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沈況見到了已許久未見的薑凝。
這般相遇,即是重逢。
沈況所以為的重逢會是驚喜與意外交織,是往日之種種浮現。不過兩人視線碰撞處,彼此從對方眼裏看到的都是一種平淡,這本是相愛許久的戀人回歸本真之時才會有的狀態。
薑凝今日穿了身黑色衣裙,一雙眸子透著股清冷之色。
沈況知道自己有錯在先,所以愈發不敢直視薑凝的眼神。
片刻後,沈況心中哀歎一聲,該來的都會來,他還是自己主動坦白比較好。
沈況緩了緩心神解釋道:“凝兒,你想知道什麽,我全都坦白。”
薑凝聞言卻是置若罔聞,她還是一言不發地盯著沈況。
沈況見狀隻好自顧自地一五一十坦白道:“方才那位姑娘名叫孫淺斟,是我在來金陵路上救下的一名女子。因為我救了她,所以她今日說什麽也要設宴款答謝我,我推脫不得隻好來了。孫姑娘的目的我自也清楚,所以方才在飯桌上我就已經說開了,至於剛才她的大膽舉動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見沈況一股腦地將所有事和盤托出,就連一旁的代雙都要忍不住笑了。
認識沈況這麽久,代雙還是第一次見到沈況的這樣一麵。
不過換個角度考慮,也正是自家小姐在他心中地位高所以他才願意放低姿態。
而這時,在車廂外忙不迭駕車的溫酒笑道:“沈大哥,看你認錯的態度不錯,我替凝姐姐原諒你了。”
溫酒說完,沈況便聽薑凝掩麵噗嗤一笑:“還有什麽沒坦白的今天一並交代了,在南梁的這段日子還有沒有招惹其他姑娘?”
沈況這時也立刻反應過來,三人這是故意做樣子給自己看的。
沈況忙舉起手臂道:“我發誓,一個姑娘都沒招惹,孫姑娘的事也是個意外。”
薑凝見狀看向沈況忍不住道:“你呀,有了這般境遇,你讓那位姑娘以後可如何把你忘了。”
沈況無奈道:“有些事就隻能靠時間衝淡了,時日一長她會忘了我的。”
相識這麽久,薑凝自也知道沈況的脾性,他總是不願見到旁人因為自己而受傷害,所以很多時候他不願做的太過決絕。
之後,薑凝不願與沈況在這個話題上再繼續,於是她又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若不是薑凝說起,受傷一事沈況都快忘了。
沈況笑道:“傷已經無礙了,而且湘東王府的前輩還給了我療傷丹藥,不會留下病根。也多虧了上一次,不然我也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破境。”
說著,沈況虛抬右手,一股紫色真氣立刻遊走於沈況掌中,看那氣勢極為厚重。
薑凝見狀有些不可思議的道:“歸元境後期了?”
沈況笑著點了點頭。
車廂外的溫酒在聽到沈況破境的消息後興奮問道:“沈大哥,那你豈不是再有個幾年就能突破至宗師境了。那到時候,沈大哥你就是比劍神前輩還要年輕的宗師了。”
一想到這裏溫酒就愈發興奮,自己大哥不僅是絕世天才還是宗師境高手那說出去多有麵子。
沈況聞言也笑道:“宗師境哪是那麽容易就突破的,之後慢慢積澱,不著急突破。”
溫酒笑道:“沈大哥你說得對,慢慢來打好根基才是王道。哎,跟沈大哥你沒法比,我這每日勤奮不怠也才剛剛萬象境大圓滿,看來我的天賦還是差了。”
沈況笑道:“溫酒,若你的天賦還差,那江湖上就沒什麽天賦異稟的人了。”
溫酒聞言哈哈大笑,這道理極好。
沈況與車廂外的溫酒聊的火熱,而薑凝就在一旁聽著也不插話,直到兩人談完。
等到兩人慢慢不再言語的時候,薑凝看著沈況緩緩開口道:“聽說你受傷也是為救一位姑娘?”
薑凝一句問完,不僅沈況訝然,就連車廂外的溫酒也立刻閉口不言,溫酒明白這不是他該摻和的事。
沈況自知不占理,所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沈況自也知道薑凝不是真的生他氣,隻是自己終究是因為別的女子,而且還是一連兩個。
片刻後,沈況才緩緩開口解釋道:“當時情景緊急我也無暇顧及其他,若是見死不救事後我也不會安心。”
薑凝聞言卻是故作生氣道:“我又不是攔著你不讓你救人,可你也要知道自己能力上限在哪兒了呀。也就是那老者因為秘法束縛一時間沒能恢複巔峰實力,否則你現在能不能坐在這裏與我說話還不一定呢。”
說著,薑凝覺得心有怨懟便扭過頭不願再看沈況。
沈況則笑道:“這不是還有你嘛,我若是死了,你肯定會為我報仇的。”
兩人從相識到相知,薑凝為沈況做了許多事但她從不在沈況麵前提起。
沈況不是傻子,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而此刻,自知理虧的沈況隻能乖巧的坐在一旁接受薑凝的怨氣。
也許是說到最後懶得再說,所以在沈況說完,薑凝恨恨地抬起拳頭在他肩頭打了一下。
一下子打完薑凝覺得尚還不解氣,所以又道:“還說,你死了我怎麽辦,其他姐妹又怎麽辦?時雨妹妹和南喬都還有師父,靈山城中的林姐姐呢,難道你要我把你死的消息告訴她?”
