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驢口中的“新家生”“邪價兒”是已經在圈裏流行開來的古玩行話,外行人聽不明白。所謂新家生指一切仿冒的贗品,邪價兒的意思是出奇的天價。老驢的意思是這玉手鐲是新作的假貨,看在盧品國的麵上,你不能賣這樣的天價。
肖順伸出兩根手指飛快地劃過嘴唇,意思是給你兩成好處,你別壞我的事。老驢冷冷一哼:“肖順兒,招子放亮點,還沒看出這位小老弟是行裏人嗎?”
肖順再看霍海,霍海卻是一臉古怪的笑,他兀自還大言不慚地說:“行裏人正好,我這血玉非得要行裏人才能看出珍貴!你當血玉是大路貨啊!這寶貝裏麵的血絲都是吸取日月精華才能滋養出來的!”
霍海聽了,哈哈大笑道:“嗯,的確不是大路貨,是新加坡貨。”
這新加坡也是古玩行話,諧音新加破,意思是隻能忽悠傻子的地攤貨。被霍海笑話了,肖順也沒啥不好意思,很坦然地把玉鐲子塞回挎包,又摸出一個白玉扳指,聲情並茂地道:“既然老板看不上那血玉鐲子,得,拿出我看家鎮宅的寶貝來讓大家開開眼吧!看到沒,這叫玉扳指,我敢發誓這絕對是清朝王公貴族用的!你看這玉質,像羊脂吧,這就是最上乘的羊脂玉!老板,你如果一萬塊買下它,保證過兩年它就值兩萬!”
霍海瞟一眼,對小丫頭道:“嘻嘻,把你戴的那塊玉亮出來看看。”
小丫頭哎了一聲,將一塊半寸大小的羊脂玉牌從頸口拉出來,展示給大家看。霍海手拿筷子虛指著,道:“肖順大哥,你這玉扳指還沒到羊脂的級別,隻能叫和田白玉,她那個才叫羊脂玉,上邊還有琢玉大師陸子岡的陰文落款,真品哦。”
眾人紛紛把目光注視在小丫頭手上的玉牌上,隻見這玉牌細膩潔白,溫潤瑩透,狀如凝脂,泛著柔和的微光,讓人一看便知高貴異常。
肖順的表情一僵,轉瞬又恢複正常,把玉扳指收回挎包,卻沒有再拿東西出來了,吧唧吧唧地大口吃著菜肴。
霍海偏頭看著老驢,劈頭就問:“老驢,你剛才這麽說話,打擾肖順做買賣,就不怕把
他得罪了?這不太合你們行裏的規矩啊!”
老驢真沒想到霍海說話如此直接,尷尬地看看肖順,肖順卻頭也不抬地照樣吃東西,便訕笑幾句,道:“托歲數大,叫您一聲小老弟,不敢瞞您,皇城根下,半城皆貴人,隨便一個人來都能把我像碾螞蟻樣碾死,我一個鄉下人能在混口飯吃,操的是嘴皮子,靠的是三分眼力勁,我誰都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我剛才說那些話,肖順兒想必也想明白了,我這是在救他。”
“哈哈,盧品國是南安省人,我也是南安省人,我們都是外地人,你怕什麽?幹嘛不挑幾樣東西賣給我們?沒準還能賣個高價賺上一大筆。”
“我老父親曾說,一個古玩店開門納客,進門的客人可分六類十二種,一種是和本店做過生意的熟客,一種是初次登門的生客;一種是手有餘錢之客,一種是手頭拮據之客;一種是瞎逛閑逛之客,一種是有心做買賣之客;一種是性情急躁耿直之客,一種是心性老成穩重之客;一種是心有所圖之客,一種是一目了然之客;一種是買貨之客,一種是賣貨之客。
我覺得老父親除了教會我那點古董常識,最緊要的便是這個如何分辨進店的顧客屬於哪一類哪一種的訣竅了。嗬嗬,不怕老弟笑話,憑著老父親傳給我的竅門,我還很少走過眼,就比如我看老弟你吧,我就敢下很違背常理的斷言!”
霍海遞給他一根大中華:“那好,說說看。”
老驢點燃煙,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緩緩說道:“莫看老弟年紀雖小,身家要以千萬計,雖是外省外地人,家世背景卻非同小可,而且你握有權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在座的這些,都是為你服務的,更難得的是,老弟你心有山川,胸藏江海,見識深遠,機謀深慮,有如老賊——”
這句“有如老賊”剛出口,他趕緊連拍自己嘴巴兩下,向霍海深深低頭致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失言了,失言了!”
盧品國、張永紅、牛宏這三人情不自禁地對視一眼,暗道,這個老賊當真是小老板的最佳評價啊!心裏都想笑,卻不敢笑出來,趕忙低頭掩飾。
小丫頭耳朵尖,拍著手掌咯咯笑著:“小禍害是老賊!老賊!小老賊!”
朱彩蓮也從小丫頭姐妹口中得知了很多有關霍海的秘密事情,不禁也掩唇偷笑。譚大誌撓撓頭,覺得老驢說的很對,這小老板有時候真的比賊娃子還機靈,嘿嘿笑了幾聲。
霍海卻哈哈大笑起來,向老驢豎起大拇指道:“多謝誇獎,這老賊的美譽一般等閑之輩可當不起啊!這世道如此險惡,不賊一點,還不得被人把骨頭給嚼成渣滓吞了!”
頓了頓,道,“老驢,我和你並沒說幾句話,你就敢下這樣的斷語,看來你的老父親有一套看人識人的秘法。很不錯。我問問你,你這樣在潘家園裏做買賣,一個月大概能賺多少錢?”
“看行情的。自從去年十月京城廣告公司、京城拍賣市場、京城對外文物交流中心與荷蘭國際貿易谘詢公司,在京城21世紀飯店世紀劇場舉辦有史以來第一次國際拍賣會,拍賣瓷器、金銀銅器、珠寶玉器、木器鍾表、書畫郵品、紡織品、煙壺等兩千多件物品後,這潘家園的生意就成倍兒好起來,以前一個月能賺個千把塊,現在——”
老驢伸出四個指頭,“三四千!就八月份時,我一筆生意就賺了六千,八月份足足賺了八千九!”
霍海讚道:“不錯啊!一個月賺近九千,頂得上別人兩年了!”
老驢立即搖頭,露出懊悔心痛的表情:“潘家園裏的人都知道,我老驢是出了名不經手假貨,凡是從我手頭過的老物件,我都保真。我雖然在旮旯角兒擺個地攤,可夢想著就是今後能在潘家園裏置辦出一間自己的鋪子,所以我得豎起自己的招牌,那就是價格可以賣得高,但必須保真。唉,就是這保真兩個字害了我!
就上個月,一個老客介紹我去買一件生坑鈞瓷筆洗,要價五萬八,我看不出半點妖氣,以為是件大開門的寶貝,還價四萬二,到手後越想越不得勁,再去找這老客,不見人影了,慌忙去找高老先生幫忙掌眼,點出這件高仿品的破綻,唉,打眼了,四萬二砸在手裏,又不能賣給別人,等於今年白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