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逝

徐子賢仰麵躺在救護車裏,眼睛微眯,眼前的光影逐漸變的模糊,隻知道醫生在幫他量血壓,‘插’氧氣,紮針,明明那麽粗的針頭紮進血管裏他應該覺得疼的,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耳畔隻能聽到醫生護士在說著什麽,還有媽媽在哀哭著。

他是要死了嗎?徐子賢什麽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心裏卻還是清明的。這樣難受,這樣窒息。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吧?讓人真正體會到什麽是無能為力的絕望,偏偏讓他保留著意識,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甚至連動一下嘴‘唇’‘交’代幾句遺言都辦不到。

細想他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麽?他除了窩窩囊囊的喘氣吃飯,眼巴巴的看著健康的同齡人自由的生活而自己都無法參與其中之外,真的是什麽都沒有做過。好像隻有遇見江若雨,才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小雨。

徐子賢嘴‘唇’微張,但發不出一點聲音,想到那個最終也無法得到的‘女’孩,他剩下的隻有悵然失落。原來生死之間,真的是最公平不過,赤條條來,手空空去。他依舊是什麽都沒有啊。

徐子賢閉上眼睛,徹底放逐自己沉入黑暗之中,除了江若雨,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再也沒有什麽割舍不下的了。妹妹好強,媽媽有爸爸照顧,很好,很好……

本以為他就這樣死去了。沒想到他還能在睜開眼睛。神智恢複清楚,他躺在陌生的房間,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半晌才明白自己這是在醫院裏,費力的轉轉脖子,周圍醫療器械一應俱全,而他的鼻子嘴上,正帶著氧氣罩。

窗外是一片夜空,透過略微上了些霜的塑料窗,似乎可以看到黑藍的夜幕上無數星星在一閃一閃。他很久沒有看到這樣明亮的的星空了。不是沒有星星出現,而是他很久都無法這麽平靜。

不管怎麽說,能夠活著的感覺,真的很好。即便前一刻他想到了結了自己,此時他仍舊感‘激’他還有睜開眼睛的時候。

“噠、噠……”

安靜的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皮鞋和地磚碰出的響聲,在夜半時分顯得格外響亮。

徐子賢費力的轉過頭,因為躺著的關係,氧氣罩阻隔了一些他的視線,不過隨著病房的‘門’緩緩打開,他還是看清楚,走進來的,正是他的爸爸。

想起之前爸爸甩給他的兩巴掌,徐子賢委屈的紅了眼眶,下意識的叫了一聲:“爸爸……”

但是話音到口邊,隻變作一片白霧,附著在氧氣罩裏。幾乎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去。

耳畔傳來王毅石的聲音。

“慧敏啊,後半夜我來照顧孩子,你回家去睡會去。”

躺在一旁沙發上的徐慧敏坐起身來隨手點亮了台燈。

“我不累,老公還是你休息吧,明天你還要上班。今天一天也把你忙壞了。”

“哎,我是男人,身體頂得住,你去休息吧,這麽熬著我怕你熬垮了,醫生不是說子賢情況已經穩定了嗎。”

徐慧敏起身,看向病‘床’,正和徐子賢晶亮的視線相對,她驚喜的上前來:“兒子,你醒啦”

徐子賢虛弱的點點頭,想要告訴媽媽他沒事了,可說出的話,仍舊變成了氧氣罩裏的白霧。

王毅石笑著拍拍老婆的肩膀:“回去吧,司機在‘門’口等著呢,車都沒熄火,你回家眯一覺,明早給孩子熬點人參‘雞’湯來。”

徐慧敏點點頭,心說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生氣歸生氣,但有什麽事情還是真的心疼的。她乖順的點頭:“好,那老公你在這裏守著,我先回去。”走到‘床’邊幫徐子賢掖了一下被子:“兒子,媽媽明早來給你帶好吃的啊。”

徐子賢微笑起來,長睫‘毛’眨了眨,示意她快點回去休息。徐慧敏低下頭親了下他的額頭,這才跟王毅石道別,走出病房。

房‘門’關上,室內恢複安靜。徐子賢疲憊的閉上眼,畢竟剛剛被爸爸打過,他還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昏昏‘玉’睡之間,神智突然清醒了一下,他從不離身的那個日記本呢?小雨送他的日記本呢?上午他回家的時候,是不是落在車裏了?