代雙總覺得自己在車廂裏待著有些別扭,所以之後她到了車廂外與溫酒並排坐著。
溫酒見狀代雙從裏麵出來,笑道:“雙兒姐我以為你早就要出來了呢?”
代雙聞言偏過頭看向溫酒,明明是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人,偏一副老持沉重的樣子。
溫酒一看代雙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服氣,所以又小聲道:“雙兒姐,論修為我比不過你,可論這些情愛之事你差我遠了?”
代雙見狀奇怪道:“你也有心愛的姑娘?”
溫酒一開始還未反應過來代雙的意思所以徑直道:“沒有啊。”
而後他便聽代雙冷哼一聲,溫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小瞧了。
溫酒於是想與代雙立刻掰扯掰扯,但代雙卻是一句話也不願多聽,偏過頭不搭理他。
車廂內,獨留下沈況與薑凝。
自康竹城一別,已逾四月光陰,如今再見本就親密的兩人隻一個眼神就都回到了從前。
見薑凝因為擔心自己而與自己置氣,沈況笑著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
薑凝本想將手抽出來,但沈況力氣大她抽出不得隻好作罷。
沈況隨即又將她摟過攬在懷裏,這一次薑凝沒有拒絕,順勢靠在了沈況的肩頭。
“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沈況摟著她輕聲問道。
那些氣惱本就不值一提,而此刻又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薑凝不再藏掖,她徑直道:“過得不好,這段日子發生了許多事。南梁與大魏開戰幾乎已成定勢,如今我們真正在計算如何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會輸?”
“不一定。”
“這些不應該是獨孤將軍該考慮的事嗎?”沈況又問道。
薑凝解釋道:“如今大魏所要麵對的不穩定因素太多,便是獨孤將軍也分身乏術。又加之北地戰事進展不順,國朝內部幾大門閥士族又蠢蠢欲動,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
聽到北地戰事進展不順沈況有些意外,從大魏與柔然以往的交戰來看,戰事雖少有焦灼但從不會進入這般局麵,於是沈況問道:“北地戰事進展因何不順?”
“從送信人送回的情報來看主要有兩個方麵原因,一來大皇子元稹帶著殘餘舊部投奔了柔然,他們對大魏軍隊很熟悉。二來也是由於這一次柔然部落舉整個草原之力勢要與大魏抗衡一回,八帳精銳盡出,所以想在短時間內拿下實在不易。而且在此次戰事中,一個叫做高歡的將領極為顯眼。”
聽到薑凝最後提及這個高歡,沈況思量之後道:“難道他出自齊州高氏?”
薑凝點頭道:“不過宇文將軍既然敢用那就說明他的身份沒有問題。”
一句說完,薑凝又接著道:“其他人的消息想不想知道?”
沈況知道薑凝說的其他人指的都是誰,所以他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從裴慕兒那裏了解了一些,但沈況覺得薑凝應該知道更多。
薑凝於是道:“醫聖前輩在年後就帶著時雨妹妹和湘兒離開了秋落城,後來隻在靈山城出現過一次。前輩去見了靈山城外寶林寺的一名叫做空海的和尚。”
聽到薑凝提起空海大師,沈況的記憶便被驟然拉回到了逃亡路上途徑鏡花山的時候,那一次若不是空海大師出手他已經死了。
至於記憶中的另一人,大概是已然飄遠。
薑凝沒有察覺到沈況神色上的變化,她接著又道:“至於那位林姐姐,在前不久跟著林家商隊趕去了綿思城了,好像是有批貨物在綿思城出了問題需要她去處理。你莫要擔心,不僅監天司派了人保護,我也派人暗中跟著了。獨孤小姐也跟著雲清幽前輩下山去了,我隻知道她們後來在關風郡出現過一次。”
聽到薑凝說派人暗中保護林晚照時,沈況心頭一暖。
幾人中他最擔心的便是林晚照,而這一切薑凝都替他考慮到了。
沈況下意識摟緊了薑凝的肩膀,他雖然未言,但薑凝能感受到。
因為沈況之前就沒想清楚為何韓師叔和雲前輩都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秋落城,所以之後沈況問道:“韓師叔和雲前輩怎麽都在這時候離開?”
薑凝聞言卻也搖頭道:“這些我也不清楚,不過可能與劍神前輩有關。”
“我師父?”
“嗯,父親說劍神前輩和祝前輩做的是更大的事。”
沈況明白,師父從來都有他的道理,時日一久他也便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