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半仙

一百四十一、半仙

芳華不知道的是,自己在301已經成了個名人了。因為她那閃電般的空降,實在是太顯眼了。

很快,消息靈通的人士,就知道她是為了高幹病房的一名特殊病人而調來的,並且是江瀾親自接來的。雖然芳華和江家的具體關係,他們打聽不到,但隻是這些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對芳華不敢小視了。

之後,院裏不少人通過同事指點、路上或電梯裏偶遇等方式,都陸續知道了芳華這個特別人物。

芳華可全沒在意旁人的目光。她現在一個人住一間大宿舍,很清靜,但為了熟悉腦外科的情況,她又是天天泡在科裏。下午做完手術沒事了,也是跑實驗室學習細胞培養技術。

忙碌的生活中,最令她高興的是,自己剛搬來不到兩個月,學員隊就給每間宿舍都安了電話,還可以打市話呢。這下,她和嘉輝這對牛郎織女又搭上“鵲橋”了。

至於對醫院裏的同事,因為還沒轉科,芳華隻認識腦外科和手術室的醫護人員。另外就是夏琳了,兩人畢竟有一麵之緣,又經常在學員隊、食堂、上下班的路上碰見,自然會點點頭、打聲招呼什麽的。

夏琳比一般人要多知道一點內幕。她雖然沒去看江波,因為那裏警衛森嚴、謝絕普通人的探視,但還是打聽到了江波病情的一些情況。

夏琳是個聰明人,和江波分手後也並不怨恨江波。她已經感覺到江波心裏有人,而從那次婚宴和這回江瀾大費周章地調來芳華,她對這個人是誰也猜到了幾分。

她說不清楚對芳華是什麽感覺,一方麵並不討厭這個姑娘,一方麵心裏還是有點芥蒂。所以,她也隻是和芳華維持點頭之交而已。芳華卻以為那是夏琳覺得和江波分手而有點尷尬呢,不過她自己實在是很忙,自然沒空去管別人的心思。

芳華閑暇時忙著搜集膠質瘤相關的文獻資料,開始為研究生課題做準備了。為此,她經常要跑到醫院旁邊的解放軍醫學圖書館裏借書和查資料。

這是由原來的軍事醫學科學院圖書館和解放軍總醫院圖書館合並擴建而成的。裏麵可以上網,查閱電子版,條件很不錯。雖然訂閱外文期刊的數量稍遜於協和,但也是國內最大的生物醫學圖書館之一了,在軍事特種醫學方麵有明顯優勢。

301對住院醫生沒有像協和那樣要求必須守科裏,這讓芳華可以更合理和自由地支配時間了。她隻要把病人處理好,周末和晚上就常去圖書館上網。如果查到的外文資料,本館沒有,就打電話讓趙玉玲或者白芸幫自己在協和找,協和也沒有自然就讓嘉輝在斯坦福找。

本來她還沒正式入學,又在協和差不多呆了三年都沒回過家,紀主任想給她放個假回家去看看。芳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回家的念頭。她知道父母一直身體康健,沒什麽大病,哥哥的小日子也過得滋潤,家裏沒什麽可牽掛的,又有電話可聯絡,芳華決定還是抓緊時間學習。

因為她被這次江波的病刺激到了,她現在有很強的危機感。時間對她來說,很寶貴。她要讓自己迅速成長起來,手術的能力即使不能馬上達到紀主任那麽精湛的“神刀”的境界,也要能拿得出手嘛。

紀主任也真是一位明師,開明的老師。他很快就親自帶著芳華做手術了。一開始當然不會馬上就放手了。他慢慢地做,邊做邊給芳華講解。做到重要的地方,會停下來讓芳華看看,再接著做。簡單一些的地方,就讓芳華操作,自己在旁邊幾乎是手把手地教著。

有明師指點,芳華進步很快,不但完全可以做硬腦膜的手術,也開始逐步操作顱腦表淺部位的手術了。紀主任表揚她,解剖關係清楚,心細手靈,但還不夠穩。這個不夠穩,不是說芳華的手不穩,而是說芳華的心理狀態還不夠穩。當然,這是需要多做手術才能磨練出來的。

芳華一直忙於手術、學習,根本沒功夫看電視看報紙,不太注意醫院之外發生的事情。直到六月底的一天下午,江波來複診,檢查完了請她去家裏吃飯。

芳華嚇一跳,她可不想去。不說江波爺爺了,就是他父親也是某軍事基地中將司令。他們家裏可是將星閃耀,自己這個紅牌學員去那裏,那還不完蛋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吧?

