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定情信物

果然,不一會兩人上了平台。在馬鞍山公墓的最高處,眾多墳墓的最頂峰,屹然佇立著一座豪華的墓。

整個墓建造的華麗非常,屬於歐洲風格。墓前雕刻著兩個小天使,古典大氣。石料雕工都是最好的,造價不菲。且不論是方位還是方向,這墳墓都屬於上乘。95年的春城地皮還沒有發展到未來的寸土寸金那麽誇張,但陵墓位置仍舊貴的嚇人。能有這樣大的手筆來安置一個亡故之人,也正是白家的行事風格。

自從踏上最後一階台階起,江若雨和爸爸交握的那隻手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顫抖。想到爸爸的經曆。江若雨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三十多年了,爸爸終於再次見到了他的母親。曾經朝夕相處的兩個人,再見時居然已經一個在墳裏,一個在墳外,已經是天人永隔。即便是奶奶早已經去世了那麽多年,在爸爸的心頭,這個傷痛恐怕也無法消失吧。

“娘……”江宏偉顫抖著嘴唇,踉蹌兩步登上最後幾級台階,腳步不穩撲倒在劉惠淑的墳前,抱著大理石打造的冰冷墳墓,臉貼著沒有生命的墓碑,忍了一路的淚水終於肆無忌憚的流出來,“娘,兒子來了,兒子不孝,娘娘”

江若雨站在爸爸身後,手上的那一大打燒紙被她抱得緊緊的。看著爸爸嚎啕大哭。江若雨眼前浮現的是前世父母雙亡的自己。曾經,自己也趴在爸**墳頭,哭的死去活來。那樣傷心的感受她能夠體會。自己的眼淚也跟著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江宏偉用袖子擦拭墓碑上的那張老照片,對著亡故的母親訴說著這麽多年來自己的生活。

“……娘,你放心吧,我,我過的很好,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家,你也有了孫女。”回頭衝著江若雨招手:“小雨,過來給你奶奶磕個頭。”

江若雨點頭,放下燒紙,跪在地上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看著墓碑:“奶奶,我來看你了。”

這時候她才近距離的看清楚劉淑慧的相貌,照片上的她很年輕,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細細彎彎的眉毛下是一雙沉靜的翦水大眼,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整個人的氣質嫻靜優雅。江若雨覺得惋惜。這樣一個女人,竟然因為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擊而得了精神病……

“爸爸,咱們去給奶奶送錢吧。”

“好。”江宏偉擦了鼻涕眼淚,站起身來抱起那些燒紙,帶著女兒向公墓的焚燒區走去。

黃紙在焚燒爐中點燃,黑色的煙霧在空中彌漫,一張張紙錢在化為灰燼之前,盤旋著上升。江若雨虔誠的送上每一張紙錢,在心中祈禱,希望奶奶能有個幸福的來生。

燒紙的時間,江宏偉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江若雨看看手表,說道:“爸爸,咱們在去看看奶奶,跟她道別之後就要回濱江市了。“

江宏偉點點頭,忍著哽咽說:“嗯,反正來日方長。知道了地方,以後咱們可以常來看看她了。”

“是啊。”江若雨應了一聲,跟在爸爸身後,一步步向著山頂走去。

“……惠淑,我又來了。”

距離山頂還有十幾級台階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蒼老又熟悉的聲音。江宏偉腳步一頓,隨即拉著江若雨,悄無聲息的又往上登了幾步。漸漸地,白成悟和季子玉的背影呈現在眼前。

白成悟坐著輪椅,蒼老的大手撫摸著墓碑,溫柔的好像在撫摸著情人的臉頰,聲音歡喜又憂愁的說:“惠淑啊,我終於找到正青了。三十多年了,那小子比我預想中的過的要好。也比預想中的還要恨我。惠淑,你說瞞著他,到底是對還是錯。”聲音逐漸哽咽。

一旁的季子玉走過去扶住白成悟的肩膀:“姥爺,你別難過。姥姥她在天上看到你這樣,也會跟著難過的。”

瞞著?江宏偉一怔,心裏疑問頓生。他們瞞了他什麽?不自覺的又往前湊近了一些,想要聽清楚白成悟的話。

“惠淑,你說你當年得了那樣的病。犯起病來六親不認,你就隻麵對正青一個人的時候正常,我想靠近你們母子都難。我能怎麽辦啊,正青那孩子,我總不能跟他說,他娘是個精神病啊。惠淑,都怪我,要不是咱們第一個孩子沒保住,你也不會得病了。都怪我啊正請他恨死我了,恐怕這個遺憾我要帶到棺材裏去……”

“姥爺,你別哭了。”

……

江若雨的眼淚又流出來,姥爺和季子玉的哽咽都不是假的,而她身旁的江宏偉,已經被雷劈中一樣愣在了那裏。

白成悟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為什麽聯係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什麽叫娘是個精神病,這是什麽意思?

