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舅甥

京城,紮薩克圖郡王府。

大門已經糊白,向世人昭告,此處已經成喪家。

恒生是為皇伴讀,後晉身為shì衛,加上xìng豪爽,自是也交得一幫好友。

隻是汗王妃的靈柩不在此處,眾人名為吊祭,實際上更多是賣恒生麵,來給他道惱上禮的。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想起汗王妃宗女的身份,後邊還有個顯親王府。

眾人不滿八卦起來。

可沒聽說恒生與顯親王府有幹係啊?

是了,聽說恒生是曹顒養大的,若真是嫡妃所出嫡,怎麽會流落京城?

嫡母與庶,外甥與舅家?

就有人腦補出妻妾相爭這些耳熟能詳的事來,嫡母不容庶,使得丈夫不得不講庶養在別處,直到將成丁才公布身份又是因這個緣故,郡王府與親王府才沒有往來……

恒生聽得諸多安慰抱不平的話語,瞪目結舌。

他們口的那個小可憐是自己?什麽忍辱負重,什麽寄人籬下?

恒生可不覺得自己在冊封郡王長之前的日有什麽過的不好的,他實在受不了,便告罪一聲,閉門守製,不再見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shì衛同僚。

因這些人的攙和,竟沒有人想到挑剔恒生開府後,並未與顯王府有往來之事:反而有人開始說衍璜不慈,不待見恒生這個名義上的外甥,才使得兩府沒有往來。

風言風語傳到衍璜耳,使得衍璜嘔個半死。

他才是最難堪的那個好不好?

宗室格格撫méng古是常例不假,可有哪個親王府的格格去了紮薩克圖那邊遠的地方?

不過是因他曾祖曾參與奪嫡,即便被多爾毅逼迫自盡,可也被皇室所忌。而他祖父顯懿親王歲承親王爵,父親顯密親王也是歲承親王爵位,他自己十二歲繼承王位。

連續三代王爵都是幼主承繼,使得顯親王府,多年原離朝廷樞,勢力衰微。

顯王府排班,在親王班,本是第三在康親王府與簡親王之後。然後,因他祖父起就幼齡承爵退出議政,使得莊親王成了親王班第三人,顯親王府的位置就成了親王班第四。

三格格之薨,像是揭開最後一層遮羞布像世人說明皇上不待見顯親王府這一支。

衍璜實在是沒有法,才安排人彈劾曹顒。

他總不能去彈劾十阿哥?十阿哥輩分比他高排位比他靠前,在宗室又向來好人緣。

顯親王府在宗室本就沒有助力,明著與莊王府對上,更是要被宗室孤立。

沒想到,沒等曹顒有什麽反應,皇上的處罰就到。

名義上是受了堂叔延信牽連,可訓斥的話卻有“目指氣使、公器sī用”八字,被罰了半年傣祿。

而堂叔延信被革郡王爵位,另有其他兩房的堂兄也被革了將軍爵位。

曾為大清建立無數武勳的肅武親王後裔,傳承四代僅剩下三個爵位嫡支的親王爵,與衍璜兩個異母兄弟的奉國將軍爵。

衍璜是真的怕了。

憂心忡忡之下,這個正值壯年的的和碩親王病倒臥chuáng。

堂叔侵占軍需之事,他也有所耳聞。雖說王府這邊沒有參合可卻是曉得自己那兩個兄弟也是有牽連的。

若不是皇上顧忌宗室風評,怕是他兄弟的這兩個將軍爵位都保不住。

而他自己早年身體受損,傷了孫根,絕了嗣,至今王府隻有一個嫡福晉,數個通房,有名分的妾shì一個都沒有,宮裏也沒有再指人下來。

堂堂一個和碩親王,病臥在chuáng,換做其他王府,早就有無數人上門探疾。

顯親王府,卻是冷冷清清,隻有幾個王府管事奉命過來請安。

衍璜的心,拔涼拔涼,悔的腸都清了。

若是他曉得堂叔的案現在事,哪裏還敢弄這些多餘的小動作為王府長臉?

