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彈劾

顒一直惦記著外放之事,原想著山東、河南、山西這離京城與江南都不遠,算是比較合適的省份。可莊先生將這幾個省份的資料拿給他看後,他不禁頭疼。河南是水患是出了名的,山東的旱災與蝗災也是頻繁得不行。

經過京城這次時疫,曹顒越發認識到這時代的局限性。

莊先生沉吟道:“要不就想個折子,往湖廣去吧!”

曹顒想了想,問道:“哪這麽好心想事情!若是河南與山東……”說到這裏,陷入沉思。

莊先生眼底閃出一絲詫異:“顒兒,不會是前些日子在京城防疫忙上癮,生出去抗災的念頭吧?”

曹顒微微點頭:“若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這又不是什麽難事……”他這說的倒是心裏話,雖然性子有些懶散,沒有什麽成就豐功偉業的野心,但是身為一個男人,總要有點事做方好。

之前兩個月,在四阿哥手下忙著防疫,雖說是忙些、累些,但是看著時疫漸漸遏製,百姓生活歸於平靜,他的心裏也很是愉悅。

莊先生不讚成地搖搖頭:“雖然你是好心,但沒有你想想的那般簡單,這兩個省因經常遭災,錢糧減免頻繁,火耗銀子少,賑災的銀錢卻多!”

曹顒雖進官場還不到一年,但是聽到莊先生這般說也明白其所指。怕是這兩個省上下的官員,沒幾個幹淨地。打得都是賑災銀錢的主意。若是到這樣的地方去做官,你若是不肯放下身段來接受上下級的“好意”,隨波逐流,那他們怎麽會安心容你?你若是放下身段,與之同流合汙,那瓜分的就是百姓的救濟銀子,良心上又怎能過得去?

想著康熙對貪官的縱然,曹顒心裏不禁有些膩煩,隱隱地有些期盼康熙朝早日過去。雍正朝早些來,讓那些貪官也吃吃憋。

轉眼,到了八月初,十六阿哥回來了。

曹顒先前並未得到信。隻知道十二阿哥與十四阿哥兩個從熱河回來,換四阿哥與九阿哥過去,並未聽到有十六阿哥什麽事。

回京當日,十六阿哥便去了曹府。

因戶部正趕上清算福建上半年的賑災賬目。有點忙,曹顒下午方從戶部回來,聽說十六阿哥正同曹頌與弘曙兄弟在東院校場。大半年沒見,倒有些想他。便也不去內院換衣服,直接往東院去。

十六阿哥又壯實了不少,大概是經常在草原上狩獵的緣故。氣色比春天走時看起來好了不少。

見曹顒進來。除了十六阿哥外。曹頌與弘曙、弘卓、弘他們都放下手中地弓,“大哥”、“姐夫”地招呼成一片。

十六阿哥指了指曹顒的補服。笑道:“瞧你,這穿著官服來也有模有樣的!”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他兩眼,點了點頭,道:“還好,還好,雖是看著清減了些,但還是早先的模樣。聽說你前些日子在四哥身邊當差,我還擔心來著。怕你跟在他身邊待地,染了他的冷氣,讓人覺得凍得慌!”

曹顒見曹頌與弘曙他們都汗津津的,便喊了個小廝,叫給他們準備些瓜果吃食。弘曙笑著謝過,最小的弘仰著頭,眼巴巴地道:“姐夫,我想去瞧瞧姐姐!”

弘卓也忍不住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想去呢,姐姐院子裏地甜水最好喝了!”

弘曙瞧著兩個弟弟的貪吃模樣,不禁低聲嗬斥道:“二弟、四弟!”

弘卓這方想到自己失言,瞧了瞧十六阿哥、又瞧了瞧曹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道:“嗬嗬,十六叔,侄兒沒說謊呢,卻是姐姐院子裏的吃食好,侄兒同弟弟都惦記著!”