足足一分鍾的時間,江宏偉才將那反複出現的話捋順出一個明確的意思。答案就這樣擺在他麵前。或許是女兒故意引他來,故意讓他聽到這樣的話,可是白成悟和季子玉的悲傷不是假的,那字裏行間的真切也不是假的。就算白成悟再不濟,他不會當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麵前去編排一個死人。難道真的是那樣,難道娘真的是個精神病

江宏偉幾乎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他恨了三十多年,突然之間告訴他這樣的真相,告訴他他堅持了三十多年的恨意都是錯誤的,多餘的,他受過的苦都是白費的,他怎麽可能接受。

踉蹌著退後一步,江宏偉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江若雨嚇了一跳,驚叫一聲扶住他:“爸爸”

這一聲,驚動了白成悟和季子玉,兩人回過頭,驚訝的看著江宏偉和江若雨。

白成悟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正青,正青。”

江宏偉搖著頭,看著蒼老的父親,看著他樹皮一樣的手背,眼淚再一次湧了上來,他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跑。

“爸爸”江若雨大叫一聲,趕忙追了上去。

白成悟和季子玉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大一小兩人跑下了山,出了公墓,才同時歎了口氣。

白成悟疲憊的閉上眼睛,“子玉,咱們回去吧。”

“嗯,我打電話讓司機過來。”季子玉拿出手機去聯係人。

白成悟回頭,溫柔的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惠淑,我回去了,過一陣再來看你。”

江若雨背著書包,腳步緩慢的走進寢室大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她剛從普光寺回來,現在身心俱疲。

今天她和爸爸一路上一句話都沒再說過,就那麽沉默著坐車回到濱江市。下了車,爸爸直接去取了車,把她送到了學校,就轉身走了。

她知道,爸爸在生她的氣。畢竟她這個小計謀並不高明,一下子就能想得透。可是這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隻不過那樣的衝擊,對於爸爸來說實在太大了。但為了他的安全,也為了解開他和爺爺之間的誤會,她也隻能這樣做。

下午爸爸開車走後,她沒有心情回去上課,反正請過假了,她索性也不回去,直接坐車去了濱江市最有名的一座寺廟“普光寺”。

拿出手機開機,給王瀟發了條短信:我在你寢室樓下,下來一趟。

按了發送,江若雨就穿過大廳,走進了小籃球場,早路旁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不一會,身後傳來腳步聲。江若雨原地坐著沒動,少頃,王瀟坐在了她身旁。

“怎麽樣?”王瀟低聲問。

江若雨搖搖頭:“隻能說事情都按著計劃去辦了,就是不知道我爸爸會不會接受這樣的現實。”轉頭看向他,見狐狸隻穿了短褲和背心,就知道他是接到短信急匆匆下來的。江若雨心中微暖,笑著問:“你還沒睡呢?”

王瀟微笑,因為背著光,江若雨看不清他的臉,不過這個笑容的溫暖她卻感受得到。

“我算計你該回來了。”

江若雨一愣,隨即點了下頭,看著前麵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麽並排坐在台階上。聽著蟬聲和偶爾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江若雨覺得,她本來的焦灼、擔憂、不安,都因為坐在他身旁而沉澱了下來,現在隻剩下坦然。

身後和對麵女生寢室樓的方向都傳來了鐵門拉動的聲音,江若雨知道這是要鎖門了。連忙站起來對著女寢室樓那邊叫了一聲:“老師,等等。”

從兜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紙盒塞給王瀟,扔下一句“送你的”,然後轉身就跑。

王瀟愣住,呆呆的看著手裏精致的盒子,又抬頭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半晌才將盒蓋打開。

借著背後樓道裏的昏黃燈光,他看到盒子裏黑色的絨布上,一枚觀音玉佩就那麽安詳的躺在裏麵。王瀟心裏一震,不可置信的張圓了鳳眼。

這玉石……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觸摸,這玉石的質地,他很熟悉,這不是和前幾天她買的那個工藝品一樣嗎。想起她當時調皮的笑容,還有那句“你以後就知道了”。王瀟終於明白,原來她是要雕這個送給他。

“哎,那個同學,我們要關門了啊。”身後舍監開始催促。

王瀟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跑進了樓道。他沒有回寢室,而是呆站在樓梯間裏,將那栓了紅繩的玉墜小心翼翼的拿了起來。

這麽精細的雕工,這麽精美的設計,這麽出色的拋光……這些都出自那雙白嫩嫩的小手,這些都是她為他做的。

盒子裏玉佩的下麵,一張小紙條呈現出一角。

王瀟將玉佩攥在手裏,拿起那張紙條,上麵是江若雨那熟悉的娟秀字跡:

狐狸,這玉佩是我誠心誠意為了你雕刻的。我雕刻過很多東西,每一次都是為了賺錢,可這一次不是。下午我回來之後帶著它去了普光寺,給這玉觀音開了光。希望她能夠保護你,讓你遠離是非禍害,保你世事洞明順遂,保你一生平安幸福。

王瀟將玉佩掛在脖子上。靠在樓梯間的牆上,仰著頭,開懷的笑出聲來,他心底裏,已經將這玉觀音當做了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