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菜鳥記者

羅立凡自不會認為眼下的陳輝建已成功被自己拉攏,在官場上混到一定程度的,都是老狐狸,不可能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拉人上自己的船。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向陳輝建展示足夠的實力,給他足夠的利益,自不可能成功拉攏他。

按目前情形來看,陳輝建向李進賢傳個話是有很大可能的,這就算能幫羅立凡的大忙了。羅立凡倒是想直接跟李進賢談談,隻是到目前為止,他自認為還沒有這個資格,地區行署專員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除非羅立凡重回京城羅家,披上政治豪門那件鮮豔的外衣。

大成街的滅門慘案,已成為昨日黃花,偶爾有人提起也隻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眼下大成街最熱鬧的莫過於懷中縣公安局副局長“突發腦溢血”而亡。盡管官方宣稱金石臨是突發腦溢血而死,可紙包不住火。金石臨是被謀殺而非死於突發腦溢血的消息已然傳遍大街小巷。眾人不敢在公共場合大聲嚷嚷,私底下議論此事卻沒多少禁忌。

“大叔你好,請問金石臨家往哪走?”

辭別陳輝建的羅立凡沒有回縣委常委大院,施施然前往大成街,隨意拉了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問道。

“金石臨家?”中年大叔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的羅立凡道,“小夥子,我跟你說啊,如果和金家沒什麽特別的關係,千萬別去金家,小心惹禍上身!”

“惹禍上身?”羅立凡不由自主的重複了句。

“現在金家外麵有好多警察守著,說是要保護金家事實上嘛……嘿嘿,事實上嘛,可就難說囉!”

“警察守著?”

羅立凡心中一動,他不懷疑這話的真假,一下子就明白守在金家四周的民警其目的何在。這些民警自然不是為了保護金石臨家屬,

“哎呀,看你這小家夥說的,我就說你不知道內情,還傻乎乎的往金家闖。來,我們坐下談,等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中年人顯得很興奮,遇到羅立凡這個“小白”,有顯擺的機會當然不願放過。說著說著,就進屋拉了兩張竹椅,羅立凡也想弄明白他知道多少東西,不動聲色的坐下。

“小家夥,你見識過突發腦溢血死亡的人腦袋上有個洞嗎?”

羅立凡頓時目瞪口呆,“難道是血壓太高,血噴湧而出,將腦袋給衝了個洞?”羅立凡不知道此時他自己表情有多自然,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為自己的演技叫好。看看羅立凡對麵的中年人就可知道了,絕對是影帝級的演技。

中年人哈哈大笑,“小家夥,你說的也太搞笑了,哪有這麽厲害的腦溢血。我有個兒子是學洋醫術的,他跟我們大夥兒很認真的解釋過這個什麽突發腦溢血的,怎麽也不可能將人的腦袋給衝一個洞,又不是高射炮,是吧。”

羅立凡聞言暗樂不已,沒想到眼前這人懂得不少,也很有幽默細胞啊。

“小家夥,實話告訴你,那個金石臨是被人用槍頂著腦袋給幹掉的,什麽突發腦溢血,哄小孩玩的。要真是突發腦溢血,那些便衣吃飽了撐的,跑到人家家門口監視幹嘛,還不是怕金家鬧起來,向上麵抖出來。”中年人再次看了眼四周,再次壓低了聲音。其實他這動作完全是多餘的,周圍沒幾人在走動,更沒人在注意他和羅立凡的談話。

“什麽,是被人謀殺的?”羅立凡故作吃驚,“大叔,縣局不是已經作出聲明,金石臨是死於突發腦溢血嗎?怎麽你說他是被人謀殺的!你是如何得知的,這個可不能亂說啊。”

“小家夥,難道我這麽大年紀了還會騙你不成!”中年人不悅。

“這倒也是,難道這個金石臨副局長真是被人謀殺的,可縣局為什麽不將凶手繩之以法,反而對外故意隱瞞真相?會不會是縣局為了迷惑真凶,故意散出假消息,讓真凶麻痹大意,好一舉成擒!我想應該是這樣吧。”羅立凡像是自言自語的道。中年人剛張嘴,準備反駁他的話,卻不想他又搖搖頭,喃喃的說了句,“這也不對,如果真是為了麻痹真凶,那羅縣長怎麽被停職調查了,還被限製在地委招待所,聽說還跟金石臨副局長之死有關呢。”

羅立凡狠狠拍了下腦袋,“這到底怎麽回事?”