十六阿哥笑著拍了下弘卓的腦門,轉身對曹顒道:“好啊,還藏私不是?我到你府裏也幾遭了,怎不見你弄吃地給我?”

曹顒心裏直道冤枉,十六阿哥之前雖來過幾次,除了參加婚禮那次,哪回不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

因要先應付幾個小舅子,曹顒便對弘卓與弘道:“又不是別人家,想去就去,你們姐姐整日在府裏,也是悶的,能夠同你們說說話,自是高興地!”說到這裏,又對弘曙道:“你也隨著去吧,你姐姐前兩日還念叨你來著!”

“是!”弘曙略帶點羞澀應下。他心中也是喜歡那些吃食地,但是身為哥哥,年歲又大了,總要有兄長地樣子。

曹頌帶著幾個小阿哥淨手去了,曹顒陪十六阿哥到客廳坐下,因這官服穿著不自在,又是汗津津一天了,便請他稍等片刻,回了梧桐苑換了衣服再回來。

因方才說到吃食,曹顒便讓初瑜挑了清爽不甜膩的裝了兩盤,送到前院來。

待小廝送上茶退下,十六阿哥地臉色立即轉了鄭重,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在戶部好好的當著差,怎麽牽扯到這時疫上去了?”

曹顒聽他問得古怪,知道這其中定有緣故,怕不是什麽好事,沒有直接應答,反問道:“怎麽?這有哪裏不對?”

十六阿哥點了點頭,正色道:“我雖不清楚你在京城到底做了什麽,但是在皇阿瑪身邊,聽這話裏話外的,彈劾你的折子並不是一份、兩份!”

“彈劾?”曹顒心裏低歎一聲,看來還真讓莊先生給說著了。雖然知道這時疫的事是不能放到台麵上說的,也沒指望能夠得到什麽獎賞,但是兩個月每天早出晚歸,冒著染病的危險去忙這忙那,回頭來竟隻換的幾張“彈劾”,誰會心裏舒坦呢?

“彈劾我什麽?我不過是奉四爺之命,做了分內之事。這錯處在哪兒?”

十六阿哥不禁搖頭道:“誰讓你好好的,偏往四哥身邊湊!四哥這回立了這大功勞,你當別人就不眼紅?又不敢直接衝著四哥去,不參你參誰?這四哥也是,誰不好用,怎麽偏偏找你出來?這冒著危險不說,哪裏是能夠落好地差事?”

說到這裏,十六阿哥忽然略帶疑惑地看著曹顒,半晌才認真道:“你對我說實話。你,不會是對四哥有什麽想頭吧?咱們可之前就說過的,這些事可不是能夠隨意參合的!”

曹顒不願讓十六阿哥擔心,便將四月末無意發現時疫之事說了。又提到是慌亂之下,也不知道往誰說去,去了十三阿哥府,正巧四阿哥也在那邊。

至於為何四阿哥找自己出來。曹顒苦笑道:“這內城都是權貴,尋常官員去了,有的大門都叫不開!誠王爺‘病’著,四爺又要忙政務與外城的疫病。那位提督大人又是個聰明人,才不會管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差點半路就撂了挑子。一味的要四爺派人坐鎮。這城裏王爺貝勒不少。都有分量。但誰又肯吃這苦頭?我瞧著,四爺也是沒法子。借著我知情的由子,就抓了我頂缸!”

十六阿哥雖然知道些京城時疫之事,但並不真切,眼下聽曹顒說來,方曉得其中的凶險和種種隱情,對四阿哥也不禁有些埋怨:“四哥真是,虧你素日還是敬著他地,怎麽這般不體恤?怨不得你清減了,就這麽忙上兩個月,不清減才怪!”

說完這些,十六阿哥忽然想起一事,忙又問道:“那圍了敦王府的事,又是怎麽說?”

