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防洪

雍正的禦批折子,比京城的後續人手先到盛京。

待看到批示,說是從六部抽調十二個筆帖式過來聽曹顒使喚,曹顒就想到了左住。

他不是聖人,既然遇到這個建功立業的機會,沒道理為了避嫌就避開左住。

工部滿尚書誇岱,已經奉旨下江南;漢尚書黃國財是個擺設。

他到工部尚書位上,不過是養老的,向來與人親善。

黃國財是曹寅那一輩人,早年也在江南做過官,與曹家有舊,即便朝堂排位在曹顒之後,可曹顒對其仍比較敬重。

黃國財投桃報李,不僅對曹顒友善,對左住也多有照拂。

這次曹顒兼了工部尚書,領了工部差事,黃老尚書不僅沒給曹顒下絆子,還提點了不少需要關注之處。

以這位老大人的通透,沒道理不將左住派出來。畢竟在工部當差,像這種建功立業的機會委實不多。

護衛盛京,這分量哪裏是尋常河工上的事情能比的?

之前隨曹顒出京的人手,就是黃國財舉薦的。

因雍正傳召老大人到禦前應答,為了給曹顒避嫌,才沒有提及左住。

這次追加人手,卻是不同,人多差事急,左住即便在裏也不顯眼。

沒想到,在後邊標注的人手中,並沒有左住。

曹顒雖疑惑,可防洪事忙,暫時也顧不得細問此事。

接到聖旨後,他便同伊都立兩個,從盛京六部衙門中,挑選出四十五歲以下的官員三十六人,分成十八組,前往各處險要處帶人修壩防洪。

有鄂齊這個地頭蛇幫忙,即便駐防旗丁人數不足,也可以想法子補以民役,將將地將人手應對上。

等到黑龍江將軍與吉林將軍處的兵丁到盛京,盛京周遭的防洪工事已經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

京城的筆帖式到達盛京後,曹顒就安排他們,加上這些日子像鄂齊這樣“毛遂自薦”的幾個堂官,一人去一處防洪點。

如此一來,每處防洪點就有三人牽頭盯著。

之前隨他與伊都立來的工部六位司官,則分作兩組,沿河巡視各處險情。

曹顒雖沒有與這些官員之立軍令狀,可在眾人出城前,還是捧著聖旨,說了此處防洪工事的重要性,不僅涉及盛京周邊的民生,還幹係朝廷顏麵,不容有失。

“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哪位大人負責的地段有失,鬧得水淹盛京,怕是前程也就到頭了;反之,若是哪位大人差事幹的好,皇上跟前也能露臉。是要前程,還是要回家歇著,全在這旬月間,還請諸位大人好生思量。若是哪位大人覺得吃不得這辛苦,也提前同本堂說,本堂另安排其他人手就是;今日一過,這護壩的責任就落到諸位大人頭上,不管再有什麽理由可是也退不出來。”曹顒的話說的直白,望向眾人的目光銳利。

不免有人忐忑,可這個時候誰敢說退出?誰舍得退出?

不管對盛京的這幾十位官員,還是對京城來的諸人來說,這都是機遇,誰肯白白錯過?

曹顒見無人退出,便命眾人各自出城到位。

至於如何防洪,除了工部早有的章程外,曹顒能想到的法子實在不多。

雖說他來自三百年後,可讓一個非專業人士去說水利方麵的事情也委時為難了些。

不過他是經曆過九八洪水的,記得他當時還是學生,暑假去同學家玩,因趕上遼河大水,公路、鐵路都斷了,被隔絕在一個如同孤單的小城鎮。

他當時還好奇,為何公路、鐵路都會中斷。

後來影影綽綽地聽了一耳朵,公路、鐵路中斷,是因為公路、鐵路途徑的橋梁斷了。

那些公路橋、鐵路橋,並不是由洪水衝斷,而是在洪水來臨前,人為用炸藥炸開的,目的就是為了泄洪,省的洪水危急公路、鐵路兩側的城鎮與鄉村。

這個時候,曹顒就想到這個這法子。

炸藥在何處,自然是在盛京兵部的軍械庫中。

伊都立與鄂齊聽聞曹顒要用炸藥炸橋,都驚詫不已。隻是鄂齊與曹顒不算熟悉,不好多說什麽。

伊都立卻忍不住勸阻:“孚若,是不是太冒失了?炸橋毀路,這個……不止勞民傷財,到底是不好……”說到這裏,想到曹顒是個主意正的,自己的話未必管用,便接著說:“要不然孚若遞折子到禦前請示一二,看看皇上怎麽說?”

