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轉變
簡王府雙喜臨門,雅爾江阿少不得帶了永謙出城見駕。
雍正聽說父子二人來謝恩,便在勤政殿召見他們。雖對雅爾江阿淡淡的,轉頭同永謙說話時,他卻帶了幾分慈愛。
同那些吃喝嫖賭的宗室浪**子相比,永謙雖在文武上不算出彩,可人品尚可,待繼母孝敬,待庶弟弟們亦友愛。
與那個浪**成性、不成體統的老子不同,永謙不好酒色,算是宗室裏難得的老實人。
但憑歹竹出好筍這條,雍正都要高看永謙一眼。
雍正心裏自是不待見雅爾江阿的,兩人之前的恩怨能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彼此,雍正還是風光的貴妃養子,太子之下皇子中第一人;雅爾江阿是親王嫡長子,兩人同在上書房讀書,因年紀相仿,又都是話多調皮的性子,常湊到一起嘰嘰呱呱。
不想,好幾日沒多久,兩人先後喪母守製。
雍正成為德妃不待見的長子,又被聖祖訓斥“喜怒不定”;雅爾江阿則有了後母,同簡修親王父子之間生嫌隙。
雍正性子越來越來越陰鬱,為人處事也隱忍不發;雅爾江阿卻反其道而行,行事越來越張揚,仗著聖祖喜愛改了口,從“皇伯父”成了“皇阿瑪”,留宿阿哥所,甚至公然與太子爭寵。
又趕上簡王府繼福晉生子,外頭穿的沸沸揚揚,都說雅爾江阿既不為其父所喜,世子位將落到小阿哥頭上。
雍正念著兩人情分,私下勸誡雅爾江阿裝乖忍讓。
雅爾江阿年少氣盛,哪裏聽得進去?兩人不歡而散,從此分道揚鑣……早年那個身在逆境、依舊鼻孔朝天、目空一切、讓自己羨慕嫉妒恨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身體發福、發辮花白的老頭子,匍匐在自己腳下。
是不是自己真老了?怎麽老想起過去的事?
雍正突然沒了說話的心情,擺擺手打發雅爾江阿父子跪安。
他一個人沉思了好一會兒,視線在殿內環視一番,對侍立在旁的陳福道:“傳怡親王與莊親王。”
陳福“嗻”了一聲,下去傳人。
少一時,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隨著陳福過來。
兩人就在勤政殿偏殿辦理政務,自是曉得皇上方才召見了簡親王父子。
現下,將雍正麵色不豫,兩位王爺不免有些擔心。
別在是雅爾江阿有什麽不恭,引得皇上著惱?
十六阿哥心裏,不由暗罵兩聲,隻盼著雅爾江阿悠著些,省的宗室裏又添是非。
十三阿哥,則是憂心不已。
雖說現在大權在握,可十三阿哥也曉得,自己被皇上駕到火上烤。
皇上能得罪得起八旗諸王,他卻是得罪不起。皇上在還好,無人敢向怡親王府發難,皇上若不在了呢?
如今皇上重新起複簡親王,對十三阿哥來說,絕對是好事。
他正想著,怎麽為雅爾江阿說兩句好話,就聽雍正道:“鹹安宮房屋閑置許久,著設立官學,將包衣佐領內管領之子弟,並從景山官學中挑穎秀者,或五六十名,或百餘名,入學肄業……”
兩位王爺聞言,不由驚住。
鹹安宮是什麽地方?那是理密親王生前被圈禁之處,向來是宮裏的忌諱。
雍正傲然道:“即便是理密親王住過又如何?如今朕是皇上!”說到這裏,頓了頓道:“毓慶宮在內廷,不好從此例……就按朕早年所說的,作為皇子居所……”
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見他聖意已斷,自不會多事,躬身應下。
十三阿哥隻覺皇上近日行事有異,似乎臣子更溫和些,待宗室亦不再那麽苛嚴,心裏想著對於朝廷來說,這許不是壞事。
十六阿哥卻暗自撇撇嘴,不以為然。
說什麽毓慶宮為皇子住所,當年還曾安排弘曆入住,可不管是後宮嬪妃,還是前朝,誰不將毓慶宮當成太子宮?
