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羅刹

55、羅刹

想到自己縱使博士畢業、這輩子恐怕也掙不到一千萬美元,朱富貴又是妒忌、又是泄氣。

他還比楊天成大兩歲呢,怎麽就差這麽多!

唉……

想到俞永平在中學時期處處比楊天成強,如今雖然已是碩士,卻也隻能靠那點微薄的獎學金糊口,他又找回了心理平衡。

算了,錢再多,也買不到命。

他的人生宗旨,是保佑師父長命百歲。

楊天成可沒這個本事。

朱富貴小小地自得了一下,側頭去看沈修遠青春洋溢的臉龐,想象著師父一百歲時的模樣,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沈修遠轉頭打量獨自傻樂的朱富貴,以眼神詢問。

朱富貴搖了搖頭,滿臉笑容甜得似乎能滲出蜜來。

俞永平很鬱悶!

兩年前,他本科畢業,沈修遠沒有過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現在,他碩士畢業,沈修遠又沒來。

他知道,沈修遠不肯來,是為了避開他的父母,以免節外生枝。

可是,他真的很想讓心上人看到自己作為學生代表上台演講的風采,真的很想和心上人分享他人生的時刻。

瀏覽完楊天成發來的畢業典禮當天的照片,看到沈修遠與頭戴學士帽、身著學士服的楊天成親密相擁的照片,俞永平簡直嫉妒瘋了。

等他博士畢業時,他一定要把沈修遠綁來,戴著博士帽、穿著博士服與心上人拍個幾百張合影。

曲指一數,俞永平已經306天沒見到沈修遠了。

他知道,這一年裏,沈修遠因為工作需要,已經到過紐約、波士頓好幾次。

偏偏他遠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斯坦福市,距離太遠、學習又太緊張,根本沒時間趕過去與心上人相會。

楊天成那小子,明明樣樣不如他,現在卻是小小老板、千萬富翁,還接受沈修遠的直接領導,可以經常與沈修遠見麵。

而他,窮學生一個,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

隻能揣著滿腔無處訴說的熾熱愛戀,遙望東方,都快化作“望妻石”了。

隻有學習,玩命地學習,才能壓下這噴薄欲出的怨念。

8月22日,是杜逸彬的舅公貝尼亞米諾(Beniamino)的80歲生日。

杜逸彬表示,因為舅公指名要求沈修遠出席其生日宴會,沈修遠必須和他一起前往意大利賀壽。

沈修遠很奇怪,貝尼亞米諾怎麽會知道他這號人物的存在。

原來,這要追溯到3年前他對弗朗西斯的毆打。

要知道,他可是第一個膽敢讓貝尼亞米諾的掌中寶受傷的人。

從那時起,老人家就記住了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加上弗朗西斯不停從中攛掇,於是,就有了指名出席這事。

沈修遠放下繁忙的工作,千裏迢迢地從薊京飛往佛羅倫薩,完全是為了給杜逸彬麵子。

他對弗朗西斯的印象很差,連帶著對其父親貝尼亞米諾也沒有好感。

因為杜逸彬從來不提,沈修遠一直不知道弗朗西斯的全名,不知道其身後的阿多班德尼家族在意大利有多麽顯赫。

其實,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

一個人,之所以會對權勢產生敬畏之心,是因為他有企圖、有**。

當他無欲無求時,自然能夠超然物外。

沈修遠就這樣,帶著一顆超然的心,從著名的世界藝術之都來到不知名的沃倫泰那小鎮。

當他的雙腳踏上小鎮的土地,他一下子就被這寧靜的、純樸的、維護著古典主義和鄉間情調的小小天堂給吸引住了。

他沐浴著揮灑不盡的陽光,徜徉於高高綿延的街巷,欣賞著錯落有致的房屋,不時舉起相機拍下嬌美的野花、別致的路燈、可愛的門牌……

偶爾,他還會童心未泯地摘下不知名的果子,好奇地咬下一口。

結果,要麽酸得皺眉苦臉,要麽苦得連連吐舌……

喬子行遠遠地看著忙於漱口、喝水的沈修遠,為那具被自己精心磨煉了6年的身體惋惜不已,心情卻放鬆了不少。

敢把不認識的果子往嘴裏塞、還屢犯不改的人,絕不可能是接受過特殊訓練、過著刀口舔血日子的人。

排除了此人的危險性、威脅性,他解除了對這個曾經與他互換過身體的人的敵意。

他這次來報仇,很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他不會因此而產生絲毫退縮之意。

自從遭到同伴背叛又僥幸逃生後,他的人生目的,就隻剩下一個——報仇。

否則的話,他何必費盡心思,要從那個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的空間裏出來。

自從他記事起,他哪天不和鮮血、死亡為伴?