躺在炕上,他直覺得萬念俱灰,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衍璜聽了,不由皺眉。

他實在心煩,早就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的。

就見有人liáo了簾進來:“二叔,莊王爺來了!”

進來的,正是他兄長成信三永傑。

自從他病倒,永傑就被打過來shì疾,其深意不必言說。

衍璜越氣苦,他還擔心手足兄弟的爵位,對方就盼著他早死了。

如何不灰牟,因此待這永傑也是淡淡的。

可現下永傑通報的消息,卻不容他不重視。

他忙翻身下炕,因起的急了,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跌倒在地。

永傑忙上前扶了,臉上切切實實地lù出幾分關切。

衍璜閉眼緩了緩,推開永傑,喚人進來給自己更衣。

這會兒功夫,十阿哥已經到了,見狀忙道:“就知道你要折騰,又不是外客,哪裏就需要如此,快好生躺著。”

衍璜見狀,忙要彎腰做禮,被十阿哥給扶住,按到炕邊。

這時,衍璜才看到十阿哥身後站著一人。

待看清那人相貌,衍璜不由怔住。

是紮薩克圖郡王長恒生。

十阿哥見狀,側身一步,指著恒生道:“不是我攔著你們舅甥親近,隻是méng克畢竟是外méng古世,雖在京長大,可同其他王俯親近不打近,與你這邊卻不好太親近,之前還沒來香親。現下外頭的流言太難聽,爺都聽不過去了,帶著他給你請安。”

說罷,他就示意恒生上前。

恒生老實地大禮參見,道:“見過舅舅,請舅舅大安。”

衍璜好一會兒才醒過神,強笑道:“好,好,外甥快起來”

雖說之前他心裏確實不忿恒生與顯王府的不往來,可也沒想到十阿哥直接帶了恒生登門認舅。

他已經認定雍正厭棄顯王府,正如驚弓之鳥”聽了十阿哥的話,竟覺得有十二分的道理。

旗主親王,勾連外méng古汗王世,皇上會怎麽想?

原本的滿心不忿,立時化作感jī,看恒生也覺得順眼起來。

永傑在旁,卻是氣個半死。

因這個恒生,顯親王府早成了笑話。莊親王又如此偏幫女婿”實在是欺人太甚。

他雖是三等奉國將軍的鼻,可因為叔叔無嗣,早已被父親默認要過到王府的,所以也添了心氣,不由在旁冷哼一聲。

十阿哥聽到,不由看了永傑一眼”對衍璜道:“這是…”

衍璜瞪了永傑一眼,回道:“這是侄兒兄長三,過來請安。”

說著,嗬斥永傑道:“還不快給王爺請安。”

“孫兒見過十叔祖,請叔祖安。“永傑忙打了個千兒,滿口熱絡地說道。

十阿哥聽了,不由挑挑眉。

雖說都是一個祖宗傳下的血脈,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管他叫“叔祖”的。

永傑的老成信見了自己,也沒資格就自己“叔叔”永傑就叫上“叔祖”?

是乘機巴結,還是狂妄無知?

衍璜隻覺得自己的太陽xué跳了跳,擺了擺手道:“快些回去,同你阿瑪說,我大好了,不需人服shì……”

永傑還想開。”被衍璜嗬斥著“還不快退下”這才憤憤不平地走了。

十阿哥見衍璜滿臉通紅,顯然氣得不輕,心裏尋思一回,就曉得根源。

看來衍璜這王府也不太平,說不定又要重現莊王府舊事。

當年老莊王無嗣,侄們為了爵位鬥得幾乎見了生死。

隻是衍璜正值壯年,他們就惦記爵位會不會太早了?

瞧著衍璜的做派,對恒生並無厭惡,十阿哥鬆了一口毛。

恒生卻是坦坦dàngdàng,沒有半點愧疚。

他早聽養父說過,嫡母兩一死一殘,即便不是他承爵,爵位也不會落到嫡兄弟身上,多是要落到那個得寵的側妃之頭上。

這爵位,本不是他去搶的。

要是顯王府這邊怪罪到他身上,他也無話可說。

今日央了十阿哥帶自己前來,隻是不願流言bō及到養父養母身上。

若是他堅持不認顯親王府這邊親戚,沒有人會按著他的頭過來,可卻少不得質疑他的教養。

他雖不是心思細膩的,可也能察覺人的好惡。

顯親王對他並無多少厭惡,他自然就投桃報李,添了幾分真心恭敬。

衍璜哪裏又察覺不到?

