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醒了
花園裏,兩對男女坐在角亭中,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著某間房的動靜。
“漓兒,你怎麽能讓那混蛋再接近情兒呢?情兒如此慘,都是那混蛋害的,你就不怕他當真把情兒害死嗎?”慕容素素一臉不平的說道。
夏之漓歎了一口氣,其實大家都看出來夏之衡是很在乎情兒的,甚至不是普通的在乎,從夏之衡把滿身是血的情兒抱回來那一刻,他們所看到的夏之衡就仿若換了一個人,他的驚慌、他的無措、他的悲傷都表現的很明顯,隻是眼前這丫頭腦子不靈光,總會比別人慢一拍,所以才沒發現夏之衡對情兒的感情。
“素素,你也別擔心,那混蛋不會再傷害情兒的。”她耐著性子安慰慕容素素。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再傷害情兒啊?”慕容素素還是不懂,大有越說越讓她糊塗的感覺。
在她身旁,夏之晨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攬緊了她肩頭,看著她說道,“那廝對情兒早就生了情。”
聞言,慕容素素驚訝的轉頭看著他,“怎麽可能?那混蛋何時對情兒有情過?”
夏之晨抿笑不語。其實他之前也不是很確定,但看著夏之衡抱著情兒回來時那種驚慌無措的樣子,他就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想想,其實情兒現在這樣雖然令人心疼,但也不是沒一點好處,如果能讓夏之衡看清楚自己的心,等到情兒傷好之後或許迎接她的就是一片晴天……
“漓兒,真的不確定人何時能醒嗎?”坐在夏之漓身側,司徒睿霖突然問道。
“嗯。”夏之漓有些難受的點了點頭。
“可否找禦醫來確診一下?”
夏之漓點了點頭,“也好。”她知道他不是懷疑她的醫術,隻是想讓更多的人來幫助情兒,畢竟沒有人能把握自己不出差錯,她給情兒療傷的時候也有情緒不穩的時候,多讓些有經驗的人來給情兒看看,也不是壞事,“睿霖,就麻煩你了。”
司徒睿霖摸了摸她的頭,湛藍色的眼眸中始終帶著帶著對她無限的縱容和寵溺。
……
司徒睿霖辦事效率很快,他以家人病疾為由向燕西國皇帝要了幾名醫術精湛的禦醫前來府中。輪流給殷情把脈之後,幾名禦醫都搖頭歎息,甚至有禦醫很委婉的提出準備後事。
本就處於傷痛中的夏之衡一聽禦醫的話,就差沒舉刀殺人了,對著幾名禦醫就是一通張牙舞爪的嘶吼,“你們算什麽東西,會不會治病,再胡言亂語信不信爺把你們都殺了!”
夏之漓都想一巴掌拍死他算了。她家男人費心費力的把人請到府裏,結果他幾嗓子把人都得罪完了。
好在禦醫也都理解他的心情,也打聽到他的身份,並沒有同他計較太多。
此刻的夏之衡壓根就不在乎其他人和事,從把殷情抱在懷中開始就沒撒手放過。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除了對禦醫嘶吼過後,一直都沉默不語,看著他由內而外流露出來的傷痛,夏之漓也不好說什麽。
他們都已經盡力了,情兒能不能醒,她現在也隻有指望這個男人了。就算出現任何不測,情兒最終能躺在他懷裏,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夏之衡,你若真想情兒能醒過來,就控製好自己的脾氣。”臨出去前,夏之漓嚴肅認真的叮囑道,“若情兒知道你還是這副樣子蠻不講理、不可一世,就算她醒了她也不會接受你的。情兒為何要輕生,相信你最清楚不過了。說句不吉利的話,如果情兒真的熬不過這一劫,我也希望你能痛改前非、在這段時間好好的彌補她。”
說完話,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走出了房門。
抱著懷中死一般沉寂的女孩,感受著她身上冰涼的氣息,夏之衡隻覺得自己連吸口氣都是疼的。他不時的用手探著她的呼吸,就怕突然之間她那點淺薄的呼吸都沒有了。
他何嚐不想好好彌補她,可是……她這樣子,他如何彌補?
