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破境是沈況始料未及的,賈衍對於衝天覓雲式根本的講述頃刻間讓他仿若醍醐灌頂,一朝頓悟,水到渠成。
而當沈況再次睜開雙眼,待平息丹田氣海之內的真氣翻湧後,沈況向賈衍躬身行了一禮。
在這一刻,賈衍也算是沈況修行路上的半個師父。
賈衍看著緩緩俯下身子的沈況沒有阻攔,他欣然接受了這一拜。
而唯有衛十二幾人尚還渾渾噩噩,不明就裏,方才電光火石間發生的這一切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晚輩薑疑,謝過賈衍前輩。”
賈衍沒有拆穿沈況的化名,一來他不想給幾名弟子太大打擊,二來也是為了盡可能保護沈況。
賈衍麵向沈況負手而立,滿意道:“起身吧,不必拘禮,你能破境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的天賦。年輕人天資卓絕,他日行走江湖切莫恃武而驕。”
後一句話自是可有可無,不過賈衍作為前輩為了擺一擺前輩樣子還是說了出來。
不論如何他賈衍還是多走了幾年江湖,資格還是有的。
一旁的衛十二眼看著這一切瞠目良久,直到此時方才回過神來。
在知道眼前的薑兄弟修為如此之高後,他甚至不敢再這般直呼薑兄弟了。
沈況偏過頭看向一旁出神的衛十二,衛十二收了神色有些緊張道:“薑...薑兄弟,以前我說話做事若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你多擔待啊。”
衛十二的幾位師兄弟聞言也忙不迭地點頭,像是在替衛十二認錯。
一旁的賈衍看到這個畫麵給氣笑了,賈衍走上前毫不留情地在衛十二腦殼上拍了一下,“臭小子,還真是夠笨的。薑疑若是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對你有什麽成見的話,那他也不會有這般成就了。”
說著,賈衍還狠狠瞪了一眼幫腔的幾位師兄弟。
“滾過去練拳。”賈衍沒好氣道。
其餘幾人噤若寒蟬,聞言急忙跑開練功去了,若是再不走該吃師父的鞭子了。
沈況看向留下的衛十二笑道:“衛兄,難不成我破境了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嗎?放心,咱們之間的相處哪有什麽不妥之處,你一言我一語和諧的不得了。”
聞言,衛十二也跟著傻笑道:“嘿嘿嘿,其實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衛十二畢竟還年少,對於強者有著本能的敬畏,而賈衍對他期望最高所以賈衍不希望衛十二因此而留下什麽陰影,甚至是畏懼強者。讓他直麵沈況,也是為了避免心魔滋生。
有些人,有些事,說是緣分也好,說是命中注定也罷,這一遭都是要遇上的。
沈況很幸運能在金陵城遇上這麽個武館,也很幸運能遇上賈衍、遇上衛十二。
許多年後,當金陵城裏的這座武館重新立了招牌,作為祖師爺的賈衍爺更是飽受江湖中人尊敬,原因無他,據說他曾幫助那位沈大俠破境。
當然,這些都已是後話。
踏入歸元境後期,沈況對於自身力量的感受愈發強烈了。
衝天覓雲式的精髓也被沈況融會貫通到了七星劍訣之中,雖然拳法與劍招迥異,當兩者本質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後來沈況沒繼續在院中耽誤衛十二他們訓練,看著沈況離開的背影,賈衍滿意地點了點頭。
衛十二看著漸漸遠去的青衫背影,忽而有些豔羨。
大抵是劍客風流飄逸,少年人怎麽不羨慕。
收回視線的賈衍見狀又在衛十二腦袋上拍了一下,“發什麽呆,還不快去訓練。”
衛十二摸著腦袋不覺得有什麽,他輕聲問道:“師父,我有一天也能成為薑兄弟那樣的強者吧!”
賈衍聞言心中微微一笑,少年人有此誌向極好。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道:“一定會的。”
上元夜刺殺一事已逐漸平息,這幾日城中也再沒發生其他轟動大事,所以往來人、江湖客大家談論重心還是放在了上元夜,比如那晚到底死了多少人,也比如出手那些的是什麽人。
當然,這般討論不會有真正的答案。
孫淺斟自那日上元詩會後就一直在擔心沈況的安危,她親眼看到沈況出手保護徐嫣然被打傷。
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孫淺斟後來和姐姐付春言在付家護衛的保護下離開了臨山別院。
再後來通過打聽,孫淺斟了解到沈況最後是跟著湘東王府的人一起離開了,至於傷勢暫時還不清楚。
因著這件事,這幾日孫淺斟又變得鬱鬱寡歡了起來。
妹妹的沉默付春言看在眼裏,所以她時常會向家中護衛打聽關於沈況的消息,也因此讓她了解到了沈況的身份。
沈況的出手自是瞞不過有心人,而以付家的實力想要查到也不難。
上午這會兒,孫淺斟正在房間裏撫琴,琴音可以安撫愁緒,所以每每不快時她都會撫琴。
付春言就坐在孫淺斟對麵托著下巴安靜地聽著,妹妹的這一手琴藝是她羨慕不來的。
許久之後,一曲彈罷,付春言笑著鼓掌,孫淺斟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妹妹今日氣色看著不錯,若是有了胃口想吃什麽與姐姐說,姐姐吩咐廚房做。”
孫淺斟聞言輕聲道:“姐姐不用麻煩,我沒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
付春言知道孫淺斟是有心事便直接問道:“妹妹啊,可是還在想著那個薑疑?”
