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夷山是一群山，由東向南綿延而去，山路複雜多彎，山林茂密，遮天蔽日。

多年前，神夷山飛狐嶺下盤踞著不少規模不大的村寨。

這裏距離錦城有兩天路程，腳程快的一天半就能走得到。

是以，飛狐嶺下村寨裏的人們雖然不如大城郡那般繁華，卻也算得上是自給自足，安穩無憂。

直到那年雨季，整個神夷山都浸泡在瓢潑大雨之中，半月後，山洪暴發。

飛狐村寨數千人，一夜之間死得隻剩一半。

他們在洪水中咬牙堅持著，以為能等得到朝廷救災，但足足十天，等到好不容易在洪水爆發之時活下來的人都堅持不下去了，還是沒能等到。

當時正是宋家軍南下接管南境之時。

他們沒有因為山洪毀路而改道，但卻因為不知道飛狐嶺下有百姓居住的緣故不曾往這邊而來。

是爬到山腰上的劉破山看到軍旗後，不顧安危狂奔數裏求到了宋家軍麵前。

當時的宋家軍因為救災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但聽聞劉破山求救，負責調度的宋父宋如山立刻指派了一千人，撥了軍糧趕往飛狐村寨救人。

他們救出了飛狐村寨苦苦堅持著的幸存者，幫著他們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們把自己的口糧分出去，教著還有餘力的人識辨草藥熬湯驅寒除疫。

也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以血肉之軀搶救河道，將山洪泄入大河。

做完這些，他們甚至沒有好好休息幾日，就立刻起程趕往南境。

那時候，飛狐村寨數千人，僅有三百餘幸存者，而宋家軍走後，他們仿佛再次被大澤拋棄了一般，無人問津。

劉破山帶著所有幸存者跋山涉水去錦城求救，卻被錦城拒之門外，說他們是帶著瘟疫而來的，城門都不讓進。

自那之後，這群人以劉破山為首，落草為寇，成了盤踞在神夷山這一帶最凶狠的土匪，除了宋家軍和八百裏傳令兵之外，凡是路過此處的，都得乖乖交上買路錢。

這麽多年以來，剿匪的官兵來了不知多少波，都拿他們沒有一點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規模越來越大，成了此處一大禍患。

直到今天遇到了宋惜月一行。

廢帝退位，新皇登基的消息被死鎖在錦城沒有繼續往南傳，劉破山這群土匪就更不可能聽說換皇帝了。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信來人是宋惜月。

至於什麽寧國郡主，也是聞所未聞，自然不屑一顧。

天亮時分，宋惜月身後跟著周冕，周冕手裏拽著被五花大綁牽著繩子的劉破山，走進了飛狐寨。

此刻正是晨光熹微時分，飛狐寨裏所有人已經被找了出來，正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等著宋惜月發落。

看著這一幕，劉破山忍不住啐了一口，惡狠狠看著走在最前麵的宋惜月，咬牙切齒道：“臭娘們兒，今兒要麽你就把我們全寨的人都殺幹淨，要麽，你將來總有一天要死在我們手裏！”

聽了這話，宋惜月絲毫不為所動，而是徑自走到了一群看起來格格不入的年輕女子身邊，彎下腰看了一眼後，隨手抓起了一個人，道：“你老家哪裏的？”

那年輕女子嚇得一哆嗦，整個人幾乎站不住腳地軟了下去。

見狀，宋惜月眉頭緊皺：“張嘴！”

似乎已經習慣了服從，年輕女子雖然怕得站也站不住，卻還是哆嗦著衝宋惜月張開了嘴。

看著黑洞洞的嘴裏隻剩一點舌根，宋惜月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她動作輕柔地放下那年輕女子，隨後去檢查下一個。

片刻後，她站直身子看向劉破山：“誰動的手？”

聞言，劉破山皺眉：“動什麽手？”

“她們的舌頭，都是誰拔的？”

“什麽舌頭？誰拔誰舌頭了？你……”

劉破山的聲音在看到那群年輕女人的瞬間戛然而止。

“素來我隻聽說你們在這一帶劫財劫色，殺人如麻，卻從未聽聞你們飛狐嶺的土匪還喜歡虐殺女子。”

宋惜月說著，忍不住一腳踹在了劉破山的臉上：“人渣！”

猝不及防被踹了個結結實實，上半身又被捆著，劉破山一時間趔趄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結結實實跌在了地上。

隨後一低頭，一顆大牙混著血沫被吐到了地上。

“周冕！”宋惜月冷眼看著劉破山：“所有飛狐寨的土匪就地格殺！”

“包括他們的後代！”

話音落，劉破山震驚萬分地抬頭看向她，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周冕鏗鏘有力地應了一聲。

“是！”

隨後，周冕丟開繩子轉身就走。

宋惜月也轉過身去，蹲下身去那七八個被拔了舌頭的年輕女人說話。

見狀，劉破山也顧不得那麽多，衝著宋惜月的背影大喊：“你不是宋家人嗎？宋家人怎會不分青紅皂白，全都殺了？”

宋惜月冷冷回頭看他：“我是宋家人，所以不能容忍你們虐待俘虜！”

聽了這話，劉破山沉默了。

他曾經在洪水肆虐之中被宋家軍所救，也曾聽過宋家軍說他們的軍規，其中有一條便是善待戰俘。

看著在宋惜月溫聲安撫下逐漸褪去恐懼的那些無舌女，劉破山張了張嘴，想要出口的話卻不知為何堵塞在喉頭，半晌吐不出來。

直到宋惜月帶著那七八名無舌女起身要走的時候，劉破山終於下定決心：“等等！我有話要說！”

宋惜月垂眸看他：“等我殺光你們飛狐寨的土匪，留你最後一個死的時候再說。”

看著她充滿殺意的眼眸，劉破山的心裏駭了七分，立刻道：“她們的舌頭不是我們寨子拔的！”

“你看我信你嗎？”

“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對我祖宗十八代發誓！”

劉破山大聲道：“她們都不是我們搶來的！是別人送過來的！”

話音才落，不等宋惜月分辨劉破山的話是真是假，忽地一股濃重的殺氣自側旁襲來——是距離宋惜月最近的那幾個無舌女！

眼看著她們麵上的表情從方才的驚恐化作如今的肅殺，宋惜月隻來得及側過身去就地一滾，順手扯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劉破山一起，險險地躲開了一擊。

隨後，那七八名無舌女以極快的速度分散開來，竟是眨眼間就將宋惜月圍了起來！

“絕殺陣！”

宋惜月手裏還提著暈頭轉向的劉破山，看著正對麵的無舌女，眯了眯眼：“是南疆皇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