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郊外,某個小村鎮。

一個二進門的宅院裏,魏馳和長生被鎖在西廂房內。

他二人手上和腳上都銬著鐵鏈,腳鏈上還有一端延伸,纏鎖在屋內的梁柱之上,限製著他們的活動範圍。

魏馳身上沒有一樣武器,長生的那個拂塵也被於世給收走了。

而今日是他們關在此處的第一天。

屋內有水有茶點,就連被褥枕頭和茶具也都是嶄新的,雖是囚禁,卻也並未太過苛待他們。

長生拖著沉重的鐵鏈,站在門前用力叩門。

“柒姑娘,枉殿下對你癡情一般,你怎可做出這等狠心絕義之事。”

“快放殿下出去。”

“否則,官兵查到這裏,你們一個個都得掉腦袋。”

“於侍衛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綁架睿王殿下......”

......

任由長生如何敲喊,屋外始終無人回應。

他想要用身體撞開門窗,可無奈腳上的鐵鏈束縛,最遠也隻能走到窗門之前。

想離開這房間,除非先掙斷腳上的鐵鏈。

偏偏這鐵鏈粗重而結實,想靠蠻力掙斷,怕是沒等鐵鏈先斷,人的骨頭要先斷了。

角落的矮榻上,魏馳閉眼靜坐打禪。

昨夜磕破的額頭血色洇洇,傷口周邊的血液已凝結變黑,冷白好看的側臉上仍殘留著幾條幹涸的血跡。

傷口隱隱作痛,可再痛也沒有魏馳此時的心痛。

他看似泰然平靜,仿若昨夜的事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實則,沉默才是他此時最大的嘶喊和哭聲。

柒娘再次利用他的信任,在他心口上捅刀子。

明明答應他留下來陪他一輩子的,她卻再次失信於她。

他一直在計劃著之後的日子與她如何過,而她卻一直在暗中謀劃著離開他。

昨日上午,柒娘還跟他說好,今日去城南新開的茶點鋪,試試那家的杏仁豆腐和鬆子百合酥。

她還讓他明日陪她下棋,也答應他過幾日一起去置辦幾件冬衣襖裙,然後陪他去北邊打仗。

柒娘和他約定了那麽多事,卻沒有一件能再一起去做了。

柒娘要回南晉當她的公主去了,她野心勃勃,要奪回歲氏江山。

前路艱難,她生死難料。

魏馳內心焦灼無比,恨自己守不住她。

他一個尚無大權的皇子,隻有睿王府的幾個影衛和侍衛能聽他差遣,待她逃離東魏,要拿什麽去南晉把她追回來?

若是人死了,昨夜豈不成了此生的最後一麵。

若是她成功了,幫助她的皇兄奪回了皇位,那她便是南晉長公主。

南晉雖是小國,可一國公主,哪怕是和親下嫁,不嫁太子和君王,也不會嫁給他當側妃。

到那時,柒娘倒成了他高攀不起的人了。

魏馳心如刀絞,感覺連呼吸都是痛的,難受得要死。

想著以後沒有柒娘的日子,他心口鬱結,似有一口氣憋在胸口久難散去。

才一日不見,他想柒娘就想得要瘋掉,很難想象以後的日子,該如何熬下去。

“殿下,奴才給你擦擦臉上的血吧。”長生拿著濕帕道。

魏馳心灰意冷,什麽都不想做,臉上幹淨與否已不重要。

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眸眼未睜,魏馳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長生心疼他,又去倒了盞暖茶過來。

“殿下,您喝點水吧。”

“這從早上就不吃不喝,最後苦的可是殿下您啊。”

魏馳仍是一言不發,麵色不改地閉眼繼續坐在那兒打禪。

是時,於世打開房門,帶人走了進來。

於世瞥了一眼飯桌上的飯菜,,兩人是一口未動。

他斜勾唇,不屑地揶揄起魏馳來。

“呦,堂堂睿王殿下,還裝上小可憐兒了。”

於世拉個凳子攤開兩條大長腿,大喇喇地往那兒一坐,懶洋洋地倚靠著桌子,笑容得意。

“好心勸你,裝可憐也沒用。”

“我家歲和啊......”