京城到盛京之間傳遞消息,一來一往最快也要四、五日。

等到數日後,曹顒說不定就不那麽衝動了。

曹顒聽到伊都立說遞折子到禦前,立時奔到官驛裏的臨時書房,提筆寫折子。

他心裏將自己罵個半死,自己簡直是豬腦袋,為何到了盛京,去了周遭河邊,才想起“炸橋”這一條。

實際上,古人防洪早有“開壩泄洪”的說法,“炸橋毀路”與之性質差不多,無非是讓水流順暢,省的水位過高,洪水漫出河道而已。

隻是,世人多將“搭橋修路”與積陰德放到一塊說,所以鮮少有人想到主動去“毀橋毀路”上。

北方的雨季來的晚些,盛京這邊應對還來得及,南邊五月底就進入汛期。

枉費他之前還一副擔心南方水患的模樣,可除了預備賑濟糧食以防萬一之外,竟沒有往防洪上想法子。

他提筆,將自己這些日子在盛京周遭何工查看的情形說了。

關外百姓雖不如關內百姓分布稠密,可盛京畢竟是前國都,周遭聚集的旗人、民人不在少數。

百姓又習慣逐水而居,多分布在沿河流域。

“炸橋毀路”同“開壩泄洪”是一個道路,都能降低洪水險情,將損失控製在小範圍之內。

待他寫好折子,在後邊寫了自己的大名,才發現伊都立早跟自己進了書房,站在幾步遠外,臉上收斂笑意,露出幾分鄭重。

“大人……”曹顒忙道:“多謝大人提點,動用火藥與大炮,畢竟是大事,還是當請示過皇上更妥當。”

伊都立無奈道:“孚若就認準了這個法子不成?”

曹顒打開一個畫卷,上麵是盛京周遭十八處堤壩的位置圖,上麵還標注一些橋梁的位置。

曹顒請伊都立上前,指著上麵道:“大人請看,這危及盛京的幾處幹流,途徑幾處大橋……若是水流不暢,會引發什麽後果?”

伊都立皺眉看著,心裏還是不讚成這個法子。

何至於此?

即便水位漲些,加固沿途兩側堤壩就是,用的著如此?

可瞧著曹顒的意思,是鐵了心要如此。

伊都立滿心無奈,可也沒有置身事外的意思,毫不猶豫道:“既是孚若決定遞折子,那就加上老伊的名字!”

“大人……”曹顒聞言,真是感動不已。

伊都立才因盛京駐防八旗糜爛之事鬧得滿頭包,這會兒卻依舊毫不猶豫地支持自己。

伊都立笑道:“誰讓我是你的副手,要是我不聯名,以皇上的性子,別再以為咱們在內訌。”

這是實話,可到底失了恭敬,曹顒忙走到書房門口四下望望,見沒有人影才心下稍安。

他不讚成地搖搖頭,道:“大人,以後還請慎言!”

伊都立訕笑兩聲,點了點頭,道:“我又不會當著旁人說。”

關於伊都立主動提及折子聯名之事,曹顒心裏思量一番。

民俗是民俗,君王是君王。

雍正並非冥頑不靈之君,不會想著“炸橋毀路”不吉利,就置民生百姓與不顧。

這個折子上去,即便有所爭議,可隻要結果是好的,最終還是立功折子,伊都立聯名也能得到好處。

伊都立因駐防八旗之事,捅了馬蜂窩,往後指不定會遇到多少麻煩。

現下十三阿哥大權在握,看在十三阿哥麵上,許是伊都立還好過些;等到十三阿哥薨了,少不得有人等著“秋後算賬”。

曹顒此時,還不知道雍正已經打算借著盛京駐防八旗糜爛之事削諸王佐領,否則的話真要替伊都立哭了……折子剛使人送走,盛京就開始下雨。

雖說不是傾盆大雨,可也幾乎不停頓地下了三天。

駐守的堤壩邊的官吏,相繼傳來消息。

河水漲勢凶猛,幾處幹流水位雖沒有超標,可也凶險。若是還不轉晴,不出三天,河壩就要臨險。

曹顒此時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炸橋毀路”的決斷。

就算京城的折子沒下來,以他與伊都立兩人的身份,想要動用盛京兵部衙門的火器,也不是太難事,不過事後要承擔皇上的不快。

那樣費力不討好的行為,並非曹顒所願;可真是洪峰到來,別無選擇,曹顒也不會為了獨善其身就置沿河百姓安危與不顧。

還好,老天爺待曹顒不薄。

到了第四日,雨終於停了,天色也開始轉晴。

十八處防洪點中,隻有兩處河水漫過堤腳,需要加築河壩,其他十六處都安然無事。

這才是北方雨季的開始,當然不能掉以輕心,可有這樣的開頭,使得各住駐守人員有個緩衝與適應,還是利大於弊。

六月十四,曹顒的折子,在禦筆批示後又遞回盛京。

折子上,除了一個“準”字外,還有一句“盛京河工上事,允曹顒便宜行事。”

同日到的,還有兩封家書。

一封是初瑜寫的,提及天佑已到江南,恒生被派了差事,隨十六阿哥去了口外,家中上下人等都安康無事,請曹顒在外多珍重。

一封則是左住寫的,提及黃老尚書曾舉薦他赴盛京辦差,可是因天佑等人相繼離京,隻剩婦孺。他思量一番後,還是婉拒了黃老尚書的好意,留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