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琴沒有回答宋惜月的話,而是默默地將藥遞到了她的手裏。
看著那碗黑漆漆的安胎藥,宋惜月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想把藥掀了。
可是她兩世為人,從小到大都沒做過這樣的事。
“意琴,”宋惜月看著她,道:“我知道你與靈欣不同,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陛下到底想做什麽?”
“夫人,”意琴垂著頭不看她:“該喝藥了。”
宋惜月看著那碗藥,忽而冷冷一笑:“我不敢喝。”
“我既已知道我體內活蠱之事,又怎麽知道,這碗藥不是你們在喂養活蠱?”
說完,宋惜月一抬手,那碗藥就這麽被她掀翻在地。
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宋惜月的心裏生出了一種隱秘的爽快。
她真的憋了太久了!
“夫人,”意琴看著撒了一地的湯藥,無奈歎了口氣:“既然您介意我想方設法將芝雲支走,又為什麽要順我之意呢?”
說著,她抬眸看向宋惜月,道:“夫人成全了我,又要衝我發火,如此做派,究竟是為何?”
“近半個多月來,您一邊展露自己的寬容大度,善良溫和,一邊又有意無意地唆使顧校尉做出種種出格之事,您又是為何?”
“如今天下人都覺得您可憐,您委屈,您無辜,譴責顧校尉無恥至極,忘恩負義,可這般無辜可憐的您,為何還要留在忘恩負義的校尉身邊?”
“您利用顧校尉全家抬高自己,卻偏偏還要做出無辜被迫的姿態,不覺得實在虛偽嗎?”
聽著意琴的指責與詰問,宋惜月不僅沒有惱,反而因為意琴說的是心裏話的緣故,甚至感到心中生出幾分輕鬆。
宋惜月望著意琴,忽而一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坦然:“我隻知道,我從未自詡高潔,不是嗎?”
她不過是一縷重生歸來複仇的鬼魂,自睜眼那一刻就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好人。
大家都是不擇手段的那一個,何必要在技不如人之後舉起道德的旗幟?
“夫人你……”意琴完全沒想到宋惜月會是這般反應,一時間有些錯愕:“您難道不怕世人唾罵嗎?”
“世人為何要唾罵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宋惜月看著她:“顧潯淵想要與白嬌嬌雙宿雙棲,我成全了,他想要與璽兒鴛鴦帳暖,我連院子都讓了。”
“我親自請尹老為白嬌嬌安胎,為璽兒調養身體,就連顧潯淵的父親得罪中書府,也是我拿著我的嫁妝上門賠禮道歉。”
“意琴大人,樁樁件件,我做錯了什麽?”
聽了她的話,意琴看著她那雙清澈至極的雙眸,許久說不出話來。
是啊,宋惜月所做的事,沒有任何人挑得出錯。
也正因如此,皇上才會將她派來這裏。
想到這裏,意琴垂下眼眸:“但願夫人能一直如此順風順水。”
“多謝吉言。”宋惜月看著她:“現在可以告訴我,陛下想做什麽了嗎?”
意琴:“陛下不願讓巫蠱之事外傳。”
宋惜月聞言,眉頭一挑:“為何?”
“聖心豈是我能揣摩?”意琴無奈一笑:“不管夫人信不信,我雖奉命行事,但心是偏向夫人的。”
“是嗎?”宋惜月淡淡一笑:“不管意琴大人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說完,她不再理會意琴,起身便走進了裏間。
看著她的背影,意琴歎了口氣,最後隻能默默收拾了地上的藥湯碎碗,點了安神香後退了出去。
宋惜月站在燭火昏暗處,靜靜聽著意琴的腳步離開,心裏沉沉的。
皇上不願意顧府巫蠱之事外傳。
這句話足以讓宋惜月這半個月的努力付之東流。
巫蠱是皇室大忌,若說皇上是為了保顧潯淵如此,宋惜月第一個不信。
畢竟顧潯淵幾斤幾兩,她比誰都清楚。
所以她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究竟是什麽讓皇上如此?
想到這裏,宋惜月吐出一口濁氣,看向自己的手腕。
如果不是顧潯淵,那麽,便隻有白嬌嬌了。
一個被宋家軍所滅的蘭達族遺孤,身上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
這夜,不知是安神香發揮了作用,還是沒吃那碗藥的緣故,宋惜月睡得很沉。
一直到天光大亮,她被青玉從**叫醒的時候,還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做夢還是醒了。
“你說什麽?”宋惜月有些茫然地看向青玉:“芝雲怎麽了?”
“芝雲與璽姨娘被抓了,”青玉語氣急切:“罪名是巫蠱!”
話音落,宋惜月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青玉為我洗漱,碧玉與墨玉,跟爾弛一起帶著院中姐妹去寧壽堂,在我去之前,不許讓任何人帶走她們!”
她還是大意了!
昨晚被意琴那句“皇上不願巫蠱之事外傳”給引走了全部心神,隻一心想知道皇上這麽做的原因,卻忽略了意琴是知道宋惜月有意讓芝雲去寧壽堂這件事。
想到這裏,宋惜月洗漱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芝雲是賀蘭雋給她的人。
若是芝雲有什麽三長兩短,她該怎麽跟賀蘭雋交代?
況且,芝雲是儒醫聖人的親孫女,他老人家死在人蠱手裏,宋惜月怎能讓芝雲被冠上巫蠱的罪名?
匆匆洗漱換衣,宋惜月連頭發都來不及梳便朝著寧壽堂快步而去。
寧壽堂外。
宋惜月隻見到棲霞居的武婢們正在與寧壽堂外的侍衛對峙著,而寧壽堂大門緊閉,侍衛隊長寧濤正皺著眉與碧玉墨玉對麵而立。
見到宋惜月來了,寧濤神色一鬆,立刻上前行禮。
“寧大人不必多禮,”宋惜月道:“我聽聞我的婢女被指行巫蠱之術,趕來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聞言,寧濤鬆了口氣,道:“宋淑人原來是為了此事而來。”
宋惜月一聽這話便覺得心裏“咯噔”了一下:“怎麽了嗎?”
“哦,沒怎麽,”寧濤道:“意琴大人與靈欣大人抓了個現行,早就將行巫蠱之術的婢女與姨娘押出府了!”
宋惜月一驚:“什麽時候的事?押去了哪裏?”
寧濤:“在各位過來之前就走了,押去了皇城司。”
聞言,宋惜月扭頭就走,寧濤卻從後麵叫住了她。
“宋淑人不打算進去看看顧老夫人嗎?”寧濤道:“她都念叨您好幾日了。”
說著,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