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人參(下)

曉得了“人參案”後,曹原還擔心李家涉及太深,牽連到曹家,回去同父親與莊先生兩人講了。

兩人的反應,卻是大出曹意外。

先不說偷采人參的是什麽人,東北駐紮重兵,封山封林,並不像關裏這樣道路縱橫、交通便宜,而是層層關卡。

能在東北販運,要是沒有寧古塔將軍、吉林將軍、奉天將軍等人的庇護,那這幾千斤人參是怎麽運出來的?

東北人參的采摘與販賣,本就是歸內務府管轄,得到的銀錢是要入內庫的。

這就是為什麽禦筆親批要嚴查的緣故,這是相當於從皇帝口袋裏掏銀子,實是膽大妄為。

有膽子、有能耐去東北“偷采人參”的,豈是尋常人家?

隻是敢如此做的,也絕對不會是一家兩家,要不然早就有人眼紅爆了出來。畢竟從“偷采”到“販運”這其中牽扯的多了,誰有那個本事隻手遮天?

去東北“偷采人參”,是不少王府貝勒府貼補家用的法子之一,說起來並不稀奇。

曹聽了,實是無語。

既是眾所周之的事兒,那康熙還鬧這一出做什麽?

還是刑部六位堂官齊審,難道他是想借由子發作宗親王爺?要不就是想通過這個法子,斷了“八爺黨”的財源根?同樣不解的,還有九阿哥。

這不過兩天功夫,他卻是真有些上火了。心裏也有些忐忑。這次在盛京被收繳的這三十石人參,正是他指示親信太監何玉柱弄地。

不想卻是中了暗算,人參運到盛京後,就出了狀況。

幸好何玉柱精靈,沒有被逮住,脫身回到京城。要不然的話。還能有他的好?

“偷采人參”擱在別人身上是從重判處,落到皇子阿哥身上,雖不能說是死刑,但是這貝子的爵位怕也要保不住。

革爵倒不怕,過兩年事情消了,重新再封也不算難事。

他生母宜妃是後宮說的上話的人,還有個同母兄長是被皇太後撫養大地和碩親王。內援外援都有,不會落成十三阿哥那般的閑散宗室。

怕隻怕,還會影響到八阿哥這邊。

雖說現下八阿哥遭了嗬斥,又停了銀米。門庭冷落,敢直接登門的人少了,但是私下裏觀風的也不在少數。

都是傷筋不動骨的處置,廢太子還有“複立”的時候,八阿哥這停了銀米算什麽?

要是九阿哥也受了懲處,並且斷了財源,那意義就不一樣。

怕是那些還在觀望的官員,見了“八爺黨”地幾位阿哥接連受挫,也要再仔細掂量掂量。九阿哥不耐煩這番朝野關係。滿心思都在撈錢上。

不過,畢竟是皇宮裏長大的,人精一般,想來喜歡揣測人心,自然也就知道眼下自己實在背不得這個罪名。

想到此處。他卻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喚人預備轎子。

他走到庭院,尚未出府,便見十四阿哥大踏步地走進來。

見了九阿哥,十四阿哥上前兩步見過,笑著問道:“九哥這是要出去?那弟弟來得倒是不巧了。”

九阿哥見他滿麵春光地模樣,“嘿嘿”笑了兩聲,道:“也沒什麽事兒,不過是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十四弟是大忙人啊。這怎麽想起來瞧哥哥。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說著,還轉過頭往西邊瞅瞅。

最近一些日子。兵部那邊正忙著歸化城的駐軍換防,十四阿哥已經忙了好些日子,所以九阿哥這麽說。

十四阿哥笑了兩聲,麵上隱隱地露出幾分得意來。

九阿哥隻覺得甚是刺眼,想到被停了銀米、在府裏“養病”的八阿哥,心裏對十四阿哥地戒備越深。

不管心裏如何,九阿哥麵上卻是不顯,笑了兩聲,將他請到客廳說話。

賓主落座,使人上了茶。

九阿哥想起“斃鷹事件”,心裏不由地一激靈。他忙端起茶盞,掩飾自己的失態,心裏卻是狐疑不已。

這從東北運人參,並不是一年兩年了。

這些年來,都沒有出過差池,偏偏如今八阿哥那邊正走背字,這就出了紕漏。

要是沒有人捅出來,就刑部那幾個老貨,敢插手此事?

能熬到侍郎尚書這個位置,都是老油子,有幾個糊塗人。

越想越疑,九阿哥瞄向十四阿哥的眼神就有些陰冷,莫不是老十四使壞?

隨即又覺得不能,十四阿哥雖說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是他序齒排行在這裏,除了喜歡同兵部那些粗人高談闊論外,其他的才能並不顯。

就算心裏惦記那個位置,單憑十四阿哥一人之力,無異於癡人說夢。就算八阿哥再有賢名,還得借助九阿哥的財力與十阿哥的勢。

就算十四阿哥能陰八阿哥,不過是想取而代之罷了,完全沒有斷了九阿哥財路的必要。

十四阿哥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止住了。

兩人都不吭聲,在屋子裏的氣氛就有些古怪。

九阿哥已是去了猜疑之人,帶著幾分笑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十四弟,今兒過尋哥哥,可是要幫襯幫襯哥哥?”

