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相片

六十三、相片

芳華和王菊到達學校時正是黃昏時分。她們在公交車的醫學院站下車後。順便就把膠卷交給站台附近的一家照相館,說好第二天取相片。

兩人沿著小天竺街往學校側門走去。這條街遍布飯館、雜貨店和賣菜的攤點等第三產業,基本客源就是醫大的學生和教職工。晚上還有人來擺地攤,賣些小東西、生活用品什麽的。

可今天兩人走在這條街,感覺分外地熱鬧。難道是剛從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回到熙熙攘攘的城市,還有點不適應了嗎?

她倆進了一家在學生中口碑不錯的小飯館,也奢侈地點上幾個炒菜,好好地犒勞了自己一番。席間,王菊一算賬,所有開銷算上,兩人總共才花了160多元。

而這次旅遊的收獲和投入相比較,實在是太劃算了。王菊也愛上了旅行的感覺,兩人約定以後有假期還要再出去耍。

吃了飯,兩人背著空空的行囊,慢慢溜達回了學校。

走到女生院門口,卻見到梁嘉輝站在門口的香樟樹下。

王菊笑著把芳華的背包拿下來說:“去吧,有人等你呢!”然後也衝梁嘉輝點點頭就走了。

芳華心情不錯,衝著梁嘉輝一笑:“找我?”

嘉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看來玩得挺開心呀!”

提到這個,芳華就更有興致了:“是啊!哎——,你和戴平都沒去,太可惜了!那裏簡直太美了。太好玩了!對了,明天晚上給你看相片,你就知道了!”

嘉輝說:“看把你興奮得!真是樂不思蜀了哈,這麽晚才回來!”

芳華這才想起人家站這兒,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出門在外,計劃沒有變化快!其實也不算太晚吧,我們六點多就到了,在門口吃了飯才過來的。”

嘉輝笑了笑:“我也沒說什麽啊!你回來,我就放心了。那你回宿舍休息吧!”說著就要回男生院。

芳華想起來又在他背後喊了一聲:“喂,你們足球得冠軍了嗎?”

嘉輝頭也沒回,右手比了個“ok”的姿勢。芳華安心了,看來這個五一節大家都有收獲。

第二天下午課後,芳華興衝衝地跑到照相館取相片。

店員遞給她裝照片的紙袋時,說道:“西嶺雪山照的吧,風景挺不錯,就是……”

芳華沒注意聽他說什麽,急忙拿出那厚厚一疊相片翻看起來。

越看,她的手翻得越快,笑容也垮了下來。才看了一半,她猛地把相片一收、揣包裏,抓過自行車,飛快地騎著車走了。

嘴裏還嘟囔著:“王菊,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照相館的店員看著她著急上火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一路飛車,初夏的風拂麵而來,帶著梔子花的清香,聞起來讓人神清氣爽。騎到學校圖書館附近時。芳華慢慢停了下來,沒那麽激動了。

她往圖書館旁邊的大草坪邊上一坐,又拿出那疊相片重新地看了起來。

和店員說的一樣,風景很美。青山翠穀,小橋流水,古木參天,激流飛瀑,鬆蘿杜鵑,藍天白雲,雪山草地,……,即使是傻瓜相機照出來的相片,依然美麗得令人神往。

兩個女孩也笑得甜美幹淨,青春洋溢。

問題是,王菊給芳華拍得的單人相片,構圖嚴重不平衡。

基本上芳華的人都是處於相片的一側或一角。不要以為是在黃金分割點,那是馬上就要跑出畫麵的地方。

而且芳華的臉衝向哪一邊,那一邊的相片邊線就如一把利刃,堪堪劃過她的臉。也許芳華應該感到慶幸的是,她竟然每次都驚險地保留住了整張臉,而沒有被一劈兩半。

芳華完整地看完了所有自己的相片後。無奈地苦笑。應該是王菊每次按快門的時候,都帶動了相機,才使得最終效果和她在取景框裏看到的不同。

再看看自己給王菊照的相片,每一張人物和畫麵比例合適,人的五官表情清楚,卻又沒有照成大餅臉。配上美麗的風景,王菊的相片張張都很漂亮。

而自己呢?芳華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一個人走到她身旁,側身坐下,說道:“看相片怎麽還歎起氣來了?”

