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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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八、新方向

第二天,芳華就開始了異國的學習生活。

先是旁聽了神經外科早上七點半到八點半的交班會。

這裏的交班,可不像國內醫院那樣幾分鍾就結束了,而是常常都要持續一個多小時。應該說更像是國內的主任查房。

隻是這裏是由科裏的一位高年資的高級醫生(相當於主治醫師)主持。會上,大家會對昨日的手術病人、今天的手術病人、重症監護病房(NICU)的病人以及介入治療的病人進行逐一的討論,有時還要討論一些尚未住院的門診病人以及急救中心與神經外科有關的病人,每周一的交班會還要對普通病房的病人進行討論。

交完班,各位醫生就忙著處理自己管理的病人的事務去了,一般手術時間是從九點半開始。

芳華三人聽了交班後,就被請進了科主任B教授的辦公室。

B教授將近五十歲的年紀,還是外科醫生的巔峰時期。頭發是淡金色,但也夾雜著不少白發,不過紅光滿麵,笑容爽朗,給人的印象非常好。

他很熱情地對三名進修醫生表示了歡迎,並詢問了他們各自的專業經曆。

齊大夫、宋大夫都是再過兩三年就該升副主任醫師的主治醫師,在腦外科都至少侵yin了七八年。

芳華算是資曆淺的了,因為畢業後頭兩年都在輪轉,隻是第三年才開始接觸專業,她大概也就隻有四年多的腦外科手術經曆。

不過B教授了解了他們能獨立完成的手術術式和曾做過的手術例數後,非常滿意,連連說不愧是中國來的醫生,臨床經驗就是豐富啊。他也補充說,中國醫生的手術操作能力也是很強的,中國人真的很聰明。

其實中國的人口基數那麽大,中國醫生一向是超負荷地工作,哪像瑞士全國人口才七百萬,連北京的一半都沒有,而蘇黎世的市區人口隻有30多萬,加上周圍衛星城鎮也不過100萬,所以這裏的醫生還是挺“清閑”的。

就算蘇黎世大學醫院的神經外科,在世界上的名氣那麽大,但它的規模可真的不大。

它的普通病房隻有50張床位,NICU也不過20張床位,還常常是沒住滿的。

而且,這裏的醫生護士人數,相對於病床床位數來說,又太多了點。

這裏有助理醫師(相當於住院醫師)大約20人,高級醫師10人左右,4名教授(主任醫師)。不過隻有2名教授是要做手術的,另外2人一個是在實驗室做基礎研究,一個是在NICU管理病人。

(順便說一句,這裏的醫師結構也和國內的不太一樣。尤其是在國內大醫院裏,往往是主任、教授級別的大醫生相對較多,而下麵幹雜活的住院大夫小醫生少的可憐。其實,還是國外的這種金字塔式結構才是合理的,但中國國內惡劣的行醫環境,讓年輕醫生流失嚴重啊,有能力的都出國去了。)

瑞士神經外科醫生的培養製度非常複雜,也非常嚴格。

一名醫學生從醫學院畢業後,如果選擇從事神經外科,要先在大外科係統輪轉一年,再在神經外科病房輪轉一年,這期間要考醫師執照,然後在五官科輪轉,再考神經外科的醫師執照。拿到神經外科的醫師執照後,還隻是神經外科的助理醫生。

助理醫生一般是不參與手術的,甚至不參觀手術,其主要任務是管好病人,參加全方位的培訓。在每天的交班會上,助理醫生要匯報病史,還要參與病房的值班和會診,有情況隨時向高級醫生和教授請示。

芳華覺得,他們這種助理醫生,隻相當於國內的實習醫生。

過兩三年,助理醫生晉升到高級醫生後,才有機會做手術了。一般低年資的高級醫生主要是擔任教授的助手,可以做一些腦室外引流、顱骨修補等小手術,逐漸過渡到做一些大腦凸麵的腫瘤切除。