十四阿哥擺擺手,道:“九哥盡說笑,這不是折殺弟弟了。是這麽回事兒,老三過幾天生辰,雖說懶得應酬。但是總要走一遭。該預備什麽禮,兄弟這邊卻是沒有章程,還要問問九哥這邊地安排。”

九阿哥聞言,使勁地往地上吐了口塗抹,道:“這個老三,不曉得是得了哪個的指點。開始玩這套兄友弟恭了。每個府地禮都不拉,他倒是不心疼銀子。”說到這裏,卻是不由地心中一動。

說起這采人參來,三阿哥那邊也是大戶。

不隻如此,就是自己這邊的買賣,也有兩個鐵帽子王府的份子。自己倒是有些驚弓之鳥了,這事兒就算自己不操心。也有人操心地。

畢竟鬧出來,誰也不幹淨,皇阿瑪就算再心疼錢,還能因幾株人參。將京裏的王爺貝勒都罰了?

鬧到最後,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出個倒黴蛋頂缸,圓了朝廷的顏麵罷了。

想到此處,九阿哥地心裏就踏實了。

還是那句老話,就算有人拿八阿哥開刀,也未必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想到這裏,九阿哥琢磨著。明兒是不是進宮給額娘請安。有母妃在宮裏做後盾,他的日子才能這樣悠哉啊。

聽九阿哥提到三阿哥的“兄友弟恭”,十四阿哥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老大圈了,老二廢了。老三怕是將自己個兒當長子了。這立長立賢……八哥現下是這麽個狀況,自然老三要得意了。”

九阿哥搖搖頭,道:“就憑他那德行,也不怕撒泡尿好生照照。文不成,武不就,不過是掛著名編了幾年的書,就真當自己是經世之才了。皇阿哥要是能立他,那才是奇了怪了……”

十四阿哥笑著聽了,心裏同九阿哥一般。也是瞧不起又酸又腐的三阿哥。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輕蔑來。

兄弟兩個又聊了兩句,十四阿哥就起身告辭。

九阿哥倒是比之前顯得親近。親自將十四阿哥送到府外。看到十四阿哥騎著馬帶著隨從漸行漸遠,九阿哥不由地皺眉,摸了摸下巴道:“這老十四,到底是為何而來?”

十四阿哥地性子,高興不高興地,都愛擺在臉上,並不像能藏住事兒的人。九阿哥不由有些困惑,這老十四是演戲演得好,還是自己疑錯了他?

九阿哥想了想,還是叫了個心腹管事,指了指十四阿哥地方向,低聲吩咐道:“你騎個快馬,跟過去瞧瞧,看是直接回宮,還是去別的府邸。”

那管事應聲去了,九阿哥思量了一回,改變了主意,沒有去八阿哥府……騎在馬背上地十四阿哥,卻是笑意全消,臉上掛霜了一般。

來九阿哥府,完全是習慣使然。兄弟之間這麽多年的相處下來,每逢遇到點兒什麽事兒,基本上都要問問九阿哥的意見。

不過,他也曉得,有些話卻不是現下就能對九阿哥說的。

雖說八阿哥失勢,但是瞧著九阿哥的意思,並不像已經死心的模樣。所以,他猶豫過後,還是將心裏的話咽了下去。

想著自己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十四阿哥不由地一陣浮躁,喃喃道:“曹啊,曹家!”

到了路口,他勒住馬韁,沒有回宮,而是去了西城。

少一時,十四阿哥一行到了石駙馬大街,在平郡王府前下馬。

他前些年也是這邊府裏的常客,管事們都是認得地,忙一邊使人往裏報,一邊將十四阿哥迎到前廳……

曹去蘭院看過母親,陪著母親說說話,確定她卻是無大礙,才算是放下心來。

回到梧桐苑後,曹想想康熙這皇帝當得也甚是可憐。

就算是曉得皇家的東西被“偷”了,最後怕也要選“法不責眾”,畢竟做了一輩子“仁君”,要是拿宗親開刀的話,這後世還不曉得怎麽評判。也是如此,就算曉得是權貴們的手筆,卻也隻能忍了。

曹歎了口氣,倒是真有些期待日子早些過,見識見識雍正的“抄家”手段了。

康熙地“仁”,是對八旗權貴與朝野官員的。使得國庫空乏,貪官橫行。遇到些災荒年,連救濟糧食、救濟銀子都沒有。

與其這樣的人,還不若像雍正那樣的“爆”。

“火耗歸公”、“養廉銀”這兩項政策,雖說不能杜絕貪汙,但是也起了一定的限製作用。

想到這個,曹心中對四阿哥的畏懼就減了幾分。

初瑜見曹歎氣,以為他擔心李氏的身子,寬慰道:“額駙放心,太醫說了,無礙的,不過是換季的緣故。”

曹點了點頭,想起兆佳氏那邊,也問了幾句。

初瑜將白天地情形都江了,曹聽了,心裏不由地納罕。瞧這兆佳氏地症狀,怎麽這樣耳熟?

這時,就聽初瑜又道:“廣東那邊的洋貨到了,已經使人收到庫房。說這是往咱們府送地,鋪子裏的貨,走的是水運,要再遲些日子到。”

曹聽了,心中一動,好像四阿哥那邊,對洋貨也有些興趣的樣子。

想到此處,他對初瑜道:“從其中先挑些好的來,預備著給雍親王府那邊送過去。”

初瑜卻是有些不解,道:“這送得是什麽禮?要預備哪方麵的?”

離四阿哥生辰還有大半年,離端午節也還有好幾個月,卻是自己有些急了。曹笑著拍了拍腦門,對初瑜道:“不著急送,預備下,過些日子再送也使得。”

初瑜應了,笑道:“對了,差點忘記同額駙說,打南邊送貨來的,是位女子,聽說是鄭管事的親妹子。看著說話行事,確實像個見過世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