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忠與孝

.禮部那邊有消息傳出.今年萬壽節進京陛見的外省地方大員名冊上,有曹顒與唐執玉之名。

曹顒曉得,自己離開直隸的日子不遠.剩下的日子.便有條不紊地整理手頭的差事。

操練綠營之事.他早己完成任務。不管以後如何.現下的直隸綠營可謂是煥然一新.有些精兵的模樣。

隻是直隸宿衛京畿,沒有山霸水匪可以練兵。

為了讓這些綠營兵見血.曹顒曾在給雍正的密折中,請旨讓那些綠營兵南下,去剿江匪、湖匪。

雖說朝廷這些年.隔個幾年.便要去太湖剿匪一次,可多是雷聲大、雨點小.太湖水患一直未消。

雍正將折子壓了半月,最後批了個:“日後再議。”

曹顒便沒有再提此事,左右他也不是領兵的將領,隻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好。

像其他農工商發展什麽的、除了唐執玉現下進行的.其他的也以整理成文書.交由唐執玉接手。

對於直隸的大好局麵.蔣堅與宋厚都有些舍不得。

“大人.如今皇上旨意未下、一切還有待商議。若是大人能再督直隸兩年.定能成就全功。”蔣堅勸道。

旁人不知道,他與宋厚是曉得的、唐執玉能順利整頓官倉.興社倉.興農富工,使得直隸藩庫有了結餘.每一件都有曹顒出手。隻是隱於幕後,不像唐執玉聞達於人前罷了。

現下,算是成功了一半.偏生這一半勝利的光環都罩在唐執玉身上。倒好象曹顒到直隸溜達一圈.隻為綠營添了幾個兵似的。

官場上.能這般將功勞舉手相讓,怕隻有眼前這位。

“非磷,我隻做我當做的.爭這些虛名又有什麽意思?唐執玉可謂能吏,若真是他接替我督直隸.是直隸百姓之福。”曹顒甚是平和地說道。

宋厚到底多活了幾十年,比蔣堅想得開.見曹顒心意已決,便對蔣堅道:“非磷是佛門居士,怎麽放不下?大人這樣也好,若真是將直隸經營得花團錦簇再離開,固然能成全功.卻未必是好事。前車之鑒猶在.非磷怎能忍心大人重蹈覆轍?”

現下執掌天下那位.可是乾綱獨斷的性子。在這樣的君王手下,凡事還是要考慮周詳才好。

蔣堅被點醒.醍醐灌頂般.道:“是我混沌.伴著大人在官場幾年.生了得失心。”說到這裏,鄭重對曹顒作揖.道:“學生向大人賠罪了。既為幕者.本當為大人拾遺補缺才是.這裏卻鼠目寸光,險些誤了大人。”

曹顒忙扶了一把.道:“切莫如此.非磷快快請起。“這會兒功夫.蔣堅眼中巳經恢複清明,不再是方才的惋惜模樣。

曹顒微微一笑.將想要把蔣堅薦給唐執玉的話.又咽了下去……

京城.海澱.莊王花園十六阿哥坐在藤椅上,手中拿著一塊西瓜.三口兩口吃了,又喝兩碗涼茶.仍覺得心口堵得慌.對十六福晉道:“怕是過了暑氣.有點犯惡心,使人將那藿香正氣散找一副。”

十六福晉聞言.有些慌神,忙使人去尋藥,自己親自投了濕毛巾遞給丈夫擦臉。

“爺,這委實也太辛苦了.隻吩咐奴才們去做就是,這暑伏天氣.要是累壞了爺.可怎生是好?.十六福晉看著丈夫滿臉疲態,甚是心疼.道。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都忙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太擔心……”

夫妻兩個說話的功夫,丫鬟巳經尋了藿香正氣散送來。

十六阿哥就著溫水服了,歪在炕上.闔著眼睛不想動。

十六福晉坐在十六阿哥身邊.搖著手中團扁.眉眼間帶了些許苦澀。

因她的緣故,這兩年皇上對十六阿哥也有些不待見。

王府那邊.太福晉又拉攏兩位皇上指下來的側福晉與庶福晉.處處與她置肘,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她無數次為自己的輕率後悔.卻不知怎麽消除夫妻之間的隔閡。

不知何時.十六阿哥已經睜開眼.摩娑著十六福晉的後背,道“又胡思亂想,修園子是大事.我才忙了些,不同你相幹…“十六福晉的眼淚.滾滾而下.哽咽道“爺.爺……、十六阿哥抬起胳膊,伸手將十六福晉的眼淚擦了,道:“別掉金豆子,一會兒弘昭醒了,要笑話你了。”

十六福晉忙側身拭淚,低聲道:“爺最厭內宅多事,卻因妾身的緣故.將府裏弄得一團糟。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道:“不必去理睬這些。太福晉既喜歡納喇氏與富察氏.就讓那兩個去孝敬她。爺倒是要看看,她們能好成什麽樣,”

納喇氏與富察氏,就是十六福晉產下嫡子後.由皇上指婚到莊親王府的兩個側庶福晉。

太福晉平素對這二人很是拉攏.多是給十六福晉添堵的意思.又哪裏能真正喜歡這兩個?

