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基情發展史(12)
淞南府的官道上,馬車緩緩的行駛著。
周樂雅掀開簾子看著外頭的景色,馬車行駛得並不快,再過幾日,他就要到達淞南府拜見他的外祖父了。
他的外祖父雖然是李家的子孫,不過卻是旁係,一直以來都是遊離在李家之外,雖然有大儒之名,但一直卻不曾跟本家親近,直至娘親議親了,才回了本家一次,聽娘親說起,娘親和爹的親事,是外祖父回本家提的。
周樂雅托著下巴,靠著窗,馬車行駛時的風吹拂過來,吹起了他垂落在臉頰邊的幾縷發絲,周樂雅慢慢的眯起了眼睛,他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見過外祖父,六歲前的事情,他因為重生的緣故,根本就不記得,而六歲後,他拜藥王為師,去了桃花山,也沒有機會去拜見外祖父,且,娘親含糊說起,外祖父,不喜他們去拜見。
外祖父……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沈高義看著托著下巴看著外頭風景的周樂雅,視線慢慢的滑到了周樂雅的手上,在周樂雅的手上無意識的摩挲著一個木簽,看著那木簽許久,沈高義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他那好徒弟啊。
他知道自家徒弟周博雅不是省油的燈,他也早就做好了應付徒弟的後招準備,卻沒有想到,他那徒弟不聲不響的假借仆人的請安信,給樂雅傳遞訊息。
雖然隻是一個木簽,但,作為一個曾經苦戀某男子十幾年,苦心孤詣好不容易才締結良緣的男人,他表示,徒弟那送送木簽什麽的,這等小招數實在不夠看啊。
——不過,看著周樂雅摩挲著木簽,小心愛惜的模樣,沈高義心裏長長歎氣,對樂雅這個單純可愛的少年來說,也是足夠了。
看看,多實誠的孩子,那木簽都摩挲了一早上了!!看這孩子坦坦****的拿著木簽在他麵前摩挲,特別是早上醒來,他問這木簽的時候,這孩子笑得那麽燦爛坦然,這孩子……打從心裏是把他徒弟當成兄長那般敬愛的吧。
想到此處,沈高義的心裏倒是多了莫名的得意。他那好徒弟想要達成心願,隻怕不易啊,小樂雅可是隻有兄長之情啊。
不過那麵癱臉卻是半點不顯,周樂雅看夠了風景,轉頭的時候,見沈高義木木的樣子,隻是眼裏有些幸災樂禍,周樂雅心裏疑惑:沈高義將軍也有這幸災樂禍的時候呀?
馬車朝著淞南府奔去的時候,周博雅正蹲在南和州府衙不遠處的某家屋頂上,看著下頭的混戰。
府衙守衛和一群衣衫襤褸神情激憤的河工們打在一起,本來,府衙守衛是朝廷正軍,好歹是經過訓練的,應該壓過這群亂打一起的河工們才對,不過,現在,狼狽後退的倉皇不已的,可是府衙守衛。
兔子被逼急了還要咬人呢,何況這是要不死不休的局麵!
京都的恩旨下達了,卻反逼得河工們集體反了!為什麽?這是個好問題!看看京都的恩旨裏都寫了什麽!為河工一心一意討回公道的還被累得下了大牢受了刑罰的李致遠大人居然要被押解進京!而那該死的貪汙了護堤銀款的還和鹽幫狼狽為奸的府衙官們居然得了封賞!
這天理何在!河工們怒了,河工們暴躁了,河工們在看見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李致遠大人被粗暴的推出府衙的時候——反了!
於是,混戰就這麽的開始了。
當然,這裏頭也自然少不了周博雅的“功勞”。
“少主,我們去救人?”張君銘看著府衙大門,擔心著混戰一開始就被府衙的人拉進去的李致遠,他可是眼尖看見,那李致遠的臉色忒白了!
周博雅搖頭,“不可。”
張君銘一聽,有些著急了,那李致遠都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要是再拖下去,有個萬一如何是好?
“現在……不可以,如果帶走致遠,致遠的名聲和官聲就麻煩了。”
張君銘一聽,瞪眼,“人都沒了,還提什麽名聲啊!”
周博雅皺眉,“我們不在乎,致遠在乎。”
張君銘一聽,不說話了,摸摸鼻子,李致遠那個死頑固的,的確非常看重這些東西。
“大牢裏有我們的人,他們會盯著,不會讓致遠有性命之憂。”周博雅低聲說著,看著下頭的混戰,扯了扯嘴角,河工們已經開始落於下風了,也是,那些守衛再無能,也是朝廷裏的正規軍!
