
穆雲弗也笑道:“原本是想與沈公子做個交易的,不過現在看來不用了。畫卷世界不是什麽險境,所以沈公子也不用太過擔心。”
沈況笑了笑卻是問道:“我能知道穆姑娘最初想與我做什麽交易嗎?”
喝了不少酒水的黑衣姑娘,月光下兩靨已能見淡淡嫣紅,小扇輕搖的鄰家姑娘與英氣逼人的女子像是出現在了一個人身上。
穆雲弗站起身居高臨下笑道:“其實我本想拜沈公子為師,想著若是能入玄機山定能更快破境。”
穆雲弗說完,沈況哈哈一笑:“我還沒到能為人師的地步,穆姑娘切莫病急亂投醫。”
穆雲弗聞言隻是嫣然一笑後便轉身離去。
今夜月光透亮,說好也好,說壞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