畢竟納喇氏出身高貴,又是皇上指下來的.一到王府.就壓住太福晉的外甥女張氏.成為王府的第一側福晉。

雍正此舉,固然是讓十六福晉不好受.卻也給太福晉氣個半死。

能忍著一年多不發作.隻不過是因為前麵有個她更厭惡的十六福晉在。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聽趙豐隔著簾子道:“主子,福晉,王府來人.太福晉身體欠妥.請王爺回府。”

十六阿哥聞言.坐起身來.臉一下子耷拉下來。

這個月才過去一半,太福晉已經“病”了三回。他每天要往圓明園巡視工地外,已經累得半死、還要時不時往城裏折騰一遭。

十六福晉見他著惱.忙道:“爺且忍忍.不為旁的,也要想想宮裏的額娘。

密太妃中秋節前就能迎回十五阿哥府奉養.要是這個時候傳出十六阿哥與嗣母交惡,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是非來。

到那時太福晉沒理也成了有理.十六阿哥反而會被人視為“薄情寡義”“過河拆橋”之人。

十六阿哥曉得妻子說的在理.長籲了口氣.按捺住滿心厭惡.大踏步出了屋子。

十六福晉站在門口,看著丈夫的背影.臉上添了幾分心疼。

頂著炎炎烈日.快馬加鞭.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十六阿哥就進城.回了莊親王府。

太福晉歪在炕上,額頭上蓋了塊帕子.嘴裏“哎喲”、“哎喲”呻吟不停。

這一路上,十六阿哥還真怕老太太真病下。畢竟是三伏天氣.老人身子又弱.要是病了.還真不好熬。

可聽著這中氣十足的呻吟聲、再加太醫一番“肝脾不調.戒氣戒惱.需安心靜養”之類換湯不換藥的醫囑.十六阿哥隻覺得太陽穴一蹦一蹦.眼前直發黑。

這會兒.太福晉倒是想不起納喇氏與富查氏,隻留外甥女張氏在跟前。

張氏手中攥著帕子.視線在十六阿哥身上移不開。

十六阿哥見了,心裏越發厭惡,看著張氏,冷著臉道:“爺忙著皇上的差事.將額娘交給你侍候、你就是這樣侍候?枉費額娘平素裏那麽疼你.你卻將她老人家氣成這樣!”

這劈頭蓋臉的訓斥,聽得張氏瑟瑟發抖.忙道:“王爺.妾身沒有……”.太福晉見十六阿哥當著自己的麵,將“不孝”的汙水潑到外甥女身上.也顧不得再裝病,抓下額頭上的帕子,坐起身來.冷哼一聲,道:“這般摔臉子,給誰看?到底是誰不孝順,還讓老婆子說出來不成?”

十六阿哥臉色隻覺得嘴裏發苦(原文如此),臉色越發蒼白.跪下咬牙道:“兒子不孝.這些日子忙著修園子之事.沒有在額娘這邊侍疾。,太福晉心裏雖對十六阿哥頗有微詞.卻也曉得不能狠得罪了這個嗣子。不止她要指望十六阿哥養老送終.娘家那邊也都依附於十六阿哥。

她心裏存了小心恩.卻因與十六福晉關係僵持而抹不下臉來.這才三番兩次地折騰。

現下,十六阿哥卻寧願自己跪了.也不願她將過錯牽扯到十六福晉身上。

太福晉越發惱了.瞪著眼睛.也不叫十六阿哥起身。

這時.便聽有人道:“都是媳婦不是.早當回府來侍候額娘。”

十六阿哥聞言.回頭向門口望去。

就見十六福晉抱著弘昭.從門外進來。

弘昭一歲多.已經開始學說話.見了十六阿哥.便揮著小胳膊:“阿瑪……阿瑪……”

十六福晉上前幾步.在十六阿哥身邊跪了.將弘昭放下.將他往炕上推了推.道:“快聽瑪麼……、弘昭倒也不認生.乖乖地叫人。雖說剛學話.口齒有些不清,可落到太福晉耳中仍是覺得悅耳動聽。

她麵色柔和許多.對十六福晉道:“還跪著做什麽,,快將小阿哥抱到炕上來。這還走不穩當.小心跌著他。”說完又對十六阿哥道:“王爺也起吧。”

十六福晉忙起身.抱了弘昭、將他放在炕上。

太福晉身邊.剛好放了一柄玉如意.觸手清涼。弘昭摸了一下又一下.很喜歡的樣子。

太福晉笑眯眯的.將玉如意擱在弘昭懷裏.有一句沒一句逗他說話。

弘昭會說的話有限.多數時候隻是依依呀呀地笑。

十六阿哥側過身.看著妻子.眼中多了一抹憐惜。

十六福晉卻是神情平和.看向丈夫的目光滿是溫柔與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