芳華聽聲音就知道是梁嘉輝,想起自己跟他誇的海口,不由喪氣地將相片把草地上一放,說:“你看嘛!”然後仰麵躺倒在草地上,雙手抱在頭後。閉上眼睛,練起了“靜氣功”。

嘉輝拿起那疊相片,翻了幾張,也笑著搖起頭來。

全看完了,他低頭看看貌似睡著了的芳華,將相片又遞到她麵前說:“我看你給王菊照得還真是不錯!”

芳華睜開眼,雙手接過相片,也懶得起來了。就這麽舉起相片,邊指點邊說:“是啊!你看這張,背景是兩岸的青山相對,一座石拱橋像長虹臥波。橋上的紅衣少女,巧笑嫣然。唉,多麽經典的畫麵啊!再看這張……”

嘉輝也慢慢側身,右肘彎撐著地,斜著身子聽著芳華的喋喋不休。有時隨口附和幾聲,有時隻是微笑不語。

衝著嘉輝發泄了一通後,芳華也沒那麽鬱悶了。最後看完了。她盤腿坐起,將相片收攏放回紙袋中。

嘉輝也直起身子,坐起來說:“其實你的相片也不錯啊,你要不喜歡,送給我好了。”

芳華連連搖頭:“那可不行,敝帚自珍嘛。雖然不太好,但也是一個紀念啦。”

嘉輝笑意更深:“送給我一兩張總可以吧?”

芳華忽覺自己剛剛有點孟浪了,忙起身掩飾地說:“以後有照得好的,再送你好了。這次嘛,你也知道啦——給別人看到了,有損我光輝形象啊!”

嘉輝也不再提了,指指書包說:“我借了本電鏡圖譜,你要不要看?”

芳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啊?那麽難借的,都讓你借到了嗦!行,別急著還啊!看完了給我翻翻。”

嘉輝點點頭,起身說:“我去九教占位子了,老地方!”

芳華也邊上車邊說:“嗯,晚上見!”

回到宿舍,芳華含笑把王菊的那些相片交給她,其他姐妹也跟著擁上來看。

很快,寢室裏驚歎聲、讚美聲、羨慕和嫉妒交織的聲音響成了一片。王菊也看得笑逐顏開。

看得不過癮的周玉問:“老幺,你照的相片呐,也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呀!”

芳華嘿嘿笑著:“沒什麽好看的。和王菊的一樣的!”

楊茜等人也過來說:“拿來看看嘛,還舍不得嗦!”

芳華無奈地拿出另一半相片說:“看吧!”

接過去看的人,相互傳看了幾張後都不笑了,她們尷尬地看看王菊,又看看芳華。不明所以的王菊見氣氛不對,也過來拿起相片。

一看之下,她非常抱歉地說:“啊?老幺,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我明明照的時候,看你站在中間的嘛!”

芳華看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望著自己,噗嗤一聲笑了:“行啦,我知道你嫌我和後麵美麗的風光不配啊。所以特意讓我變得渺小一點,這樣才把後麵的風景顯得更漂亮嘛!”

見她如此,大家才恢複了談笑。郭玲打抱不平地說:“王菊啊,你照相的時候肯定是手抖了!”

王菊既抱歉也覺得委屈:“我自己明明沒覺得手抖啊!”

芳華忙說:“沒手抖,就是相機在你沒察覺的時候稍微移動了那麽一點點。沒關係,下次我們再出去玩,你就不會沒經驗了。”

王菊的大眼睛深深凝視著芳華:“你還和我一起出去玩?”

芳華一瞪眼:“怎麽,你還不願意?”

