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虎口脫險

此時已是深夜,位於上海法租界的一所洋房中,燈火通明。

洋房外聚集了大批人,幾輛汽車停在門外,偶有好奇的行人伸頭探望,馬上就被人推開:“一邊去,這裏是你能看的嗎?”

有些知道底細的人則拉著身邊的人說;“快走,這些都是青雲幫的人。”

他們說的沒有錯。

這套從外麵看起來雅致秀麗的洋房,實際上是被稱為青雲幫三百年來第一人的龍滄海的外宅。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龍先生並沒有包養任何女人,這處外宅裏住的也隻是他自己而已,當然也有人說,這裏是當年龍先生買給一個心愛的女人的,隻是那個女人不但沒有接受,反而嫁做他人婦,不過這隻是個傳說,沒人會相信有哪個女人敢駁他龍滄海的麵子。

然而此時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就躺著一個女人,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餘真真!

一個外國醫生帶著兩個護士正在緊張的搶救,幾個光著膀子的青雲幫的門生正在準備輸血。

這個外國醫生名叫雷克,幾年前曾給餘真真做過家庭醫生,駱家搬至香港後,雷克先生便給龍滄海工作了。

兩個男人坐在一邊,目光深沉的看著**的女人,而站在他們身邊的,則是土佐軍醫。

隻不過這個時候,他嘴上的仁丹胡子已經沒有了,整個臉孔也有些不同,他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或者說他隻是一個影子。

他叫無名。

“從始至終,夫人一聲沒吭。”

幾天前,他和搭檔區榮接到命令,讓他們停止對秋野美紗的監控,他們的最新標的是一個男人,一個中國男人——高占或者高群,或者其他名字。

就是晚上八點多鍾。區榮看到這個男人走出虹口的一所住宅,坐車向陸軍司令部方向駛去。

區榮在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他,他的監控地點就在陸軍司令部附近。

不久,苦候多時的高占群終於等到了從外麵回來的土佐軍醫,不疑有他。馬上與他一起離開了軍醫處。

而這個土佐軍醫就是無名。

真正的土佐軍醫在半個小時以前就被他殺死扔進了旱井裏麵。

和健碩偉岸的區榮不同,無名身材瘦弱,短小精悍,不知道他的身份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他同“殺手”這個職業聯係在一起的。

而他的這副外形,同那位土佐軍醫本就有幾分相似。再加上他精於易容,巧做點綴便就是十足的日本人了。

高占群從未見過土佐軍醫,自然想不到。真正的土佐軍醫就在司令部下屬的軍醫處裏,居然就已經被掉包了。

當高占群的車在一處大宅前停下時,無名還是震驚了。

這裏竟是以前的駱公館。

他對這裏雖然並不是很熟悉,但是也來過幾次。甚至曾經人不知鬼不覺的出入駱駿與餘真真的臥室,如入無人之境。

很快,他就認出了躺在**的女人——駱太太餘真真!

難怪到處找不到夫人的蹤跡,原來她被關在這裏,誰又能夠想到,她竟然一直被關在自己家中!

多年的殺手生涯,讓他不得不掌握了一定的醫學技巧。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自救。

他馬上就確定餘真真並非中毒,而是中了迷藥,但是劑量很輕,應該很快就能蘇醒。

他不知道是什麽人在高占群眼皮底下給餘真真用的藥,也不清楚是出於什麽目的,但是他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

隻要堅持不明所以,就能迫使高占群帶上餘真真去軍醫處救治,隻要離開守衛重重的駱公館,他就能抓住機會救出夫人,而即使高占群讓餘真真去軍醫處,那麽他現在也已經知道這處藏身之地了,隻要他的身份短時間內不暴露,那麽事情就會大有轉機。

沒想到高占群竟然喪心病狂到對昏迷的餘真真下手!