“情兒……”在她耳邊,他哽咽的輕喚起來,“醒過來好不好?隻要你醒過來我再也不那樣對你……”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起愛上的,他甚至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了她。他隻知道,從她很小的時候他就注意上了她——那個屁點大的小女孩被雪兒帶回府,她從來不哭不鬧,就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麵對雪兒的嘰嘰喳喳,她就像傻子一樣安靜的聽著。剛開始,他還嘲笑雪兒帶個啞巴回來,為此,雪兒跑到娘麵前告了他一狀。
那時的他有十歲了。為了一個出生低微的小丫頭被訓,他氣得好幾晚都沒睡著,越想越不甘心。
他讓人去買了一串糖葫蘆回來,並支開雪兒,用糖葫蘆把那小丫頭騙到他房裏,她盡管像個傻子,可還是沒抵抗住‘**’,跟著他走了。在房裏,他把她按在**,脫了她褲子,用早就準備好的藤條狠狠的打了她一頓。
原本以為她會哭著求他,可是不管他怎麽打她,她除了皺皺眉頭,硬是哼都沒哼一聲。
事後,他也有些心虛,怕她告狀,可一連幾天過去了,一點事都沒有。他遠遠的看著她跟雪兒在一起,兩隻小短腿很不正常的走路。
那時的他不覺得自己有多過分,反而覺得很稀奇、也很有趣。他就想著,要是把這麽一個小東西弄到自己身邊供自己玩樂那一定很有趣。
於是他總是找各種玩意兒把她引到自己房裏,想著法子欺負她。在欺負她的時候他覺得這小東西就是個傻子,明明知道他會欺負她,可她還是會被他給的那些小玩意吸引住,還是會乖乖的跟他走。真的,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傻的,他甚至一度把自己妹妹也當成傻子,跟這樣的小東西做朋友,難道不是傻的?
漸漸的,她長大了,也開始有了些脾氣,雖然她依舊不愛說話,可她知道忤逆人了。她生氣的時候會故意把水倒他身上,給他磨墨的時候會故意把墨汁潑他一臉,被他打的時候她會張嘴咬他,不給她東西吃她會去偸。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覺得這小東西越來越有趣,每次他出去總喜歡把她帶在身邊以便自己隨時能看著、能欺負、能供他玩樂。
他那些朋友私下都說他在學偃初熙養小媳婦,可他打死都不承認,甚至覺得那是對他的侮辱。在他看來,偃初熙那才是真不要臉,還穿著開襠褲呢就整天背著個奶娃到處跑,簡直是把男人的臉都丟盡了。而且偃初熙也太沒品味了,什麽女人不好找,居然眼拙的找個家奴之女,他覺得,偃初熙就是個沒見過世麵也沒見過女人的東西,養小媳婦就算了,還把小媳婦當寶貝一樣寵著,丟人。
他覺得女人都不應該寵,寵女人做何,把女人寵上天了她們連姓什麽都不知道,像他家裏那兩個一大一小的女人就是那樣。娘親動不動就跟父王鬧騰,一鬧騰起來就沒完沒了,簡直有點家宅不靈的感覺。他那妹妹也是被寵壞的,動不動就喜歡告狀,動不動就說人不是,活像個長舌婦似的。偏偏他那父王就跟大傻子一樣,把那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寵上了天。
這些人在他看來,都是沒見過女人的,所以他總是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寵女人,哪怕是對女人一點點好都不行。女人是拿來做什麽的?賢惠的女人就是給男人生孩子的,漂亮的女人就是供男人玩樂的,看不順眼的女人就是被男人折磨欺負的。
他沒發現自己身邊有賢惠的女人,至於漂亮的女人,他至今為止還沒覺得誰有多漂亮,看不順眼的女人嘛,身邊倒是有一個,像個木頭杆子,傻裏傻氣跟啞巴似地,是很不順眼,所以他才會不斷的欺負她、折磨她,以滿足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直到小東西不見了以後——
他突然間慌了。
他找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她就這麽在他眼皮下跑了,甚至連家都不要了。
剛開始的一個月,他又恨又怒,從來沒發過那麽大的脾氣。他甚至發誓一旦找到她就打斷她的腿,讓她一輩子連路都走不了。
這五年,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其實他生過放棄尋找的念頭,隻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小東西的樣子總會在他腦海裏出現,怎麽趕都趕不走。他不甘心,隻覺得自己被這小東西耍了,她既然敢出現在他生命中,那就應該繼續留在他生命裏,憑什麽她攪亂了他的心卻跑得連影都沒了?
得知她在燕西國以後,那一晚,他在屋裏子來來回回走了一晚上,怎麽都睡不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在等到她的消息後他首先不是生氣動怒,而是無比興奮。
對,莫名其妙的興奮。
當他一路尾隨夏之晨來到燕西國,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抑製不住的激動,當時就差沒給自己兩耳光讓自己清醒了。
不得不承認,這個小東西長大了,當初屁大的小東西一下子變成了勾人的小妖精,那一刻,他甚至覺得很不真實,五年而已,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變化?那小眼神就算冷漠也帶著一種勾魂的氣息,他是真的驚豔了一把。
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小東西的性子,還是那麽冷漠,還是對什麽都無動於衷……
抱著懷中的人兒,夏之衡的思緒徹底的陷入回憶之中,曾經的那些事仿佛昨日才發生,想著她輕生時決絕的樣子,他這才發現自己曾經所做的那些事是多麽的荒唐。
是,是他逼她成了這個樣子,是他親手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逼成了這個樣子……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徹底的悔悟……
男人的尊嚴算什麽,若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人,隻剩下那些尊嚴又有何用?