顯王府有下仆隨著三格格出嫁,也有消息傳回來,對於汗王府那邊的情形,他也略知一二。

外甥斷tuǐ之事,雖與恒生有些幹係,可最大的嫌疑人反而不是恒生,而是汗王那個méng古側妃。

衍璜是宗室,這些嫡庶相爭的把戲,哪裏不曉得?

若不是恒生橫空出世,承了汗王嗣,怕是自己那妹與外甥早就被那側妃害死,給她自己的兒開道。

此時才想明白這個,他更是悔上加悔。

為了麵,弄那些小手腳,到底同曹顒生嫌。要不然的話,爽爽快快地接受恒生這個外甥,借著曹顒的姻親網,是不是也能與其他宗室王府更親近些?

這樣想著,衍璜待恒生的態就越溫煦,與之敘起家常。

恒生也是宮裏曆練出來,曉得“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一句,應答的就有些生硬,不時地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曉得衍璜這些年的不容易,倒是沒有打斷他的熱絡,笑眯眯地看著舅甥兩牟親近。

恒生被曹顒言傳身受,向來禮敬長者。

衍璜不僅是他名義上的舅舅,看起來又像是奔五十的人,他心裏雖有提防,可麵上卻半點不失恭敬,老老實實地回答衍璜的問話。

衍璜見狀,便覺得這個外甥也是真心想要親近自己的,心下大喜,心頭煩悶立時驅散大半。

恒生這邊,卻有些詞窮了。

他與這個舅舅,實在不熟啊,可這舅舅怎麽都問到曹顒的家務上去了?

十阿哥在旁,見衍璜越來越不像,忙“咳”了兩聲。

衍璜這才現,自己太jī動,忘了邊上的十阿哥,忙訕笑道:“十叔,這,侄兒實在喜歡外甥,怠慢了十叔,還請十叔恕罪……”

十阿哥擺擺手,道:“無礙,隻是你年紀輕輕的,別小病當大病養,差不多就行了,別讓皇上操心……”

又說了兩句,十阿哥便帶了恒生告辭。

衍璜想要親自相送,被十阿哥給喝住,隻能走到廊下,目送著兩人遠去……,

待出了顯王府大門,恒生才想起一事,道:“王爺,我在喪,過來探疾,是不是太過失禮?才使得那位三阿哥惱了?”

京是有這樣的忌諱,畢竟生病的人都在乎吉凶。身上帶孝的人是不好登門的。

十阿哥嗤笑道:“不要理睬他,他倒是盼著顯親王病重。你瞧著,顯親王可有惱的意思?”恒生想了想,道:“顯親王看著憔悴些,精神倒是還好。”

十阿哥笑道:“他不過是心病,心病去了,用不了兩日就活蹦亂跳。咱們不將他當病人,他隻有歡喜的:若是真像他那兩個兄弟似的,一副給他預備後事的模樣,反而要惹得他惱”

正如十阿哥所糕,沒出兩日,衍璜就“痊愈”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

直到此時,衍璜才知曉一事。

外頭除了他不滿十王爺為女婿奪嗣的傳言之外,竟然還有個更致命的傳言,那就是他因堂叔革爵,對皇上心存怨言,才抱病不出。

聽到這消息的那刻,衍璜隻覺得手足冰涼,駭得yù死。

雖說是心病所致,可前些日他確實病了,避府不出。可他的兩個好兄弟就是聾?絲毫沒聽過這足以讓衍璜丟爵的流言?