王菊掩飾著垂下眼:“沒有。”

過了五一,不知怎麽的,外麵街市上的個體戶攤販一夜之間就增多了很多。就連學校食堂門口,每到午飯和晚飯時間,也會擺出一長串來賣飯菜的攤販。

他們拿著鐵皮桶或其他容器,裏麵裝著自家做的飯菜,給過往的學生兜售。價格雖然比食堂稍貴一點,但是分量比較足、川味也更地道,還不用排隊。於是,光顧他們生意的學生也逐漸多起來。

芳華她們開始時顧慮這些人有沒有衛生許可證,東西幹不幹淨的,不願意去吃。後來看學校也默許,其他人吃了也沒事,漸漸也就和大家一樣接受了這新鮮事物。

有了這些競爭者,似乎食堂飯菜的質量也有所提高,裏麵的石頭和蟲子少了,打菜的大師傅們的手也不怎麽抖了,給的量也比較足了。看來,壟斷真不是什麽好事啊。

這天,芳華正在食堂門口打了份夫妻肺片,卻聽見班長張永叫她:“芳華,有你的掛號信哦!”

芳華一愣,終於想起來,莫非是那個背包客?五一過去都十多天了還沒收到照片,芳華還以為那人是騙子呢。

芳華趕緊端著飯盒往收發室跑。拿出學生證、簽了名字,校工遞給她一封厚重的掛號信。

芳華先看上麵的寄信地址——成都市529信箱105分箱。沒署名。

咦!這明顯是個保密單位啊!和自己父母單位的通信地址還挺像的。

芳華也顧不得多想了,趕緊撕開口子,果然裏麵是一疊相片。她滿懷期待地拿出相片,一一看去。

看著看著,芳華激動得都快跳起來了。她忙拿著相片就要衝回女生院拿給王菊看。

後麵的校工直叫她:“哎——同學,你的飯盒!”

“噢!”跑出了好幾步遠的芳華也好笑地跑回來,拿回飯盒,道謝後再次飛奔回宿舍。

宿舍的姐妹們再次轟動了,這次比上次反應還熱烈得多。因為這次的相片是真正的上乘之作!

芳華和王菊都沒想到背包客竟然給她們拍了很多張,比她們自己拍的數量還多。好多都是兩人在行走、說笑、嬉戲,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被他攝入了鏡頭,但也因此兩個人的表情比擺拍的天真自然得多。

而背包客還能巧妙地在鏡頭中,抓住和突出了兩個女孩不同的風采。

王菊經常笑得爽朗,光潔的白牙、明亮的眼睛,如陽光般燦爛。芳華常抿嘴微笑,沉靜含蓄,但目光湛然有神,不失活力。

至於構圖、取景、景深、光線等要素,芳華雖不懂,但也能感覺到每張相片的風景都得到了最佳的展現。

特別是那些飛花濺玉的流水,在背包客的鏡頭中竟然風情各異,有的清澈、有的激越、有的舒緩、有的柔美。那些水如果能看到這些照片,定會視背包客為“紅顏知己”了。

真的是專業水平啊!芳華不禁為自己當時還老腹誹人家擺架勢而感到慚愧。他說自己是業餘愛好,還真是謙虛了。

宿舍裏的姐妹們對這些相片,眼紅的不得了。她們紛紛打聽這個背包客的事情。王菊一邊繼續欣賞照片,一邊隨口解說。

忽然她想起來了,問芳華:“那個我們該給他多少錢哦?”

芳華才想起信封內還有封信,都沒來得及看呢。忙把那張薄薄的信紙展開,幾行剛勁灑脫的鋼筆行書映入眼簾:

“兩個小姑娘,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不會認為我是個騙子吧。嗬嗬!說笑了!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不要給我寄什麽相片錢了。希望相片還能讓你們滿意!至於我,一路上有你們相伴,也很愉快!山水有相逢,也許我們還會在其他的旅途上再見!那時希望還能聽到你們叫我一聲師兄。”

署名處隻是一個笑臉的簡筆畫。看完信,芳華默默地把信紙遞給王菊。

“啊!這人真好!”王菊看了也不禁感歎。

芳華沒說話,但她知道那個背包客師兄的音容笑貌,和西嶺雪山的藍天白雲一起,鑲刻在她的記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