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福大命大了。

隻是,臨死前能夠和這個與他共享一個秘密的人不期而遇,他還是覺得挺安慰的。

他獨來獨往慣了,經常一年也說不上三句話。

不過,今天,他忽然生出了與人交談的念頭。

沈修遠感覺累了,便找了一張位於山坡平台處的長條椅坐下,卸□後的背包放在一旁。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觀景點,可以俯瞰綠意盎然的連綿山丘、古樸典雅的美麗小鎮。

他閑適地倚靠在椅背上,為眼前的美景深深陶醉。

發現有人徑直走向自己,沈修遠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心髒猛地一震,心情一陣慌亂。

天哪!

怎麽會遇上他?

他到這兒來幹什麽?

旅遊?

殺人?

喬子行走到長條椅前坐下,與沈修遠隔著一隻背包。

他側頭打量著強裝鎮定的沈修遠,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我的整形手術,是你給安排的吧?”

沈修遠暗責自己露了馬腳,隻好開誠布公地說道:“我遭遇了車禍爆炸,醒來後就發現變了個人。你的身體,是因為我的不慎才受了重傷。為你治療,是應該的。”

喬子行默默看著沈修遠,說道:“你好像很怕我,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

沈修遠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以前經常做噩夢,內容很血腥、很恐怖。”

喬子行愣了一下,歎道:“我也做過夢。那些夢,讓我第一次知道,幸福是什麽感覺。看來,你一直是個幸福的人。”

沈修遠被這樣的感慨觸動了心弦。

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其實,隻要你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你也會很幸福。”

喬子行盯著沈修遠的臉看了很久,輕輕說了一句“來不及了”,便起身離開了。

沈修遠回頭目送著那矯健的身影,隱隱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他知道,這人不是來旅遊的。

想到這具他使用了6年的身體也許很快就會失去生機,他感到有些難過。

傍晚時分,沈修遠根據杜逸彬提供的地址和路線圖,找到了隱藏於山林深處的特拉維莊園。

這座莊園氣勢恢宏、守衛森嚴,跟外麵與世無爭的小鎮儼然是兩個世界。

他忽然想起剛才那個說“來不及了”的人,心頭生出不妙的預感。

沈修遠在莊園門口,向隨身佩戴槍支的彪悍門衛報上英文名,表示自己是帕特裏克的朋友。

門衛用意大利語對著耳機說了幾句話,之後,又改用英語吩咐沈修遠稍等片刻。

沈修遠站在門口等了約十分鍾,遠遠望見杜逸彬開著紅色敞篷跑車,從莊園深處颶風一樣地飛來,並在眼前來了個超炫的飄移掉頭,心中暗暗喝彩。

杜逸彬動作敏捷地跳下車,像隻許久未見主人的超級大狗一般飛奔到沈修遠麵前,撲上去就是一個熱情如驕陽的擁抱。

“想死我了!非得一個人過來,要是讓我去機場接,就能早點見到。”

“那我就沒法細細品味小鎮的風景了。”沈修遠感慨道,“這個小鎮真是美極了!陽光、鮮花、小巷、門廊、古燈……處處都是美景。”

“這是因為你有一顆美麗的心靈,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杜逸彬深情地凝視著沈修遠那雙比湖水更加幹淨、透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下去。

沈修遠看出了杜逸彬的情動,趕忙掙紮著脫離對方的懷抱。

旁邊還站著荷槍實彈的門衛呢,真是不分場合!

杜逸彬緩緩開著車,帶領沈修遠遊覽被夕陽渲染得仿若夢幻的美麗莊園。

沈修遠表麵上在欣賞風景,實際上在觀察整座莊園的守備。

雖然警衛都隱藏在暗處,但是,他還是看清了這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嚴密防線。

如果那人真是來搞暗殺的,恐怕真要命喪黃泉了。

時隔6年才換回身體,又做了全麵整形,完全可以開始新生活啊。

他為何還要走過去那條老路呢?

生命,在他的眼中,真的就是草芥嗎?

那他自己的命呢?

他也不在乎嗎?

一個從來不曾體會過幸福滋味的人,到底是怎麽長大的啊?

唉……

杜逸彬為沈修遠準備了一間可以遠眺花田的房間。

那鋪滿大地、一直蔓延到天邊的七彩花田,仿佛落在地上的彩虹,與天邊的彩霞相映成輝,美不勝收。

沈修遠站在敞開的窗前,深深呼吸著隨風而至的清幽花香,頗有點心醉神迷的感覺。

他為窗外的景致著迷,而杜逸彬,卻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些美景,隻為他一人神魂顛倒。

最後一線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後,雕飾別致的路燈同時亮起,將偌大的莊園裝點得仿佛人間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