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處分決定

委常委會開過之後第二天,《N省日報》上頭便在醒出一篇署名“求是”的文章,標題乃是《改革開放形勢大好——越來越好》,副標題是“駁‘危險論’”。

所謂“駁‘危險論’”,毫無問是衝著柳俊那篇文章去的。這個倒也沒什麽,自從柳俊的文章發在內參上頭之後,就引起了一場辯論,開始是小範圍之內的,一些理論家紛紛發表各自的看法。隨後就開始撰文,引經據典,或支持或反對。但大都是就事論事。

不過今天省報上發表的這篇文章,卻不僅僅是駁斥柳俊的觀點,而是指責他“憑空捏造”,“危言聳聽”、“杞人憂天”,給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潑冷水,還隱隱指出要“揪出”背後的主使者。

這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是衝著嚴玉成和柳晉才來的,主要是衝著柳晉才。

誰叫柳俊是他兒子呢?

這篇文章寫得團錦簇,就文筆和理論水平而論,遠在柳俊之上。可見對方是經過了很細致的準備之後,開始強力反擊。

這個文章,嚴玉成和柳家子自然是要拜讀的,卻也並不在意。現在已經不是七七年、七八年了。那個時候的嚴柳,就是兩個基層幹部,有那麽點“孤立無援”的意思。如今兩人都身居高位,省裏還有廖慶開坐鎮,在省一級層麵,掀不起什麽大浪來,不過是個口舌之爭。要不要“應戰”在兩可之間。

關鍵是高層態度。

上頭暫時也沒有明確表態。

接來幾天,《N省日報》上連續發表文章,都和“求是”的論調基本一致,均是將矛頭對準柳俊那篇文章的。批評的用詞也越來越嚴厲。

嚴玉成和柳家父子卻一直保持沉。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八月十八日。《改革開放形勢好——越來越好》這篇文章也上了內參。送達中央大佬地案前。據說得到了一些首長地認可和稱讚。

首先抵擋不住地。卻是池曉波。

這位團省委排名第二副書記。能力並不突出沒有過硬地靠山是靠兢兢業業幹工作提上來地。另外還沾了點女幹部地光。中央一再要求。領導幹部中應該有一定不比例地女性幹部和少數民族幹部。原本再幹個一年半載。就有希望充實到下邊地市地領導班子裏頭去。

池曉波並沒有太大地野心。能夠再在地方幹個一兩屆副職了調回省城某個省直部門任一屆正職或者黨組書記。這輩子也就值了。

可是這個不消停地柳俊讓她這條看上去波瀾不驚地仕途出現了重大危機。上頭對於柳俊地“胡言亂語”益發不滿意了。先是韓江感受到了壓力。韓江又很巧妙地將這種壓力轉到了池曉波頭上。

不管怎麽說吧,柳俊終歸是她分管部門裏的幹部。

池曉波在辦公室焦慮不安地來回踱了半個小時的步,咬了半個小時的牙,長長歎息一聲,給白楊打了個電話。

“白楊啊我現在真是很為難啊……”

池曉波將白楊讓到沙發裏,再次長長歎了口氣臉無奈之色。

都是女人,池曉波也就不惺惺作態|坦誠地對白楊說了自己承受的壓力。

應該說,池曉波采取的策略是很正確的。首先是程序上正確校部雖是她分管的部門,柳俊終歸是白楊的直接下屬,越過白楊這個學校部部長直接找柳俊,先就是不尊重白楊了。白楊又豈是好相與的?其次,也想將矛盾轉移。且不要說柳俊身後的靠山如何,便是柳俊本人,貌似也不是省油的燈,硬生生逼得韋安邦認輸服軟,池曉波自問與韋安邦易地而處,結果隻有更糟。池曉波雅不願去招惹這麽強勁的對手。

請白楊來,就是個求援的意思。

我惹不起這個“紈絝衙內”,還是請你幫個忙吧。

白楊裝作不明白,微笑問道:“池書記,又發生什麽事了?”

