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傻傻地看著司徒月夫婦二人,雖然人到中年,由於他們多年來堅持不懈的修身養性,讓他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的多。他們沒有年輕人的毛毛躁躁,目空一切,唯我獨尊;有的,是中年人特有的謙和,沉穩,豁達,內斂。但是,這一刻,他在他們洞悉塵世的雙眸中,看到了患得患失的緊張和慌亂……

而此時此刻的司徒月和雲秀,卻也在頃刻間亂了方寸,隻因為,突然映入眼簾的這張臉,幾乎濃縮了他們年少輕狂時的精華。還有一份根深蒂固的痛,在隱隱揪扯著他們原本已經絕望放棄的心。

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是上天冥冥中早已注定,要在今時今日,讓他們失而複得嗎?

雲秀顫巍巍地走近姚遠身邊,看著這個如同多年前的影子般,和司徒月如出一轍的偉岸挺拔的身影,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碰觸姚遠被刺骨的寒風,吹得紅彤彤的臉頰。她是那麽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仿佛姚遠隻是被一陣寒風,無意中吹來的氣泡,萬一不小心碰破了,那她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所有希望,又會在頃刻間化為泡影,徒留一份虛幻,漫無邊際地啃噬她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心……

她的雙眸,已經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她卻舍不得眨眼,仿佛眨眼間,會驚醒了南柯一夢,讓夢中所有的美好,全部不翼而飛般,再無蹤跡可循。

都說母子連心啊,難道是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讓她和他初次相見,卻感覺不到陌生嗎?骨肉分離的痛,在這一刻,再次緊緊攥住了她脆弱的心。

她如夢似幻般,看著姚遠,癡迷的眼神裏,是濃的化不開的心痛:“孩子,你——是——誰?,你——是——從天而降的嗎?隻為了——讓我——看一眼,畫餅充饑般,安撫我——悲痛欲絕的——思念?”

姚遠無言以對,內心好似大江奔流,**澎湃,言語上,卻理屈詞窮般,找不出最恰當的詞語,畫龍點睛的,描述自己最恰當的心境。

他該怎樣回答?他該怎樣回答?麵對慈眉善目,殷殷期盼的眼神,他該實話實說,說他是姚遠嗎?姚遠——嗬——姚遠,一向大名鼎鼎,引以為傲的姚遠二字,為何此刻卻如鯁在喉,說不出口呢?

好似,一經說出口,麵前這位孱弱的中年婦人,就會支撐不住身體的份量,倒在雪地上,永遠也不會再站起來了!相逢,便是結束,他不敢承受這個結局啊!

好似,一經說出口,姚遠二字

,就好像一副驗明正身的枷鎖般,永遠烙印在他的身上,讓他與這裏,再無瓜葛!而他的心,卻是那麽渴望與這裏親近,再親近,如同海納百川的小溪,隻有融身到這裏,才能尋覓到永遠的祥和和安寧!

姚遠抬起雙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雲秀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囁嚅著:“我——我——我……”

“我”什麽呢?“我”到底叫什麽?叫姚遠嗎?一字千金啊,這位嬌弱的夫人,能承受幾千斤的份量?萬一不堪重負,他對她的傷害,今生今世,還有彌補的機會嗎?

叫“司徒遠”嗎?嗬嗬,自己為什麽老是吃“司徒遠”的醋?好像前世今生,自己這唯一的名字,卻被身後那個叫“司徒遠”的人,霸去了一般,令他有股想拔劍相向的衝動!而此時此刻,自己的內心深處,卻是那麽那麽的渴望,想告訴這位夫人,自己名叫“司徒遠”!

他是不是瘋了?是不是撞邪了?為什麽冒名頂替,李代桃僵的念頭,久久在心底盤旋不止啊?身後明明站著一個名副其實的司徒遠,自己為什麽卻念念不忘呢?