“情兒……”薄唇貼著她的耳朵,清液順著他臉頰滑落在那沒有血色的臉頰上,夏之衡又忍不住哽咽的對她輕喚,“回去我們就成親可好?”
他覺得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他怕自己再不說或許就再沒有機會了……
如果可以重來,那該有多好……
他也可以背著她到處走,他也可以把她捧在手心裏……他可以的……
……
在燕西國待了一個多月,夏之晨原本近期回國的,雖說朝中之事有偃初熙代他處理,可算算時間,他那弟媳也該臨盆生產了,家裏的人一定會很忙,他若長久不歸,終究有些對不住兄弟。可現在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殷情是死是活都無法確定,他又怎麽能離開?
夏之衡的變化他有看在眼中,但依舊不放心。殷情變成這般摸樣,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是他沒有出手製止夏之衡的惡行,是他沒有太重視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麵。在殷情沒有醒過來之前,他如何有臉回去見家裏的那些人?
因為殷情的事,他繼續留在燕西國,而慕容素素更不用說了,為了第一時間知道殷情的情況,她厚著臉皮在沐陽侯府住了下來,夏之晨肯定是跟她一起的。
難得家裏人多起來,加上夏之晨跟夏之衡這兩位特殊的身份,太夫人偃氏算是最忙的了,怕人手不夠用她還特意讓管家多買些了下人回來。又怕幾個小輩吃住不習慣,每日府裏供應的食材她都得親自看過、叮囑過才放心。
偃氏算是個可敬的祖母了,對幾個孩子那也是當自己孫子孫女疼著。在她看來,府裏就她一個長輩,她不操心誰操心啊?更何況當年自己的孫子遠在蜀夏國時,蜀夏國那邊的人可沒虧待過她孫子。沒有蜀夏國那邊的人,她孫子也不一定能活著,更別說抱曾孫了。空閑的時候她也會去殷情房裏看看,順便‘點化點化’夏之衡。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殷情依舊沒醒,盡管這大半個月沐陽侯府裏的氣氛有些壓抑,但每個人也都極有耐心,都在等待奇跡。雖說殷情不見好轉,但這半個月來很平穩,也正是這樣,讓每個人為她擔心的人都對她充滿了希望。
半個月,夏之衡幾乎沒踏出房門一步,不過就算他出了房門,估計也沒幾個人能認出他來。
曾經光鮮亮麗、玉樹臨風、尊貴無比的蜀中王現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光鮮亮麗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滿臉的憔悴和一身皺巴巴的衣袍,那不修邊幅的樣子就差用蓬頭垢麵來形容了。至於曾經的玉樹臨風,那更是在他身上找不出半分。有好幾天沒去殷情房裏的司徒魏小朋友被偃氏帶著去殷情房裏探望殷情之後,還悄悄的對偃氏說,“曾祖母,表舅舅好醜哦,都快嚇著魏兒了。”
偃氏聽後對他笑道,“不是表舅舅醜,是表舅舅忙著照顧你情兒姨姨,所以沒空打理自己。”
小家夥也還算懂事,知道殷情是受了傷才這樣,以後再看到夏之衡的時候也沒再嫌棄過他了。
對於夏之衡如今的樣子,大家看在眼中,對於他曾經的所作所為雖然倍感不恥,但也逐漸消了許多怨氣。他能做到這個樣子,已經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這天晚上,夏之漓和司徒睿霖正準備熄燈睡覺,夫妻倆剛準備脫衣服,突然房門被人凶狠的撞開,夏之漓嚇得趕緊躲司徒睿霖懷裏,而司徒睿霖則是臉黑的瞪向撞門闖入的人。
“蜀中王有何事?”他冷聲問道,湛藍色的眸底生出不滿和責備。還以為這人變好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幸好他們夫妻沒做什麽事,要不然那還得了!
此刻的夏之衡壓根就沒看一眼司徒睿霖的臉色,朝夫妻倆衝過去不說,還一把拉住夏之漓的胳膊往外扯,許是因為過於激動的原因,神情有些扭曲,對著夏之漓喊了起來,“快——她醒了——”
這個‘她’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指的是誰,聽到‘醒了’兩個字,夏之漓也沒遲疑,趕緊拉上司徒銳利往外跑。
其實讓夏之衡激動的不僅是殷情醒了,而是她醒來之後的樣子,夏之漓到了他們房裏第一眼看到殷情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此刻的隱情沒有半點曾經的樣子,而是坐在**又哭又鬧,這些還不算,床單被褥被她扔到地上不說,她就跟發氣似的孩子一樣把**的紗帳扯在手裏又撕又咬……
不怪夏之衡被驚到了,就是後麵趕來的慕容素素和夏之晨以及偃氏都驚愣住了。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何時見過殷情發脾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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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我繼續潛,要不然會被拍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