這些話姐妹之間都清楚所以孫淺斟並沒有否認,她清冷的容顏上顯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粉紅。
付春言見狀又瞥眼笑道:“妹妹,你是不是看上那薑疑了?”
端坐著的孫淺斟聞言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手心攥著裙擺,如雪的裙裝上似是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
此時無聲勝有聲。
付春言見狀也沒再開口,就是等著孫淺斟說話。
片刻之後,孫淺斟這才輕聲道:“姐姐,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喜歡,我很仰慕薑公子。”
孫淺斟說話的時候,付春言已起身朝她緩緩走去,之後也便在她身旁坐了下。
孫淺斟說完,付春言拉起她的手道:“妹妹,今天錢老又跟我說了一些和薑疑有關的事,你要不要聽聽?”
孫淺斟聞言抬頭看向付春言,雖未開口但意思已明然。
付春言道:“妹妹,你既然知道他是江湖人,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了日後遇上阻礙怎麽辦?”
姑娘家到底心思細膩,聽到姐姐有此疑問,孫淺斟也便知道姐姐接下來要說的話大概會是些不好的事情。
孫淺斟淡淡道:“姐姐,仰慕一個人其實不是非要在一起。我喜歡薑公子與他喜不喜歡我其實沒什麽關係,便是他不喜歡我我也依舊可以喜歡他、仰慕他。姐姐,有什麽消息就與我說吧,沒關係的。”
見到妹妹說起這些神色如常,付春言便不再擔心,她微微笑道:“有妹妹這些話姐姐就不擔心了。薑疑其實隻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沈況,來自北魏。我們不了解江湖事所以對他的事跡知曉的不多,但錢老很了解。錢老說沈況在北魏江湖名氣很大,便是在我們南梁亦是有許多人聽說過他。而且沈況他,已經有紅顏知己了。”
細細聽著姐姐的話,孫淺斟又默默低下了頭,到最後付春言也漸漸不再言語。
看得開與能否接受其實也是兩回事,無論如何心境總會受起伏的。
“妹妹。”付春言不忍心輕聲喚道。
孫淺斟抬頭望著姐姐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姐姐,我沒事的。喜歡一個人,如果那個人也恰好能喜歡自然最好。可若他不喜歡我,其實也沒什麽,真的沒什麽。”
說著說著姑娘臉上露出了愈發從容的神色,也許這才是喜歡一個人該有的狀態,無需強求。
付春言見狀也便幫著妹妹說話道:“這個沈況,答應要來家裏吃飯也一直不見來。對了妹妹,今日時辰還早,要不我們一起去找他來家裏吃飯?”
孫淺斟聞言顯然是有些驚訝,她詫異道:“姐姐,這...是不是太突然了?”
付春言笑道:“怕什麽,反正他是答應了的。姐姐陪你一起,再把錢老叫上,錢老他知道沈況住處。”
付春言說完見孫淺斟猶豫不決便立刻替她決定了,說完徑直拉著她往屋外走去。
“秋庭,備馬車,我們要出門。”付春言邊走邊對著屋外喊道。
沈況離開武館後就直接回了客棧,因為剛剛破境還需要趕快適應這些變化。
客棧老掌櫃見沈況今日回來的這麽早難免好奇,見沈況進門後便笑著問道:“公子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沈況笑著道:“外麵沒什麽可逛的,回來再睡個回籠覺。”
老掌櫃心裏還一直認為沈況是被姑娘家包養了,所以知道沈況是找了個理由搪塞他,不過也沒什麽,這般事旁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金陵城西城門外,日頭升起之後,熱熱鬧鬧一大隊的商隊又集中在了城門外。
薑凝和樓外樓的車隊是在一支南梁士兵的開路下越過其他商隊進的城。
馬車駛過,道路兩旁商客的視線也都落在了樓外樓的車隊上,都在猜測到底是什麽人有這麽大麵子。
與薑凝、代雙坐在同一輛馬車的溫酒透過側簾看著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人群,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金陵。都說江南煙柳地,是繁華的代名詞,如今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片刻後溫酒收回視線,他看向薑凝道:“凝姐姐,我們今晚不會就要直接去麵見南梁皇帝了吧。”
薑凝聞言道:“今日不著急,等安頓下來先去見一見裴慕兒,金陵的事一直都是她在安排。”
裴慕兒,這個名字於溫酒來說其實也不算陌生,隻是溫酒與她不熟。
溫酒聞言哦了一聲,便又忙不迭地詢問有沒有其他什麽有意思的地方,薑凝也一一解釋了,隻不過並沒有告訴他沈況如今也在金陵。
一想起多日不見的沈況,薑凝甚至有想打他一頓的衝動,因為他竟然會為了保護別的女人而受傷。
不過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薑凝眼中的金陵與溫酒眼裏的金陵到底是有區別的,上元夜的那場刺殺薑凝也收到了消息,聽說湘東王府就此並未有什麽大動作,而那位似乎是受了無妄之災的豫章王蕭懷安也在錦衣郎大牢裏待了兩日後就被放了出來。
看樣子事情平息之後一切又相安無事了,但事實上朝廷暗地裏做了許多動作。
在北伐決定幾乎已經定式的局麵下,蕭衍如今行事的重點全都放在了安定國朝內部上。
這場發生金陵城中的無聲戰爭絕不會如此輕易結束,更大的暴風雨隻是尚未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