當年年羹堯勢大,年貴妃得寵,不知怎麽吹的風,皇上又以弘曆漸長,身邊要添人侍候、毓慶宮狹窄為由,將他挪到西所。
若不是因這個緣故,外頭臣子也不會自以為窺透聖意,轉而巴結年家,傳出皇上有意立福惠阿哥為儲的話……簡王府這邊,雅爾江阿本要大擺宴席,被妻子與世子給勸住,最後隻尋了個由子,請了幾家至親好友小宴一番。
戶部的各項事務,相繼進入尾聲,曹顒的時間也寬裕下來。
時到臘月,各項紅白應酬絡繹不絕。
他與初瑜兩個都除去服,出門再無避諱。隻是如今天佑漸長,曹顒有心讓兒子多曆練,通常都讓兒子代自己露麵。
自己則以體弱休養為名,能偷懶就偷懶,不是看看後世禁毀的話本,就是過問過問長生與天寶的課業,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初瑜那邊,卻是無人做臂膀,隻能親自出麵。
她雖有些不情願,可到底將婆婆與丈夫的交代記在心裏,開始給曹頌相看繼妻人選。
至於自家兒女,都已經塵埃落定,隻等著辦事,初瑜反而不著急。
可是,她不著急,有人著急。
在一位尚書府太夫人的壽宴上,初瑜遇到了大學士府的他他拉氏老夫人。
上一次,兩個親家見麵的時候,還是靜惠出殯的時候,當時人多,兩人也沒說上幾句話。
現下見到初瑜,他他拉氏忍不住開口相問:“關於孩子們嫁娶之事,不知府上如何安排?不是老婆子催的緊,實在是長孫下邊還有個孫女,不好再耽擱……”
舒赫德的妹子明月因逾歲免選,在舒赫德同曹家定親後,也跟著說了人家。
隻是明月是喪親孤女,舒穆祿氏家底又不豐,想要說門既合心意、又匹配的親事,實在不容易。
最後還是舒赫德這個當哥哥的提出人選,就是昔日同窗好友完顏嵩年,兩家已經在中秋節前下了小定。
原是定好舒赫德成親後再嫁妹,可是曹家這邊有事耽擱,那兩家的親事便也隻能延後。
初瑜聞言,忙道:“即便今兒沒遇到老夫人,我們老爺過幾日也要過去見見老相爺與老夫人的。我們老爺的意思,二月底孩子們除服,若是親家那邊便宜,可以將定禮定在三月末或四月初。”
他他拉氏雖依舊覺得晚,可也曉得禮法所致,不好再提前,便點點頭道:“如此,我同我們老爺就掃榻以待,關係兒孫大事,總要早些定下來為好……”
既是他他拉氏開口,初瑜雖舍不得閨女,也要為親家多想想,更何況還牽扯到完顏家。
完顏家博爾濟吉特氏心直口快,性子爽朗,同初瑜是多年交情。
就在初瑜沒遇到他他拉氏老夫人之前,博爾濟吉特氏已經同初瑜問過此事。
眼見著幾家都急了,即便再舍不得女兒,曹家這邊也不好再拖延。
初瑜隻好同丈夫商議,是不是與簡王府早點敲定迎娶吉日,如此也就能大致定下天慧下定的日子。
去問未來媳婦的小日子,夫妻兩個誰出麵都不合適,最後還是拜托曹頤帶了妞妞,走了趟簡親王府。
最後曹家這邊選了吉日,將天佑與六格格的婚期,重新定在明年三月初六。
大學士府那邊,則有曹顒親自走了一遭,將天慧大定的日子定在三月末,四月末遣嫁。
兒女的事情定好,也到了小年,衙門裏封筆的時候。
各處的年禮,開始相繼到府。
曹頌雖已從江寧回來,可今年江寧那邊,又有兩車節禮到,是李衛預備的,遣管家護送次子李星聚進京。
這日,李星垣帶了弟弟,親自到曹府這邊送年禮。
曹顒按禮出來,見了李星垣兄弟,寒暄兩句。
他麵上雖淡淡的,可實際上依舊仔細打量了李星聚好幾眼。
同高壯勇武的胞兄相比,李星聚眉眼之間秀氣的多,看來是肖母。
說話之間,也透著靦腆,並不見權貴少爺的張揚。
這是個性子內斂的實誠孩子。
曹顒的心裏,不無遺憾。
若不是靜惠沒了,使得兩家心下有嫌隙,這門親事並不是做不得。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曹顒應酬了幾句,便使人叫來天佑,代自己陪客,自己尋了由子回房去。
在待人接物之上,曹顒的骨子裏還帶了幾分任性與隨心所欲。
早年不得已的情況下,硬著頭皮應酬;現下有選擇餘地,他就越來越不耐煩應酬人。