芳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至於嗎?我家又不是龍潭虎穴!”

“差不多啦!你家裏將軍太多,我怕怕!”

江波耐心地說:“今天家裏沒別人,就我家老爺子想見見你。”

“見我?為啥啊?”

江波解釋:當初他生病做手術的事兒都瞞著家裏老爺子,直到前些天出院才告訴了他老人家。當他聽說江波不願動手術,最後還是一個小醫生勸說成功時,就對芳華很感興趣。後來,江新華又湊趣地把從江瀾那裏聽來的芳華的事情,講給了老爺子聽。這下,處於半退休狀態比較清閑,又是長期主抓軍工工作的老爺子更想見見這個軍工子弟了。

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可能直接來醫院看她,就讓江波出麵邀請芳華去他那裏吃頓便飯。還怕她拘束,特意不讓江家其他人在場。

芳華聽了來龍去脈,能說不去嗎?不給誰麵子,也不敢不給他老人家麵子啊。她隻好和科裏請了個假,跟著江波前往首長的住地。

不過,江家老爺子還真不像芳華想象中的那麽威嚴。他在家裏就穿著短袖白綢襯衣,裏麵還穿件白色圓領汗衫,下麵穿個大短褲,非常隨意。

年紀看上去可能有八十上下吧,個子不高略有點佝僂,身材略有些發福,臉上的皺紋挺多。雖然看不出年輕時是否英俊,但眼神還是很溫和親切的。

總之,老人家的外表和江波、江濤那高大英挺的軍人形象相去甚遠,也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麽“殺伐之氣”之類的東西,就是個普通老爺爺的樣子,隻是精神很不錯。

老爺子見到芳華來了,就招呼她在客廳坐下,陪他一起看電視說話。

芳華一開始還規規矩矩地敬了個禮叫了聲“首長好”。老爺子說,別拘束,就和江家小輩一樣叫他“老爺子”好了。

芳華答應著坐下,一看電視:嗬!原來是世界杯啊!

自己可真是忙暈了,都沒注意到法國世界杯正在踢得如火如荼呢!雖然,前世都已經看過了,知道比賽結果,但芳華一直認為這屆世界杯是二十年內最精彩的一屆。因為此時,各國的足球明星都是正值當打之年或者剛剛嶄露頭角,使本屆世界杯頗具觀賞性。

芳華不由得也興致勃勃地和老爺子邊看邊談論起來。

這會兒正在放賽事回顧。芳華看了才知道,原來小組賽剛剛結束啊,沒兩天十六支小組出線隊伍就要進行八分之一決賽了。哇!好戲剛剛上演的嘛!

於是,電視裏評論員正在一一點評各支隊伍特點,預測他們能走多遠,芳華就在那裏也跟著評說上了。

什麽“英格蘭走不了多遠!”、“阿根廷也就進得了八強!”、“法國隊還用說嗎?當然的冠軍啦!”、“德國戰車老舊咯!”、“克羅地亞,黑得不能再黑的黑馬啊!”、“意大利真該跟人家克羅地亞學學什麽叫防守反擊!”,這樣的話不斷從芳華的嘴裏蹦出來。

仗著自己重生帶來的記憶,她對評論員那四平八穩的預測非常不屑一顧。老爺子開始還聽著好玩,後來越聽越覺得說得蠻有道理,就和芳華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江波知道芳華有個學體育的哥哥,對她如此“懂球”倒是一點不奇怪。他隻是對她剛才還對首長畢恭畢敬、畏畏縮縮的,一會兒就敢在首長麵前說得口沫橫飛了,感到有點好玩。