“羅縣長他……他可是個好人!”中年人喃喃的說了句無頭無尾的話。

“小家夥,你是聽誰說羅縣長被停止調查了?”

“縣政府大院裏的人都這麽傳的,我有個朋友就在縣委常委大院,無意間聽到他說起這事。”

羅立凡見時間不早,此次大成街之行基本目的已經達到,辭別中年大叔。他又特意去了趟金石臨家附近,果然如那中年人所說,金石臨家附近有好幾個便衣民警,不時掃視周圍來往的人員。

金石臨有一子金亦浩,今年二十六歲,曾多次隨他父親金石臨來羅家拜訪過羅興邦,羅立凡跟他見過幾次。

此次來大成街,羅立凡本想找金亦浩探探口風,但眼前的情形顯然不可能再跟對方接觸,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打草驚蛇,而影響到羅立凡的救父大計。

羅立凡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便衣民警守得很嚴密,正待轉身離開,卻聽得不遠處響起哢嚓聲。

這聲音是?羅立凡愣了下,立即恍然,這顯然是照相機的快門聲響,有人在附近偷拍!這是針對金石臨之死而去的!羅立凡毫不猶豫的作出這樣的判斷,循著聲音走去,很快看到一對青年男女手持相機躲在一暗處瘋狂的拍照,如果不是羅立凡聽到那聲音,還真難以發現這兩人的藏身之處。

“什麽人?”

腳步聲驚醒了正在瘋狂偷拍的男女,慌不迭的將相機藏於身後,四隻眼睛充滿戒備之色,緊緊盯著羅立凡。女的抿了抿嘴唇,低聲喝問。

羅立凡一臉笑意,“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關鍵是我知道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走!”男的回身望了眼遠處金石臨家周圍的便衣民警後,拉著那女的轉身就想離開。

“嗬嗬……”羅立凡慢條斯理的笑了聲,“就算你們能拍到什麽震撼性的照片,可你們認為能在報紙上發表嗎,能向公眾揭露事情真相嗎?這麽天真的記者還真不多見!”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記者,你想幹什麽?”那女人狠狠盯著羅立凡,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與羅立凡保持遠遠的距離。

其實稍微有點眼神都能瞧得出來這對男女的身份,現在這年頭拿著照相機之類的設備到處溜達的“藝術人士”並不像後世那樣常見。

老劉記野味館是懷中縣少數幾個有名的去處,據傳有上百年的曆史,擅長各種野味小吃做法。野味館分上下兩層,上層有幾個“雅座”。所謂雅座,卻是隻有幾張老屏風搭起來的,自然沒有一點隔音效果。“雅座”全都臨窗,抬頭即可見對麵不遠處的金石臨家。看著一個民警從那偏僻的小巷離開,羅立凡才緩緩收回視線。坐在他對麵的那兩位菜鳥記者明顯鬆了口氣。

剛才三人在偏僻的小巷裏相遇,三人討論聲音過大,引起金石臨家附近的便衣民警注意,一民警過去查看,羅立凡當機立斷,帶著兩菜鳥記者離開小巷,鑽進這家老劉記野味館。幸好這野味館裏沒民警存在,否則,那兩個菜鳥記者能被人一眼看穿形跡。

“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我們是記者的?”那女人不甘心的問道。臉上三兩顆青春痘不知是過於興奮還是恐懼,顯得異常紫紅。

羅立凡有些鬱悶,都這個時候了,對方還在糾結這些細枝末節,記者和女人的熊熊八卦烈火實在用的不是地方。不但是女記者的熊熊八卦烈火在燃燒,她身旁男記者同樣也一臉不善的盯著羅立凡。擺著一副不給他們個交代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對不起,我不是瞎子!”

羅立凡搖了搖頭,回道。言下之意很明白,隻要有雙眼睛,就能看得出來。“我說過,我是誰並不重要,其實我就是一個路人甲,對麵金家附近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大家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無關緊要的細節上。”

“陸仁甲?”女記者不由自主重複了遍,顯然沒聽出來路人甲的含義,不過她終於勉強不再糾纏羅立凡是何方神聖。“或許你說的對,是不該浪費時間,我們該走了!”