於世故意咬字氣魏馳,把那聲歲和叫得異常地親切。

“是不會再來看你的。”

“所以,你可不可憐,是死是活,從今往後,都與她無關。”

魏馳睜開眸眼,目光冷寒而鋒利地看向於世。

搭在膝蓋的雙手緊握成拳,拳頭微微顫動,手背上的血管暴起,清晰可見。

他克製著情緒,沉聲問道:“柒娘在哪兒,本王要見她。”

於世哼笑了一聲,擺弄手中的小瓷瓶。

“她在哪兒,現在也跟你沒半點關係。”

“還有,她不再是你的柒娘,你也沒資格再見她。”

魏馳不服且不甘,他唇角**,一字一句道:“本王與柒娘雖未成親,卻已有夫妻之實,柒娘已是我的人,如何無半點關係......”

未等魏馳把話說完,於世咯咯大笑了起來。

他打斷道:“笑話!歲和乃南晉公主,以後回去收幾個麵首都是尋常之事,隨便睡你一個王爺而已,還能叫事兒了?”

“難不成,睿王殿下還想跑到我們南晉入贅當駙馬不成?”

受控於魏馳許久,今日,於世借機是怎麽氣人怎麽說。

“可惜啊,睿王殿下已有妻妾,歲和的駙馬之位,怕是這輩子都輪不到你。”

於世帶著勝利者的口吻,看著魏馳笑道:“現在的你......不,配!”

“勸睿王殿下,還是乖乖在你們東魏做王爺,好好寵愛你後院的王妃和側妃吧。”

長生替魏馳氣不過,衝上前來,欲要對於世拳腳相加,結果卻被於世身後的手下用劍抵在了脖子上。

於世端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又規勸起長生來。

“勸公公也省些氣力,乖乖在這兒待幾日,自然會把你主仆二人給放了。”

話落,於世起身,轉身要走前,將手中的小瓷瓶扔給了長生。

“這是給你家殿下買的跌打損傷藥,愛塗不塗。”

情緒在這一瞬崩塌,魏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灼和憤怒。

他騰地起身,疾步帶風地衝向於世。

寬大的長袍衣炔翻動,手腳上厚重的鐵鏈嘩啦啦作響,魏馳的周身都散發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於世身後的手下提劍上前阻攔,結果沒過幾招,就被魏馳奪走了手中的長劍。

魏馳提著劍徑直刺向於世。

於世身手敏捷躲過,隨手抄起身後椅凳,接連抵擋魏馳殺氣滾滾的幾劍,並朝屋門外閃退而去。

落日餘暉斜照進屋門,劍身閃著刺眼的金光,再次朝於世直刺而去。

於世長身直立地站在屋門外,麵色泰然地看著劍尖堪堪懸停在他的胸前,僅留一寸之距。

魏馳卡在屋門內,雙腳上與廊柱連接的鐵鏈緊緊繃直。

他站在那裏,手裏緊握著劍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泛紅的眸眼死死地瞪著於世。

“本王要見柒娘。”

於世痞氣十足地回視著魏馳,挑眉笑了笑。

“什麽柒娘,明明是我的歲和。”

言語間,於世抬起手指,夾住劍身,遊刃有餘地將劍撥開。

“以前我陪歲和同生共死,接下來的路,還是會由我陪她走,睿王殿下隻是個......相處不到一年的過客而已。”

“過客匆匆......”

於世挑了下眉頭,衝著魏馳痞裏痞氣地輕笑:“似塵埃!”

怒火攻心,魏馳隻覺那股鐵鏽般甜腥之氣在胸口翻江倒海,一時隱忍不住,他當著於世的麵吐出一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