“上頭責怪我們團省委政治立場很模糊,不堅定啊!可能我們需要一個比較明確的態度了。”

池曉波直言不諱。

她知道不能在白楊麵前玩心眼耍手段,不然隻會將白楊也得罪。

白楊雙眉一揚,淡淡道:“要一個什麽樣的明確態度呢?將柳俊正式停職,或者幹脆給予黨紀政紀處分?”

池曉波嚇了一跳,訕笑道:“白楊,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不是這樣的,隻要柳俊自己有個態度就可以了。”

“柳俊自己的態度?”

“對!嗯……比如說,他再寫篇文章,將一些過激的觀點改一改……反正是探討嘛,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反思,思想上有所轉變,也是很正常的……”

池曉波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白楊笑了,微笑著搖搖頭。

白楊每搖一下頭,池曉波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好了,搖頭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池書記,我想你可能不大了解柳俊的性格。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沒有人可以叫他讓步。”

“包括你嗎?”

池曉波心裏很不以為然。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小年輕,能有什麽不可放棄的原則?怕是連什麽是原則都還沒個譜吧?可笑白楊還鄭重其事把他當個什麽大人物。這種紈絝衙內,也就玩個心眼子,耍個花招還行。

自然,這些話池曉波是絕不會說出口來的,很隨意的一句發問,則將池副書記多年浸**官場的水準全都展示了出來。

我拿他沒辦法,原來你白大小姐也差不多般的拿他沒轍。

這個就叫“請將”不如“激將”!

不料白楊絲毫不為所動,微笑道:“包括我!委裏可以正式發文給他黨紀政紀處分,讓他停職反省。但是要他改變自己的觀點,幾乎沒有可能!”

池曉波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白楊是女孩子,又年輕,好說話。不想也是這般“奸猾”!要能隨便給他處分,我還請你來幹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愛莫能助了。委裏很可能會在近期內對柳俊同誌的問題做出組織處理。”

白楊雙眉再次揚起,說道:“池書記,委裏怎麽處理柳俊同誌委裏的權力。

不過我希望委裏的領導在做決定之前細考

,柳俊同誌到底犯了什麽錯誤。”

池曉波心裏一股怒氣升騰起來。

怎麽,你們高幹子弟就了不起嗎?一個個都是這種牛哄哄的德行!團省委作為一級組織,難道不能對下屬的一個副科級幹部做出組織處理?

好在池曉波忍住了,沒有發作強對白楊一笑,說道:“白楊同誌實這個事情,首先應該由你們學校部拿出一個處理意見來才對。不管怎麽說,柳俊同誌還是學校部的幹部嘛。”

白楊笑了一下,說道:“池書記,我們學校部的意見很簡單,柳俊同誌作為一個黨員權利發表自己對黨內事務的看法。除非事實證明他確實犯了錯誤,不然何來組織處理?”

池曉波沉下臉淡說道:“那好吧,白楊同誌會如實將你和學校部的意見在書記辦公會議上提出來的。”

……

八月十九日,N省團省委召書記辦公會議。在座的五位正副書記和紀檢員兼機關黨委書記林明義加上學校部部長白楊,一個個都臉色凝重。

但是細看之,就能察覺還是有點不同的。韓江和池曉波是凝重中帶著些許焦慮,白楊則將不滿寫在了臉上。韋安邦與林明義盡力壓抑,幸災樂禍的神色多多少少還是帶了一點出來。另外兩位副書記,卻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臉色凝重,眼神輕鬆。

“好吧,人都到齊了,我們個會。這次書記辦公會議,特意請白楊同誌參加,是想聽一聽學校部對於柳俊同誌的問題,是個怎樣的處理意見?”

沉許久,韓江緩緩開口道。

“柳俊同誌的問題?柳俊同誌有什麽?”

白楊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看來白大小姐已經很生氣不打算給任何人麵子。哪怕是韓江這個一把手!