不過,事情是不會就此了結的。
很快,府衙四周響起了一片喊打喊殺聲!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群百姓手裏揮著亂七八糟的“武器”,喊著殺聲,衝向了府衙,這麽一衝,那些已經處於頹勢的河工們也在某些有心人的指引下趁亂跑走了!
於是,府衙的守衛們又開始苦逼的驅趕著這些百姓。
周博雅和張君銘一直蹲在屋頂上看著,當看見京都來傳旨的令官氣急敗壞的喊著不要傷人時,周博雅嘴角一勾,抬頭對著對麵屋頂不知何時悄然無息趴著的黑衣人微微點頭,黑衣人領會,拱手一拜,就立即翻身下了屋頂,而同時,圍攻府衙的百姓也如同潮水一般凶猛湧來,又突兀的消退了!
速度之快,讓府衙的守衛們都有些回不過神。
今日之事,本來就是為了阻止李致遠被帶出南和州,如今,見目的已經到達了,而素來有剛直不阿之名的不依附於世家的偶然做了一次傳旨官的——周大人也已經親眼目睹了。那麽,也該到此結束了。
周博雅起身,轉身一躍而去,張君銘也趕緊跟上。
周博雅和張君銘一躍而起,兩人疾奔向南和州的另一個東門,此時,東門那邊,李玄雨正死死的盯著那城門上空,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還有那死死咬著的唇,顫抖著的身軀,都無一不在展示著此時李玄雨心頭那悲憤!
那城門上空到底有什麽?
當周博雅和張君銘趕到時,看著那城門上空,怔住了!
那城門上空懸掛著整整二十幾個頭顱!
“那是……”周博雅最先回過神,低聲問著。那不會是河工的頭顱吧?南和州的官都是蠢貨嗎?!在這個關鍵時期竟然還殺了河工來威懾!
這是想激起民變嗎?!那群蠢貨!
“那是逃出南和州的河工。”李玄雨啞聲說著,聲音顫抖,語氣裏透出了無法壓抑的悲憤和難過。
“混賬!我要殺了那群貪官!!”張君銘紅著眼睛怒吼著,就想轉身去找那群狗東西算賬,但卻被周博雅一把拉住!
“你殺了他們,還有幾個,幾十個,幾百個狗東西!你殺得完嗎?”周博雅冷冷的問著。
最該殺的是那些該死的世家!
張君銘憤然轉身,怒瞪著周博雅,卻不敢反駁,源少主做事從來就不會無緣無故的,且……不得不承認,源少主說的有道理……
南和州的局勢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卻不想這個時候,竟然還有懸掛頭顱威懾的事情發生,周博雅盯著那些頭顱,南和州的那些官們都恨不得盡快把這次崩堤的事情盡快解決,怎麽會無端端的再造是非?
周博雅的眼裏劃過一絲深意,隻怕是有人也和自己一樣,在背後推波助瀾,不想讓這次南和州的事情就這麽結束!
周博雅冷淡的臉上,慢慢的勾起了冷漠詭異的笑,也好,那就讓那些人再添柴加薪吧,讓南和州的火旺盛起來!
“走!”周博雅轉身,大步離去。
李玄雨此時也已經冷靜下來,也轉身,跟了上去,張君銘雖然不甘心,可還是咬牙跺腳,緊跟了上去。
再說此時的周樂雅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從未見過的外祖父。
如果說周樂雅的藥王師傅是個老小孩,鬼穀先生是個雲淡風輕的讓人敬畏的賢者,那此刻沉默的盯著他看的外祖父就是一個古板的老頭了。
沈高義也在暗地裏打量這個將他們一行人迎進來後,就盯著周樂雅不住打量的老人——曾經名聲震天的大儒李成峰。
三十多年前,李成峰三元及第,名震京都,但很快就突然間消失,泯然於眾人矣,卻不想他不聲不響的將自己的獨生女嫁給了周文德。
如今,已經沒有人記得三元及第的李成峰了,如果不是他收了博雅為徒,和周家關係親密了,他也不會知道,這三十多年曾經曇花一現的李成峰就是周文德的嶽父,而且隱居淞南府,多年來,和周家關係疏遠。
“有勞沈將軍了,不辭勞苦,送我這頑皮的孫兒回來。”李成峰神情淡漠的說著,終於收回不住打量周樂雅的眼神,對沈高義微微拱手說著客套的話語。
沈高義拱手回禮,也漠然回應著,“應該的,我受藥王所托,一來是保護樂雅,二來也是為了監督。”
李成峰聽著,微微點頭,看向周樂雅,淡漠的神情卻似乎有些緩和,眼裏還有一閃而過的柔軟。
“這一路,你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
周樂雅彎了一下眼,對著他這似乎淡漠的外祖父做禮,然後,笑了笑,轉身對著沈高義拱手,隨後就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