這更驗證了他心裏對芳華的判斷,芳華其實就是一個“癡人”,或者說是個純粹的人。

等足球節目結束,大家上桌吃飯。芳華發現這菜肴也很簡單嘛,四菜一湯。江波還說這是因為有客人才加了點,平時,老爺子自己就兩樣小菜就可以了。

老爺子說,年紀大了嘛,應該吃得清淡些,不過就委屈小客人了。芳華忙搖頭說沒事,這菜挺好。

芳華在北京這些年,口味已經雜了,雖然還是喜歡川味,但是什麽東北菜、廣東菜、江浙菜的也都能吃。隻不過對地域比較接近四川的湖南、貴州、雲南、湖北等處的菜,更容易接受些。

江老爺子是湖北人,喜歡淡水魚鮮,無菜不蒸。這清蒸武昌魚,芳華還是挺喜歡的。“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老毛也稱讚過的名菜嘛。

吃完飯,稍坐了一會兒,芳華和江波陪著老爺子在屋外的花園裏散步。老爺子開始和芳華聊起家常,因為兩人剛才隻顧著聊足球,還沒來得及敘話呢。

話說芳華的父母當年從名牌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北京的科研所。但工作兩三年後,為了祖國國防建設的需要,放棄了城市較優越的生活條件,先後奔赴青海戈壁灘,後來又在川北大山溝裏幾乎與世隔絕地生活二十多年。

雖然和留美歸國的錢學森、鄧稼先這些科學家相比,父母都隻是普通平凡的人,但芳華依然對父母的經曆引以為榮。

江老爺子聽後感歎道:“是啊,這樣獻了青春獻終身的軍工人太多了。”

江波問芳華:“那你本來能在大城市,結果卻從小長在窮山溝裏,不能像城裏孩子那樣接觸更多好玩的東西,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發展。你就沒有抱怨過父母當初的選擇嗎?”

芳華回憶道:“記得我上初一的那年寒假,我爸要帶我哥去川醫矯正牙齒,也把我捎帶著去省城玩。我爸帶我們拜訪了他在成都的一位同學。他們家也有一雙兒女,跟我和我哥差不多年紀。說起考試成績,他們都不如我,隻是班上中等。但是他們兩個都能在成都少年宮學習,女孩彈琵琶,男孩拉小提琴,真是讓我羨慕死了!我當時覺得他們好高雅,我呢,就是個鄉下來的丫頭,好老土啊!”

說到這兒,芳華想起當年自己看著那個女孩彈琵琶的優雅姿態,羨慕得都快流口水的樣子,不由笑了笑。

“是的,本來我也是同樣可以呆在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我當時也有點嫉妒他們。但現在我知道了,人生是不可能完美的,總是有得有失。我雖然不能像他們那樣在大城市生活,但也是衣食不缺,可以順利地考上大學,比起真正的農村孩子已經很幸運了。

而且,在深山溝淳樸的生活環境下長大的經曆,反而是我的一筆精神財富。它可以使我在這個浮躁的時代,保持一顆平常心,不被外物迷惑,不被挫折擊倒。隻要不計較得失,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好,說得好。”這是江老爺子的感歎。

聊著聊著,芳華也說到自己的父親準備今年就退下來了。老爺子說,按年齡算還可以多幹兩年嘛。芳華說,因為他想退下來讓更年輕更懂新科技的人上去,這樣能更好地把握科研發展的方向。

老爺子說:“我知道你父親主持工作的那個所,這兩年很是整出了些名堂。說明他這個領導還是很有能力的,頭腦靈活能跟的上時代步伐。”

芳華這些年還真的不太了解父母研究所的動態,不禁眼睛裏帶了問號。

老爺子嗬嗬笑著說:“和你說點不太泄密的吧。他們搞的激光武器又有新進展了,從**發展到打衛星了。”

芳華即使不懂,也可以想象,打大氣層內的飛機和打外層空間的衛星,顯然是後者難度大,而哪個更有軍事價值也是一目了然的。

她不禁高興地說:“那太好了。製太空權在現代戰爭中太重要了,西方的軍事衛星可真是太討厭了。”

老爺子驚訝了:“你這小姑娘還知道這個?”