曹顒曾因這件事,也與莊先生再三提到過,都覺得當時理由正當,並沒有不妥當之處,就算到禦前,也是能夠站住理的。所以,聽十六阿哥提這個,曹顒微微怔了一下。

十六阿哥瞧了,越發擔憂,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可是……可是四哥示意你這般做的?”

曹顒忙搖頭,他可沒有打算讓四阿哥背黑鍋,若是傳到那“冷麵王”耳中,小小地在心裏記上一筆,那自己往後就不踏實了:“不幹四爺之事,那日在各處殮場統計因病暴斃之人數身份時,正好看到在那兩日敦郡王府暴斃了個侍女,正是熱症沒了,便按照之前地章程,請十爺暫時約束府裏眾人,省得時疫擴散!”

十六阿哥聽完。不禁瞪大了眼睛,指了指曹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竟是這樣的!你啊,你啊,叫我怎麽說你好?!就算是去當差,也不必這般較真,這是生生地得罪了八哥他們了,怕是在他們心中,就此將你歸到四哥一夥了!”

曹顒想起防疫那兩個月,低聲說道:“一個半月,內城共死了八百四十七人,外城一千三百六十九人,共計兩千兩百一十六人!這已經是內城外城,全麵防疫,遏製住的。若是時疫遏製不住,那不敢想……當時那般緊急,每日死去地人數近百,實在是想不起別的,顧及不到別的!”

“兩千餘人!”十六阿哥看了曹顒一眼,臉上現出幾分愧疚:“我不曉得這個,熱河那邊也沒人提這些,怨不得皇阿瑪七月初病了,怕也是因這個的緣故!”

曹顒搖搖頭,驅散心裏因想起時疫帶來地陰鬱,笑著說:“看來我還真成了靶子!原本還想著,好不容易勤快兩月,能夠得點什麽獎賞,沒想到這般令人意外!”

曹顒雖笑著,但十六阿哥已經惱了,拍了下桌子道:“那些王八羔子,為了巴結各自的主子,良心都叫狗吃了!在熱河那邊的不知道內情,這京裏地還不知道?偏偏為了抹殺四哥地功績,先拿你做筏子,哼哼,忒不是東西!”

曹顒沒有說話,或許這正是個好機會,看自己不順眼地人多了,正好讓康熙能夠考慮考慮是否將自己下放;不過這好要有個尺度問題,總不能自己徹底沒了倚仗,放到地方,再叫這幫王八蛋在康熙身前讒言害自己。

十六阿哥見曹顒沉默,當他是難過,忙好言勸道:“有我呢,你擔心什麽?況且瞧皇阿瑪的意思,也像是心裏有數地。我這次臨回來,皇阿瑪還特特地囑咐我,叫我找你打聽清楚敦王府的事,也怕你受了別人欺瞞,被人當槍使呢!看來,皇阿瑪倒是多慮了!”

這話雖是好話,但是卻讓曹顒聽著心驚,瞧這意思,康熙對留京的這幾個阿哥也是滿心地提防,卻不知是針對三阿哥,還是四阿哥。隨即又覺得自己操心了,天家無骨肉,三阿哥想來應該是有些活躍,四阿哥雖然隱藏得深,但是年齡與能力在這裏放著,能夠讓康熙安心才怪。

“你放心,那些個小人,終要看皇阿瑪臉色的!試探了兩次,曉得對付不得你,自然就會另找其他人去咬了!”十六阿哥笑著起身:“嗯,這我心裏也放心了,你雖然待一般人並不熱絡,對熟人卻有些過於實在,還怕你因此吃虧了!想想也是,四哥要是真有這般心機,也不會落下眼下這般的壞人緣!什麽辛苦事都做了,就是半點落不下好來,想來有得他鬱悶的!”

見曹顒還坐著,十六阿哥笑著揮揮手:“別這麽呆著了,走,隨我去敦王府。防時疫圍王府那事雖是為了他好,但他終是個郡王,這麵上還是要先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