年資較高的高級醫生是做手術的主力軍,但一些特大的手術,仍然是充當教授的助手。芳華覺得這也就相當於國內的主治醫師,而自己現在也差不多是這個水平了。

在蘇黎世大學醫院的腦外科,科主任B教授就是負責手術的主任醫師之一,他比較擅長顱底腫瘤和腦幹腫瘤的手術。另外還有一位R教授,主要從事神經內窺鏡和鎖孔手術。

B教授給三個人介紹了一番科室的基本情況後,又詢問大家對在這裏的學習有什麽想法。

齊大夫和宋大夫都說希望在這裏得到更好的、更係統的顯微神經外科技術的培訓,同時也希望能多觀摩和參加科室的臨床以及學術活動。

畢竟這裏是顯微神經外科的發源地,就像麥加聖地吸引穆斯林一樣,吸引著世界各地的神經外科醫生來這裏進修取經。

芳華也和另外兩人一樣表達了相同的願望,但她又表示,自己還希望能同時學習神經內窺鏡技術。

這個內窺鏡技術其實並不新鮮,已經有將近百年的曆史了,隻是由於早期的工藝、材料的粗糙,一直在腦外科沒有太大的發展。

不過,從70、80年代內窺鏡引入光導纖維技術後,不但胃鏡、支氣管鏡、腹腔鏡、胸腔鏡等內窺鏡的應用得到了飛速的發展,神經內窺鏡技術也開始在腦外科受到重視了。

特別是近年來,隨著立體定向技術和神經導航係統的發展,將它們與神經內窺鏡相結合的嚐試也成了神經外科研究的新熱點。

對腦外科的新進展新方向一直比較關注的芳華,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趨勢。

她敏感地覺得這神經內窺鏡,如果能和顯微神經外科相結合,一定會使神經外科的發展再上一個新台階。

手術顯微鏡雖然能提供良好的照明與放大效果,但是手術者隻能看到手術野正麵的結構,而不能看到後側方以及周圍的結構,因此,要想清楚地充分顯露顱腔內的某些病變,就必須牽拉腦組織、甚至是不得不損傷腦組織了。但即便如此,有些手術死角仍然是在顯微鏡下無法觀察到的。

而用現代高科技技術打造的神經內窺鏡,不但照明光線強大,它的前端的鏡麵角度還可以在0°到110°之間變化。也就是說,可以轉著圈地觀察手術野,這就有點像螃蟹的眼睛——它是長在觸角上的,可以伸出去並旋轉著看東西。

人的眼睛當然不可能像螃蟹眼那樣伸出去,但是有了神經內窺鏡,就像給腦外科醫生安了一雙“會拐彎的慧眼”。它能把醫生的視線帶入手術區的深部和死角,從而完成以前不可能完成的手術。

而且放置內窺鏡進入顱腔內,對病人的損傷很小,隻有“一刀一洞”而已。

芳華認為這神經內窺鏡技術非常符合現代外科手術微創的原則,應該是21世紀神經外科發展的方向。

但是,301醫院雖然也有這鏡子,卻隻用來做一些術中觀察和較簡單的腦室手術,可以說還遠遠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

現在既然來到了世界知名的神經外科病房,並有機會接觸這一先進技術,自然能多學一點是一點。

技多不壓身嘛。

所以,芳華對B教授表達了增加學習內容的願望。

B教授倒是欣然將她引薦給了神經內窺鏡方麵的專家R教授。

經過R教授的工作秘書的安排,芳華在蘇黎世的培訓學習大致是這樣安排的。

每個工作日,參加了早交班後去觀摩R教授的手術,有時是B教授的。

沒有手術,就去實驗室接受培訓老師對自己在顯微操作練習方麵的指導。這裏的老師們在實驗室做培訓工作做了一輩子,有著豐富的培訓經驗。而這裏的器械設備和練習材料,也都是充足的,兩個人共用一台顯微鏡,比國內的條件是要好多了。

這裏的大查房也和國內不同,都是安排在下午四點左右。而且主要是查NICU的病人,因為住這兒的都是術後病人和重病號。

不過由於病人不多,所以一般半個小時左右也就結束了。然後是神經外科、神經內科、神經放射科三個相關科室進行的大討論,主要是閱片和病案討論。

這個大討論,雖然不能讓芳華接觸到更新的病例,但卻在潛移默化中使她的臨床思維更為縝密,考慮治療方案更為全麵了。

此外,芳華還要不定期地參加科裏的學術學習活動。

一般在每周三的早交班後有一次Journal Club,也就是讀書會活動。每次由一位醫生就自己最近看到的某一學術問題進行演講,大家進行討論。

來自世界各地的進修醫生也可以上去演講,英語可以說是醫生們的通用語言了。雖然很多人的口音很重,但好在醫學的專業名詞大家都比較熟悉,一般抓住關鍵詞聽懂了,大概也就都能明白了。