雲秀充滿期待的眼神,緊緊盯著姚遠:“孩子,你——說啊?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姚遠認命的閉上眼睛:“我——忘記了!”

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行嗎?話不說盡,事不做絕,做人始終要留有三分餘地,不是嗎?

手上,一滴滴溫熱在滴落,流淌的,是雲秀的傷心;打痛的,是姚遠的心!

姚遠驀然睜開眼睛,窒息般的心痛,再次揪扯著他的心。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伸手,輕輕替雲秀擦拭臉上縱橫交錯,恣意流淌的淚水,脫口而出的話,如同五雷轟頂般,再次震驚了司徒月夫婦,也震驚了他自己:“娘——不哭哦,遠兒——乖乖!”

三雙眼睛,再次糾結在一起,彼此間的心痛,已是一目了然。

雲秀忘情地一把抱住了姚遠:“孩——孩子,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記憶中,聰明伶俐,活潑淘氣的兒子,因為不聽話,把她氣哭了。而她的眼淚,卻是懾服兒子最好的武器,兒子總是會乖乖地跑過來,替她擦拭臉上的淚水,邊擦,邊小心翼翼地道歉:“娘——不哭哦,遠兒——乖乖!娘——不哭哦,遠兒——乖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無數遍,直到她破涕為笑為止……

歲月的無情變遷,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顏,可以令一個童稚小兒,成長為一個頂天立

地的男漢子,卻永遠也改變不了,記憶中,那刻骨銘心的親情和愛戀。

姚遠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好像生命中曾與他們緊密相連的一根線,在挑起的瞬間,突然又斷裂開來,支離破碎的,連接不起後續的畫麵。

他再次張口結舌地呢喃:“我——我——我——說——什麽?”

是啊,他該說什麽?記憶中的那片茫然,他該拿什麽來填充呢?說多錯多,不說不錯,他的內心深處,竟然不想在這裏,留下任何的瑕疵和敗筆!

雲秀激動地語無倫次:“遠兒,你是我失散多年的遠兒嗎?我的心肝寶貝,是你感應到了爹娘的思念,所以,你回來看爹娘來了,是嗎?遠兒——遠兒,你叫我一聲娘啊,娘——想你,都快想瘋了啊……嗚——嗚——嗚……”

雲秀失控的近乎歇斯底裏,她抱著姚遠,是大放悲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鐵血柔情的姚遠,此時也忍不住淚流滿麵。他隻知道,看到雲秀哭,他也情不自禁地落淚,好像他們有著與生俱來的心有靈犀般。

但是,殘酷的現實,他卻不得不告訴雲秀,他哽咽道:“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遺忘了——所有,雖然——我——感覺到——您很——親切,但是——我——不確定——我們——是不是——血濃於水——的——一家人!”

雲秀哀戚地看著姚遠,她確信他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他為什麽會忘記了自己的爹娘呢?這些年,他經曆過什麽?是不是慘無人道的折磨啊?一念及此,雲秀隻覺得,自己的心,突然一陣**,好似被人硬生生地扯住,再也歸附不到原位。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微弱地呻吟一聲,搖搖欲墜的,向雪地上倒去。

司徒月大吃一驚,他伸出壯碩的臂膀,一把將嬌妻摟進懷中:“雲秀——雲秀,你別嚇我啊!”

雲秀已是氣若遊絲,不省人事!

姚遠疾步上前,問司徒月:“她怎麽了?”

司徒月是老淚縱橫:“孽子啊孽子,早知道是這種樂極生悲的局麵,你又還回來做什麽呢!”

姚遠如遭棒喝般,愣愣地瞅著司徒月,口中喃喃自語道:“孽子——孽子——孽子……”

看著司徒月抱著嬌妻欲轉身進屋,他忽然一把拉住司徒月的手:“別走,我有治心疼病的藥!”

邊說,邊把一隻手伸進懷中,那裏,似乎懷揣著絕世寶貝般,從無人能令他開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