當他看到血如狂湧的餘真真時,就已經明白,憑她體內那一點迷藥劑量,這時她應是清醒的。

他一邊用止血帶勒住她的胳膊和大腿,一邊觀察她的表情,餘真真一動不動,麵容除了蒼白沒有一點變化,就像一個死人,任鮮血狂流,她卻紋絲不動。

如果高占群再晚叫他一分鍾,餘真真也就性命不保了,還好,他知道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可以堅持的時間很短,一來肢體容易壞死從此殘疾;二來流血過多急需輸血。

在去往虹口的路上,他發現高占群似乎是在對餘真真做些什麽,不像審問,也不像普通說話,高占群的口氣和說話的內容都很怪異。

這種怪異的感覺令他覺得不安,他要馬上製止這一切。

高占群終於被他轟下了車,汽車剛剛行駛了一個街口,司機的屍體便被扔下車,汽車直接向法租界龍滄海的這所外宅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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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屋內鴉雀無聲,隻能聽到醫生和護士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一個小時後,雷克醫生走到駱駿麵前:“夫人脫險了,現在給她用了鎮靜劑,她需要休息。”

駱駿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兩滴清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他已經忘了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或許從八歲後就沒有過,可是現在,他很想抱著老婆痛哭一場。

今天晚上,一輛汽車幾乎是撞開了院外的大門,幾個保鏢圍上來剛要開槍,就見一個小個子男人打開車門,從車裏抱出一個滿身鮮血的人,大喊著:“快,醫生,醫生,是駱太!”

此時整座房子全都沸騰起來,駱駿正和龍滄海在房中枯座,聞訊馬上飛奔出去。

餘真真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看到駱駿,她的嘴邊溢出一朵無力的微笑:“老公......”

然後,便昏死過去。

她終於回來了,雖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是她回來了。

雖然輸了血,但此刻的餘真真依然麵色蒼白,身上的血汙已被清理幹淨,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睡袍。

這些日子,她一定是在驚恐中度過的,原本微圓的小臉兒現在瘦得隻有巴掌大,脂粉未施的她顯得格外的純淨,緊閉的雙目,長長的睫毛,那張一向紅潤可人的櫻唇此時也沒有了血色,整張人如同一副黑白素描。

駱駿伸手從她頸間取出那條玫瑰項鏈,熟練的打開墜子,果然,墜子一側的藥片已經沒有了。

龍滄海曾經無數次見過這條項鏈,這是餘真真的寶貝,曾幾何時,他曾經試圖讓她換下這條項鏈,但是沒有成功,現在想想,那時餘真真還沒有和駱駿在一起。

後來他一直懷疑,駱駿就是送給餘真真項鏈的那個人。

直到現在,他完全確定了。

“這條項鏈是你送給她的?”

“那一年她隻有十四歲,我請法國名師為她設計了這條項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交給她,可是事與願為,一直沒有機會。直到幾年後,我差點被你的人打死,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就把這條項鏈連同我的家族鑰匙全都交給了她,我不想讓她看到我重傷垂死的樣子,就躲在她的背後,把項鏈塞進她的手裏。後來她和你在一起,我以為和她沒有希望了,直到知道這個傻丫頭居然一直當寶貝一樣戴著這條項鏈,我才決定從你手裏把她搶回來。”

餘真真曾經向龍滄海講過她和駱駿的事情,但卻獨獨沒有說起過關於這條項鏈的故事,這一切從駱駿嘴中說出來時,龍滄海目光深遂。

“那時,她並不知道世界上有你這個人,是嗎?”

駱駿點點頭:“她不知道,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中了迷藥,昏迷不醒。”

“她不知道有你存在,你卻你駱家家族鑰匙全都交給了她?”雖然並不清楚駱家家族鑰匙究竟是什麽,但是龍滄海已經隱隱猜出那定是關係到駱家的全部財富。

駱家的全部身家有多少,恐怕沒有人敢去猜想,駱永橋雄霸南方半生,再加上駱駿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年不義之財不知道賺了多少,駱駿竟然輕輕鬆鬆的就把這一切全都送了出去,給了一個根本不認識他的女孩子。

他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哈哈大笑,笑得很輕鬆,似乎縈繞心中很多年的鬱結一下子全都散開。

駱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龍滄海笑完了,對駱駿說:“我真的服了你,我比不上你,難怪她選了你,而不肯選我。”

駱駿也笑了:“有一點你並不知道,這傻丫頭直到現在還以為那些隻是我在國外的房契。”

“你為什麽不告訴她?”龍滄海問道。

駱駿搖搖頭:“女人不能寵壞,更何況是貪財的女人。”

龍滄海並不知道,那本來就隻是一枚鑰匙,而裝鑰匙的盒子是在他母親駱老夫人的手中。

“能打開這個盒子的人,就是我的兒媳婦。”這是母親對他說過的話,當他在最後關頭,拚死也要把這個交到真真的手裏,隻是想要告訴她,她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