徐子賢猛然張開眼,想要告訴爸爸去幫他找日記本,卻正看到麵‘色’‘陰’鬱的爸爸正站在他‘床’前。燈光從他的背後投‘射’過來,讓他看不到他的臉,但是那雙眼睛閃著的‘陰’森複雜的光,是他不能忽視的。好像一種本能,徐子賢身上桑抖了一下。

“爸爸……”話音變作白氣,又一次被氧氣罩擋住。

王毅石歎了口氣,側身坐在他‘床’邊,大手慈愛的撫‘摸’著徐子先的頭部,在他詫異的眼神中,低沉的聲音清楚的說道:“子賢,別怪我。你也應該能體諒我的,對吧?我王毅石努力大半生打下來的天下,不能敗在你的手裏。哎你妹妹是‘女’孩子,她雖然繼承了幾分我的‘性’格,卻仍舊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果產業傳給她,王家的財產就要改姓了。我隻能將財產傳給我的兒子。可是你,真是太不爭氣。”

王毅石說到這裏,俊朗的麵容變的扭曲,視線對上徐子賢那雙因為不可置信而瞪大的杏眼,一邊用溫暖的收撫‘摸’他冰涼的臉頰,一邊用慈愛的語氣說著絕情的話。

“你活著,有你媽家的親戚在,財產必然要傳給你,遠東集團,就必然會敗壞在你的手裏。可是我還有一個更優秀的兒子他聰明果敢有魄力,身體又好。將來一定會將遠東發揚光大。爸爸的夢想,就是讓我的財富最大化,讓我的權利最大化,最好讓天下所有的錢都姓王。你做不到,但他做得到為了不擋著路,所以你,去吧。”

爸爸,你要殺我嗎

徐子先的心裏在呐喊,但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甚至連抬起手的阻止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看著爸爸帶著那溫和的紳士般的笑容,將他賴以生存的氧氣挪開。然後對他‘露’出一個似乎是憐憫的笑容,用一個軟綿綿的靠枕,捂住了他的臉。

“唔”

徐子賢沒了氧氣,又被捂住口鼻,難受的悶哼掙紮。他杏眼圓睜,像離開了水的魚一樣用力撲騰。冰涼無力的雙手抓住王毅石的手腕,突然而來的低溫,驚的王毅石身軀一震。

徐子賢的眼淚,在枕頭下滑落,馬上就被緊貼在臉上的布料吸收。他想不到,到最後,他居然是這個死法他沒有自殺,不是心髒病發,也不是車禍,卻是被親生父親親手殺死。

此時王毅石的額頭上都是汗,他一邊用枕頭捂住徐子賢的臉,一邊擔憂的左右看看,目光掃向虛掩的房‘門’,又心驚的看向窗外。

窗外,冬日的月光難得如此明亮,淒冷幽藍的月光,卻融不入病房裏台燈溫暖的黃‘色’燈光。

低下頭,王毅石終於看到徐子賢的腳不在登動,才拿開了枕頭。燈光下,徐子賢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眼睛緊閉,嘴巴微張。

此時,王毅石的腦海中閃過的是這孩子從小到大,纏在自己身邊的一幕幕,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爸爸時候那軟軟糯糯的聲音,是他第一次考試一百分,氣喘籲籲跟自己匯報時候的驕傲笑容。

所有的畫麵,都跟眼前這個麵‘色’青紫的屍體重合。王毅石驚的渾身一顫,他死了。他殺了他自己的兒子。

無毒不丈夫,是的,他要最大化他的財富,現在的做法無疑是最好的,他強自鎮定,抖著手將氧氣罩戴回到徐子賢臉上,然後整了整衣襟,用袖口擦了把額頭鼻梁的汗水。大步向病房‘門’口走去。

“老板。”

病房‘門’前,助理和兩名黑衣保鏢分立兩側。

王毅石儒雅一笑:“我出去透透氣。少爺睡了,你們別吵他,也守著點別讓人進去打擾。”

“知道了老板。”

王毅石走出醫院的大‘門’,突然看到一個車隊從住院部‘門’口開進來。那一排車燈,晃的他眼睛發‘花’。心裏一驚,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來抓他?

待到那些車駛的近了些,王毅石才鬆了口氣。那打頭的一輛車是殯儀館專用運送屍體的冷凍車。後麵跟著的是幾輛高檔轎車。

又是誰家死人了。

一想到死人二字,他立刻想起剛剛死在自己手上的兒子。他立刻大步走回去,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待會的程序——回到病房發現孩子不行了,找醫生,哭嚎。一定要哭到肝腸寸斷才行。

王毅石大步上了樓,剛回到病房‘門’前,卻看到房‘門’開著。他心裏一突,覺得事情不對。但是畢竟久經江湖,王毅石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問道:“小張,這是……”

姓張的助理笑著說:“誒?老板,你回來啦。”

“是,怎麽?”

“剛才小姐說你在樓下等她,讓她帶著少爺下樓找你回家養病,讓我在這裏收拾一下少爺的東西。”

“什麽?小姐?”王毅石驚訝的說。

“是啊,剛才小姐把少爺扶上輪椅,也不用我們幫忙,自己坐電梯去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一樓了。”

王毅石臉上的紳士笑容開始龜裂,芷秋是看到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