聽的南腔北調的英語多了,芳華越來越發現自己的英語發音其實還是挺標準的嘛,這讓她對自己的信心更增強了不少,後來也有幾次主動上台演講,並且還頗受歡迎。

有時候,科裏也會選一個手術少的日子,中午在醫院食堂定下一個房間,在那裏舉行一個午餐會。大家在這裏一邊端著盤子吃著自助餐,一邊自由討論著科研課題的進展情況或是手術心得體會等等。

這午餐會的氣氛很隨意輕鬆,大家往往都還穿著手術室的洗手衣,有的還戴著手術帽,很自然地和周圍的人交談著。

這種聚會,消除了芳華剛剛產生的瑞士人很刻板的印象。因為她在幾次出外散步的時候,迎麵走來的陌生路人都會開口向她問好,但當她循聲看去時,卻發現對麵的人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嘴巴也幾乎是紋絲不動的。

這讓她覺得挺詭異的,便認為瑞士人也像德國人一樣嚴謹得有點刻板了,問好其實隻是深入他們骨髓的一種習慣動作罷了。

不過在這午餐會上,芳華發現其實他們還是很會放鬆的。在她後來見識了瑞士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對滑雪有著高漲的熱情後,就徹底放棄了刻板的這一印象。本來,瑞士就是一個多民族多文化的國家,這一帶靠近德國,隻是略微有點受到德國人的影響罷了。

除了科裏的學習活動,醫學院內還經常舉行各種學術講座。

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主講的。內容涉及臨床的,基礎的,生物的,內科的,外科的,……,總之是涉及醫學的各個分科。

這講座大多是在下午五六點鍾的時候舉行,隻要有時間芳華是一定要去聽聽的,多了解一些醫學各領域的新進展,總是有好處的嘛。

所以,芳華在蘇黎世醫院的學習和生活非常忙碌。

她往往早上七點就出門,晚上也常常七八點才能回到魯迪房東家,午餐和晚餐大多就在醫院食堂裏解決了。

不過有時候回來的早,她也會和魯迪一家共進晚餐,和小佩特拉做漢語口語練習,也教她寫字,還會教她唱中文歌曲,因為學某種語言的同時學唱該種語言的歌曲,有助於融入那種語言氛圍。

小佩特拉也很喜歡唱歌,不過讓芳華費解的是,她對什麽兒歌、或是流行歌曲都是一般般的喜歡,唯獨特別喜歡《青藏高原》這首歌。

芳華自己唱高音是很勉強的,她便從網上找來這歌,放給佩特拉聽,旋律基本就靠佩特拉自學了,芳華隻負責解釋歌詞和指導她的咬字。

沒想到小女孩清脆的童聲唱起這歌來,還真是蠻好聽的。而且在魯迪和米婭也一致表揚和讚賞後,小佩特拉越發天天地在屋子裏“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地唱個不停了。

佩特拉還拿出自己收藏的畫冊,指著上麵的喜馬拉雅山,對芳華說自己非常喜歡青藏高原和喜馬拉雅,長大後一定要去那裏旅遊。

芳華猜想這小姑娘之所以這麽喜歡高原和雪山,是因為蘇黎世就在阿爾卑斯山脈的北麓,在蘇黎世湖畔的山坡上就可以遠眺阿爾卑斯山的雪峰。

在湖泊、雪峰、藍天、綠地、鮮花的環境中,又是這樣富足悠閑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心性活潑開朗,熱愛大自然,也就一點不奇怪了。

其實,瑞士整個國家的人都有著強烈的環保意識。

比如這條流經老城區的利馬特河及其上遊的蘇黎世湖,在40年前也並不是像現在這麽清澈見底的。因為蘇黎世是瑞士第一大城市,也是重要的工業城市,當年高度發展的工業使得蘇黎世湖成了汙染的重災區,湖裏的水質甚至差到不能遊泳的程度。