天佑卻是不同,不隻像其父年輕時的翻版,而且更加冷靜自持。
不管他心裏待李星聚兄弟是真親近、還是假親近,麵上都是一副世家兄弟的好模樣。
問起李家長輩安康,李星聚旅途點滴,李星垣的功課之類的,使人如沐春風。
年初,李氏南下時,曾見過李衛諸子。
李星垣今日過來,便想著帶弟弟給李氏請安,隻因曹顒前麵的態度不冷不熱,使得他不好開口。
如今見天佑依舊親近,他便斟酌著開了口。
天佑笑著點頭道:“既是來了,應當見見的。”說罷,便喚了小廝,往二門傳話。
三個人又在前廳坐了半盞茶的功夫,天佑領著李星垣兄弟起身,去了福源堂……九如院,上房。
曹顒得了消息,自嘲地笑笑。
沒有生存壓力之後,自己的忍耐力都比不上天佑。
不管心裏是否有嫌隙,都不好在這個時候疏遠李家,否則落到皇上眼中,就是心存怨憤。
現下這般,老一輩疏遠,小一輩往來依舊,皇上隻會覺得自己礙著身份,行事謹慎……早年曹家兩房雖是分家,可是因宅邸相鄰的緣故,除夕之夜多是在一起過的。
今年,因長房搬到西單牌樓這邊,二房在孝中,在分開過年。
二房那裏,正式設了家祠。
因曹荃不是嗣子,二房是支係,祠堂裏供奉的祖先長輩隻曹荃一代人,而不像長房這邊供奉曾、祖、父三代。曹碩與靜惠的神主,也入了祠堂。
如此一來,曹府這邊,過年時就隻剩下長房一脈。
拜祭完祖先後,就在福源堂用了家宴。
就這幾口人,就沒有分男女,大家圍繞著李氏團坐。
除了天寶依舊一團孩氣外,就連長生,都已經露出幾分穩重。
李氏見了,頗為欣慰。
幼子對前程課業都有了計較打算,長孫媳婦明年三月就進門,長孫女也說到清貴安靜的人家,小孫子亦開始懂事知禮……隻是恒生……等用了團圓飯,曹顒帶了孩子們在院子裏放炮竹。
李氏留了初瑜在身邊說話:“當年恒生剛分出去住時,就該挑兩個老實的在他跟前侍候……轉年恒生就十七,再守兩年半孝,就要小二十……年輕人,精力壯,又不能在眼皮底下看著,萬一有黑心肝的拐帶誘騙了,到時候你們兩口子都沒地方哭去……”
初瑜道:“還是老太太看的遠,隻是畢竟在孝中,總不好再安排身邊人,媳婦趕明就叫來曹滿家的,仔細吩咐他們兩口子,好生跟在恒生身邊服侍……”
說話間,院子裏已經“劈裏啪啦”地響起來。
天慧挑了簾子進來,道:“老太太、太太,父親就要放煙花了……”
初瑜聞言,進前扶了李氏道:“老太太,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李氏笑著點頭應了,眾人又出了院子。
說是放鞭炮煙花,實際上就兩串鞭炮,與兩筐煙花,隻有往年的三成不到。
畢竟孩子們尚未除服,不是玩耍嬉戲的時候。
曹顒帶長生兩個,不過半盞茶功夫,就放完了煙花。
眾人又回房守歲。
經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李氏這邊,越發盼著兒孫平安。至於功名利祿那些,她年輕的時候就不曾在意,現下曹家身份顯貴,更是不放在心上。
因此,她給兒孫們預備的壓歲紅包,就多是藏了吉祥物件。
曹顒的是羊脂玉羅漢頭手串,初瑜的是一對金絲點翠五福簪子,天慧是一對拇指大小的金嵌五色寶石如意掛件,天佑與恒生每人一隻白玉平安無事牌,長生是象牙觀音吊墜,天寶則是的金鑲玉長命鎖……正月裏的應酬,一如往年,略過不表。
轉眼,到了雍正七年二月底。
京城已經是楊柳依依,春意盎然。
朱氏這邊,曹顒夫婦的意思,是讓她們母女兩個天氣轉暖就南下與左成匯合。
可左成年前有家書至,交代妻子等到曹府這邊嫁娶完再南下。
天佑、天慧對他們兄弟來說,本與同胞無異,如今趕上兄長與妹妹婚嫁大事,他不在京中已是不安,便拜托妻子代自己參加兄長與妹妹的婚禮。
朱氏向來“以夫為天”,便將行程延後,老實地留在京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