“白楊同誌,看問題還是要實事求是嘛。柳俊同誌的某些言論,確實是很不合適的,不應該對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提出這樣很不負責任的質疑嘛。”

韓江略略有些不悅。

“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我黨的良好傳統之一。難道對鄰國局勢提出自己的看法,對國內的情況提出一些建議,就是不負責任嗎?我倒是覺得,發現問題不提出來,才是不負責任。”

白楊立即給頂了回去。

與會的書記們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以往白楊在委裏,一貫是溫文有禮的,脾氣也很好,非常的“淑女”,對上級很尊重,幾曾如此強硬過?

韓江更加不悅,勉強忍耐,擺了擺手道:“是不是犯了錯誤,這個問題就必討論了。現在大家議一議,對柳俊同誌的組織處理決定吧!”

沒有人吭聲。

既然韓江提出了這個問題,可見壓力來自高層。韋安邦與林明義完全沒必要再跳出來做惡人。

韓江的雙眉皺成了一個“川”字,端起茶杯放到嘴邊,沒有喝,又放了下來。

“安邦同誌,你是常務副書記,談談你的看法吧。”

韓江點名了。

想坐收漁翁之利,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學校部是曉波書記分管的,還是先聽聽她的意見吧。

韋安邦微微一笑,將皮球踢到了池曉波腳下。

“嗯,柳俊同誌的某些言論確實是不大合適的,不過,鑒於他是剛剛參加工作的新同誌,還是應該以批評教育為主。如果柳俊同誌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看還是應該給予他改正錯誤的機會。”

顯然這段話是池曉波早就想好了的,一口氣說了出來,毫無滯窒。

韓江微微點頭:“曉波書記這個意見我認為很好。安邦書記,你看呢?”

這位是緊緊咬住韋安邦不肯鬆口了。

韋安邦剛剛浮現的一絲笑容悠忽不見,沉思稍頃,語氣沉重地道:“批評教育當然是必須的,不過,相應的組織處理也不可免啊。這也是對柳俊同誌的關心和愛護嘛。年輕同誌,今後的路還很長……”

“那好吧,就按照安邦書記的意見辦……”

韋安邦聞言一怔,怎麽叫做“按照安邦書記的意見辦”?貌似我並沒有提出具體的處理意見啊?

韓江不待韋安邦再有什麽言語,緊接著說道:“我看柳俊同誌暫時停職反省,做出深刻的書麵檢討之後,再來商討對他工作的調整。”

“韓書記,我保留意見!”

白楊冷冷地說道。

韓江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

N省團委關於“柳俊同誌停職反省,勒令做出深刻書麵檢討”的組織處理決定在二十日上午形成了書麵的文件,交由韓江書記簽署之後,下午下發給團省委各個科室。

下午,白楊坐在辦公室生悶氣,麵前就放著那份紅頭文件。

尤其讓白部長不爽的是,這個事件的當事人柳俊同誌,壓根就沒出現在單位。

天知道這家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白楊銀牙暗咬,思慮良久,終於準備給柳俊家裏打個電話。當白部長纖巧白皙的小手剛一伸過去,桌麵上的電話無巧不巧地響了起來。

“喂……小俊……你在幹嘛?”

白楊語氣有點急促。

“嗬嗬,在家裏看電視!”

柳俊輕笑著,語氣輕鬆無比。

白楊幾乎要氣暈了。

什麽人啊這是?

這個時候還在悠哉遊哉看電視。

“看什麽電視?”

“蘇聯政變!”

柳俊繼續笑著說道。

八月十九日,曆史車輪一如既往地滾滾向前,蘇聯副總統亞納耶夫,國防部長亞佐夫等八位強硬的蘇共要人,如期發動了震驚世界的“八一九政變,莫斯科當地時間上午十一時,“緊急狀態委員會”發布第一號公告,因為時差的關係,這個時間正是我國下午四點。

白楊終於徹底暈了!

竟然真給這小子說準了。

接下來,有很多人都暈了!

暈得最厲害的是顏秘書,不但暈,而且累。一路小跑著,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各個處室將“處分決定”全部收回來!

PS:諸位大大,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