江波忍不住說:“老爺子你別小看她了。當初,你說江濤寫得不錯的那個論文,據說還是受到了她的啟發呢。”

“哦?說說,說說。”

聽了江波的轉述,老爺子又對芳華說:“好啊,看不出你這孩子對世界局勢和軍事動態還有點敏感嘛!”

芳華忽然心裏一動,嘴唇囁嚅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隻是衝老爺子笑了笑。

不過江波還是察覺到,芳華後麵在聊天時就有點心不在焉了。

散了步,老爺子就回到客廳看新聞,芳華陪著看了一會兒就告辭了。老爺子讓江波有空就帶芳華來這兒陪他說說話。

江波送芳華出門,在經過花園小徑時,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剛才似乎有話想說?”

“啊?哦,也沒什麽啦。”

江波站住了,看著芳華:“丫頭,不老實啊!”

芳華心裏忐忑,剛才她是非常想告訴老人家,這位軍委高層、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一些未來發生的大事。可是第一次見麵,她又有點心虛。所以最終還是沒說。

對於自己的重生,她早就接受了事實,而且很慶幸。曾經那二十年的經曆隻當做了一場大夢,醒來後的自己就不再犯夢裏的錯誤了。對個人的那點事兒來說,調整心態並不難。

但是芳華心裏還裝著很多大事,已經發生的事兒比如申奧失敗、銀河號、台海危機也就罷了,未來卻還有很多國恥和災難的事件。這些事,芳華知道自己無力阻止、多說無益的,所以一直以來就把它們壓在心裏,其實就是壓了塊隱形的巨石在心裏。她也希望有一天能把這塊巨石搬開,去掉心裏的大包袱。

芳華也站住了,看著江波。

芳華情商雖低,但也不傻。雖然江波從來沒說,但她也感覺到了,江波對自己太好了,好得有點“過”了。因此她一直口口聲聲地叫著江波大哥,而且絕不會去深究江波對自己,是不是真的隻有兄妹之情。

但她仍然感激江波,知道他是個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是個像嘉輝一樣不會傷害自己的人。

芳華想了想,說道:“江大哥,如果我和你說老實話,你會信嗎?”

江波笑了;“這還真不好說,我可是經常栽在你手裏的。”

“這次真是認真的。你可以慢慢考驗我。”

“考驗?有那麽嚴重嗎?”

“嗯。這事兒,我先告訴你一點。以後應驗了,再說。”

“哦?到底什麽事兒?”

“你應該聽說過,有的人會有特異功能。我呢,就有那麽一點。”

“嗬嗬,什麽功能?心靈感應,耳朵聽字還是透視啊?這些,何院士都批判過了。特異功能不存在。”

芳華不清楚江波說的何院士是怎麽回事,不過她還是堅持說:“你聽我說,我有一些預知未來的能力。不多,就一點點。”

江波見芳華煞有介事的樣子,就問:“未來?那你說說看。”

芳華想了想,見四下無人,就說道:“好吧,你聽著。我知道這次世界杯的決賽,是法國隊三比零大勝巴西隊。”

“嗬嗬,你猜的嘛!就算是,也可能是蒙中的。”

芳華想起剛才看的新聞,又說道:“好吧。新聞裏都說了,今年長江流域降雨量增多,開始進入汛期。可我知道,這真的隻是開始。今年長江的汛期會持續到8月底,威脅遠遠超過91年的華東水災。特別是長江中下遊非常危險,你老家湖北也是重災區,到時候會有幾十萬解放軍和武警部隊戰士上大堤抗洪。”

“哦?幾十萬?這等於戰爭動員了。”

“是的。”

江波見芳華表情嚴肅,也有點將信將疑了:“你真的預測得到?不是開玩笑?”

“嗯。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繼續關注就知道了。不過,千萬別說出去啊。”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成了半仙。”

此刻,江波基本上還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