卻沒豐一個人想著告訴他一聲。

他待兄弟如手足,兄弟卻是連等他死也來不及,巴不得他立時被革爵……,

七月二十三,曹顒夫fù回到京城。

既然是驚動皇上的“重病”當然不能養了半月就活蹦亂跳。白太醫給開的方,依舊是各種滋補。

就好像曹顒的身體千瘡孔,不得不靠他這個杏林高手吊命一般。

如此一來,就連雍正這邊,也隻當曹顒病的重,心裏唏噓不已。

雍正曉得,怕是換了任何一個人,權衡利弊之後,寧願選擇水淹皇陵,也不敢在皇陵前炸橋。

曹顒偏生這樣做了。

不過是因他全心為公,沒有sī念。

這樣的臣,雍正不護著,難道還要處罰?

那三個彈劾曹顒的禦史,早被雍正降職。若非幾位大學士力勸,他都要將幾位拿著朝廷傣祿,卻甘為宗室狗tuǐ的臣革職、永不錄用。

可想想幾位大學士所說,要是待言官處置如此之重,怕以後會阻塞言路。

隻是曹顒這邊,還是要賞的,各sè精貴補藥也跟流水一般,在曹顒回京當日就賜到曹顒:白太醫也獲得旨意,暫留曹顒當值,為曹顒調理尊體。

曹顒既病著,不能請見,便讓堂弟代自己上了謝恩折。

雍正親自召見曹顒,詢問曹顒病情,又問了李氏近況。

曹顒少不得說了一番感恩頌德的話,無非是皇上恩典下,在白太醫精心調理後,堂兄身體漸愈,再養些日就能痊愈:伯母那邊,雖有驚嚇,但在堂兄、堂嫂的勸慰,算是穩定,如今吃著長齋為堂兄祈福。

雍正聽了,到底放心不下,又親自召見白太醫,確認曹顒身體情況。

白太醫之前的折將曹顒的病情報得極重,這回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臉說曹顒本沒大病,現下更是調理的差不多。

他怕別人現端倪,少不得一副感觸頗深地口氣,將曹顒讚了又讚。

曹顒人雖病的重,可xìng格堅毅,每次將昏厥時就咬牙tǐng著不倒,在人前不lù虛弱……

曹顒人全心奉公,即便病重臥chuáng,在盛京時扔放下不下防洪之事,每日強tǐng著過問防洪之事。確認無事後,方能闔眼入眠曹顒人shì母至孝,為了怕李太夫人擔心,強拖病體,整肅病容,看著幾乎要痊愈似的,背地裏藥量卻要翻倍才能支撐說到最後,白太醫幾乎都要相信自己說的全是實情,並無半點誇張。

曹顒做到這個地步,曹顒竟做到這個地步!?

雍正這才明白,為何粘杆處關於曹顒的回報為何會有些反複。

一會兒說病的甚重,一會兒又說將好。

他雖沒有懷疑曹顒是裝病,可多少有些疑huò。

現下聽了白太醫的話,他才明白這其矛盾之處所為何來。

雍正隻覺得自己的眼圈熱,這個曹顒,自己真的沒有看錯曹顒,如院。

曹顒捏著鼻,連喝了兩碗藥湯,胃裏翻滾,差點嘔出來。

初瑜見狀,忙捏了一顆mì線,送到丈夫嘴邊。

曹顒含在嘴裏,隻覺得甜絲絲的,驅散嘴裏的苦澀。

他看著兩個空碗一會兒,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到一碗?”

初瑜橫了丈夫一眼,道:“老爺奔bō回京,精力不濟,自然要虛上幾日,才能慢慢轉好……”

她現下已經曉得丈夫生病的實情,可既是驚動禦前,那就隻能當成大病養,要不然就有欺君之嫌。

因此,對於白太醫的各種醫囑,初瑜也極盡配合。

畢竟丈夫元氣不足是實情,趁著這段日閑著,好生調理一番也好。

她與曹顒都暗暗慶幸,幸好白太醫與陳太醫有舊,同曹顒算是舊相識。要不然換個耿介的老太醫,曹顒的處境就要尷尬。

他們兩口還不知道,白太醫不僅僅幫曹顒掩了〖真〗實病情,還給禦前狠狠地給曹顒表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