這生活環境的急劇惡化,成為蘇黎世人的切膚之痛。他們痛下決心,建立了發達的城市汙水處理係統。全市所有的工業汙水和生活汙水,都要經過機械、生物、化學、滲透等淨化程序後,才能排放入連通蘇黎世湖的利馬特河。也就是說,在蘇黎世,流入蘇黎世湖的每滴水都是經過淨化處理的。

經過多年的治理後,瑞士人驕傲地宣稱,蘇黎世湖中心的湖水質量已經達到了可以直接飲用的程度。

而且不但湖水河水的質量得到了改善,周邊的生態環境也大大改善,也就吸引了大量的水鳥長年在湖上河中飛翔棲息。

芳華和佩特拉常常在傍晚或者周末,一起沿著河邊湖畔散步,欣賞河中美麗的白天鵝的嬉遊。她們也常常走下河堤的台階,拋灑麵包屑給它們喂食。

蘇黎世的年平均氣溫8攝氏度,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氣候真的很宜人。所以,即使在外麵散步很久,也不覺得很冷。

而且空氣很濕潤,有點像成都的感覺,不過空氣質量可就比成都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

芳華在這裏雖然天天徒步走路,很少坐車,但是一星期下來皮鞋也是幹幹淨淨,幾乎不用擦的。她每天晚上洗漱的時候,也明顯感覺到這臉比在國內時每天的風塵仆仆幹淨多了。

不過這裏再好,也是異鄉。

來到蘇黎世已經一個月,在經過初到時忙於熟悉環境、適應新生活的緊張之後,芳華對這兒的新鮮感有些減退。而且她每日的生活又非常規律,規律到有點枯燥了,芳華不由開始頻頻思念起嘉輝來。

結了婚還是和純談戀愛的時候不一樣。

同樣的思念,在婚後卻會更加有畫麵感。有時,那畫麵會讓芳華自己都紅了臉。

好在房東家裏、科裏、實驗室裏到處都可以上網,幾乎每天中午芳華都可以和嘉輝在網上視頻聊天,那個時候的北京正是傍晚。

所以,芳華雖想念嘉輝,但還可以忍受。

嘉輝在北京的生活,她很熟悉。所以,每次聊天幾乎都是她喋喋不休地跟嘉輝訴說著自己在這邊的學習和生活情況。

她的一點一滴的收獲和喜悅,嘉輝都知道,也都感同身受。

有時候,她也會故意對著屏幕上的嘉輝撒嬌:“唉——,我在這邊孤枕難眠,怎麽辦啊?”

嘉輝就會低下頭,右手食指和中指輪流輕輕擦一下眉梢,這是他思考時愛做的小動作。

然後他抬起頭,認真地說:“要不,我寄個人形抱枕給你,你抱著它睡覺?”

芳華卻又會哈哈大笑:“才不要,我的床小,放不下。”

而屏幕上的嘉輝也會嘴角輕翹,微笑不語。

這天,芳華說完了閑話後,又說道:“昨天都立春了,還有一星期就過年了。今年我不在北京,你要不要回四川過年啊?”

“嗯,過兩天我請了假再說。其實實驗室這兩天就已經在封門凍細胞,都沒怎麽幹活了。”

“哦。”

嘉輝卻很關心地問她:“第一次在國外過春節,你準備怎麽過?”

“沒怎麽打算。哦,對了,趙玉玲倒是說,讓我去慕尼黑找她玩。”

“那也好啊。”

“可我懶得動,我就在瑞士還人生地不熟的,要我跨國旅行啊,我還怕找不到地方呢。再說,她都來這半年了,也算地頭蛇了,應該她來看我噻。”

“我看,你就是懶慣了。算了,你一個人出門我也不放心。不過,過年的時候可別一個人悶在屋子裏。我有經驗,那種滋味可不太好受。”

芳華靜默了一會兒才說:“好啦,知道了。對了,蘇黎世大學也有好幾百號中國留學生呢,到時候應該有很多活動吧。我去那兒湊湊熱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