她邊說邊拉了下男記者的衣袖,起身準備離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也堅定了兩記者馬上離開的心思。

看不出來戒心還挺重的,看來得下點猛料。隻是要先弄清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行,如果是懷中縣或懷中地區某些小報紙的記者,可不值得下力氣。水太深了,扔兩塊小石頭濺不起一點水花,說不定反而壞事。

“熏臘狗獾肉做好了,紅袍野豬肉要稍等一會兒,請問三位喝些什麽?”樓梯口上來的是老劉記唯一服務員,也就是老劉記野味館老板的孫女劉筱筱。去年高中畢業的劉筱筱未能考上大學,便在爺爺的野味館中幫忙,除了當服務員,還兼職會計、出納、打雜等等。野味館雖為百年老店,在懷中縣算赫赫有名,但時下懷中縣人們錢包沒鼓起來,消費能力委實低下,店裏也不怎麽忙,爺孫倆也能應付得過去。

“聽說店裏自釀的米酒也是一絕,先熱一斤吧!”劉筱筱的出現,使兩個記者暫停了腳步,羅立凡趁機道。

劉筱筱點頭,臨走前更是熱情的將兩位記者請回坐下,省了羅立凡一番口水。

酒桌上好談事,這是泱泱古國幾千年來傳承下來的遺風。兩記者重新落座,劉筱筱上了熱氣騰騰的米酒,使整個二層都溢滿酒香。

“如果我對你們不利,大可向著窗外輕飄飄的喊一句這裏有記者,等待你們的肯定不是這般美酒佳肴吧。其實我們有共同的目的,都是想讓事情的真相大白天下!”

酒桌上的良好氛圍,再加上羅立凡這麽一句話,解除了兩記者大部分戒心,打開了兩人話匣。

兩記者男的叫岑飛雄,女的趙家珍,兩人是大學同學,今年剛從京城廣播學院畢業,進了省法製周刊,成為實習記者。京城廣播學院,也就是後來的中國傳媒大學。

等劉筱筱將紅袍野豬肉端上桌時,羅立凡已將岑、趙兩人的底細摸得差不多。岑飛雄有一定的背景,他阿姨是省宣傳部宣傳處一個正科級幹部,本來可以進省日報社的,但為了跟趙家珍在一起,也選擇進了法製周刊。還有關鍵一點,兩人跟金亦浩竟然是大學同學,這次私自下來,是想為金亦浩鳴不平的。

羅立凡悠悠吐了口氣,向岑飛雄道:“你將此事想得太過簡單,我敢肯定,你要是憑著幾張照片,讓你阿姨利用手中的職權向外捅出去,不僅你們兩個大禍臨頭,你阿姨也在劫難逃。真要為你們同學父親討個公道,先得仔細籌謀,一時血氣之勇害人又害己。”

趙家珍張了張嘴,剛想反駁,卻被羅立凡揮手打斷了。“問你們三個問題,如果你們能答得出來,就當我剛才的話沒說!”

“第一,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了解多少?”羅立凡說著舉起一根手指。

岑飛雄、趙家珍相視一眼,陷入沉思,良久不語。羅立凡見此情形,知道他們純粹是憑血氣之勇,根本就沒怎麽了解。他暗自歎了口氣,怪不得後世這件事情沒出現意外的變數呢。“第二個問題,你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背後涉及的人員是哪個級別?第三個問題,你們對現在的懷中縣以及懷中地區官場有多少了解?”

“你的意思這不是件簡單的刑事案件,而是官場上互相傾軋的產物?”岑飛雄聞言一震,不可思議的問。

岑飛雄能根據羅立凡的三個問題得出以上結論,沒讓羅立凡徹底失望。

“看你年紀不大,怎麽像個老狐狸似的?”趙家珍突然道,“你既然說事情不簡單,跟某些官員有關,而先前你又說你跟我麽有共同的目的,難道你就不怕引火燒身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剛才在那小巷裏也是為了觀察金家動靜吧!任何人做任何事情,總有自己的動機,我不相信你是吃飽了撐著,玩玩而已!”

引火燒身?羅立凡苦笑,這火不用引早已燒到自家老爸身上了。真看不出來,眼前這倆男女雖然嫩了點,智商卻都不低。過了初時的慌張,表現越來越好了。

“你們能不能跟金亦浩見上一麵,到時候就能知道我是誰了!有一點大可放心,我跟你們絕對有共同的目標!說實在的,你們也沒什麽可讓我圖謀之處。在這之前,我連你們是那棵草都不知道呢!”

“補充一點,你們絕不能大搖大擺的去見金亦浩,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今後我們再沒任何交集。”他說完起身,徑直出了雅座,酷酷的擺了下手,“這頓飯你們請了,匆忙出來囊中羞澀!”

“你!”岑飛雄兩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