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得意失意

“這朝中,少得了我高拱無所謂,可是少了你李大人,將來我等可是要失去一位好同僚了。”高拱也不知是怎麽的,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副和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深仇大恨一般,但是如今卻表現的如此熱切。看他那紅光滿麵的模樣,顯然是喝醉了的樣子,隻不過他表現出來的模樣卻一點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樣。

要知道,所謂酒後吐真言。而對於高拱來說,他跟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是些間隙。若說他當真來個酒後吐真言的話,那如今也應該是對在場的眾人惡語相向才對。而如今,高拱的這一番話簡直就是對一個將要離別的老朋友戀戀不舍的話語。

或許,高拱根本就沒有喝醉,他如今的這些話隻不過是借著酒勁裝瘋賣傻,這隻是他的一番故作姿態,麻痹敵人大意的行為。那麽這麽看來的話,高拱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居然能為了自己將來的打算而做到這個地步。

隻不過,並沒有幾個人會相信這種情況。高拱這幾十載的為官曆程告訴眾人,不管高拱再暴戾,再想要沒心沒肺地打壓自己的政敵。但是高拱也絕對不屑於去用這種方式,他完全會在一個公眾場合裏麵,大聲地、理直氣壯地說出來,絕對不會去玩這種讓人鬆懈精神的小把戲。而且,眾人不相信高拱不知道,這種把戲對於這些在朝廷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來說,還有哪個會中招。

那麽剩下來的也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高拱如今所說的這些全都是他的真心話。這乍一聽起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但是如今,事情在隻能這麽去想的情況下,倒也是讓人覺得有些可能。

想當年,高拱也並非一開始就與徐階二人勢不兩立的。高拱當年也是因為徐階的推薦才會入閣拜相,對於徐階也是頗為尊敬的。而且那個時候的高拱,心懷遠大抱負,雖然他自身也是有些小問題,不過這並不會妨礙他的遠大理想。總而言之,曾經的高拱,是一個有著遠大理想和抱負,而且人緣關係非常不錯的大臣。

然而自從徐階將他逼成這副模樣之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高拱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並不是一瞬間的,而是自從那一刻開始慢慢的、一點點的開始變化的。然而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一種慢性變化,使得他如今變化的如此徹底,如此的對人凶狠而且一點點餘地都不留。

不過即使如此,即使在滿朝百官都對如今的高拱避之如水火的如今,誰也不能否認如今的高拱心中已經沒有了那份遠大的報國心思。隻不過眾人再也不能忍受高拱這種看起來近乎於無休止的報複了。

所以今天,高拱這番對於李春芳看似根本不可能的言辭,倒是讓人們再一次獲悉了他的真正心思。在這一刻,眾人覺得高拱似乎又再次回到了那個連年之前的高拱,對人真誠,待人不薄,而且直言不諱。隻不過,可惜的是,這個時候的高拱非常明顯是已經喝醉了,等到他的酒醒過來之後,他將會再一次變回那個落井下石,瘋狂打壓自己敵人的令人討厭的高拱了。

可惜啊可惜,可惜高拱無法就這麽一直醉著。

而同樣的,雖然如今在場的人並不會討厭高拱,甚至還覺得如今的高拱有些可憐。特別是如今正在場的,親手將高拱逼成這副模樣的徐階,看到高拱醉酒的這副模樣,也是不由得在心裏麵歎息,似乎也是有些後悔了。但是等到他酒醒了,等到他變成令人討厭的模樣之後,眾人還是會一如既往地討厭他,懼怕他,希望他離開。

“唉,今日乃是張大人的大喜之事,咱們就不必談那些朝堂之上的煩心事了。來來來,喝酒,喝酒。”馮寶此時似乎也是放下了和高拱之間的仇恨,非常熱心地勸著高拱,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仇家,反倒是有著深厚交情的好友一般。

如今的馮寶可算是春風得意了。孟衝因為他自己的彈劾,再加上張凡從劉山那裏弄回來的那本賬簿上所記載的事情,已經被隆慶當著朝廷百官的麵拉了下去。而這件事情後續的調查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張凡這個看似與孟衝之間沒有仇,而事實上也當真是沒有仇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手上。

隻不過,這事情如今已經牽涉到馮寶了,張凡也就沒有不幫忙的理由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關於孟衝財產狀況的調查,馮寶這廝其實早就已經開始做了。他早就已經查到和孟衝有所關聯的錢財數目眾多,但是他一直都沒有以此事上奏彈劾孟衝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他所查出來的錢財與孟衝並沒有直接的關係。若是光憑著這些上奏彈劾的話,孟衝或者是高拱很容易就能夠抓住裏麵的漏洞來搪塞過去。而如今情況自然就不同了,一旦已經有了能夠證明孟衝曾經收過大量銀錢的證據,那麽這些哪怕隻是和他有著一絲絲關係的錢財都會很輕易地被算在孟衝的頭上了。這麽一來,再加上孟衝如今早就已經是被隆慶收押,他也是百口莫辯了,而高拱這個送他上位的人也絕對不會再站出來替他說話了。

在得知了隆慶派張凡主查這件事情而不是自己之後,馮寶一點不開心的意思都沒有,他馬上就派人將這些自己查獲的東西送到了張凡手上。而張凡拿到這些東西之後,也隻有無奈,看來馮寶的怨念的的確確是相當的深,隻是不知道他的這些怨念究竟是針對孟衝這個人的,還是對著司禮監掌印太監那個位子的。

總之,一切發生的快,結束的更快。張凡拿到馮寶送來的證據之後,也沒有多拖延,馬上就上交了上去。之後,鐵證如山的情況下,對於孟衝的審訊也在馮寶的施壓之下都省了,直接就判了個秋後問斬。雖然如今孟衝在天牢之中失魂落魄地癡呆著,不過這掌印太監的作用重大,隆慶是絕對不可能讓它空著的。而馮寶,作為最有資格的,也是唯一的一個繼任者,沒有絲毫的阻攔就登上了那個他夢寐以求的位置。

如今的馮寶,掌管著東廠這個大明朝權利最大的間諜組織,掌管著禦馬監這個重要性僅次於司禮監的衙門,還掌管著司禮監這個太監部門中地位最高的衙門,而且坐的是太監所能達到的最高位置,司禮監掌印太監。馮寶這個太監的官可以說已經是做到了最大了,想往上再升那已經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了。而他現在所要做的隻不過是鞏固自己必然會被鞏固的權利而已。

若是說起來,如今在張凡家中的這些賓客們,包括張凡這位在如今隆慶眼中的新貴來說,可能都沒有馮寶升官的速度快。不管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還是提督東廠,或許這些官位的品級在其他的百官眼中全都是不值一提,更何況又是太監來做,就更加沒有人會去花太多心思關注了。但是若論地位而言,馮寶如今也不過三十來歲,卻是已經坐到了他所能坐的最高位置。

這一點恐怕是鮮有人能比得上的,就如張凡,雖然如今已然是太子太傅、忠勇伯的爵位加身,但是因為他執掌了錦衣衛,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入閣拜相了。

總而言之,今天張府所擺的喜酒,朝中能夠算得上號的人物是全都來了。不管是文官第一的高拱,還是太監第一的馮寶,似乎就缺少兩個武將來充場麵了。而且,雖然來的人當中有互相仇視的,隻是也不知是因為這兩杯酒下肚的原因,還是張凡當真有著這麽大的麵子。總之,今天的場麵可算是和和氣氣,可以說是給足了張凡麵子。

“咱家說啊,張大人可別一直這麽幹坐在那裏不動啊。”馮寶看到張凡坐著,卻並沒有怎麽去碰酒杯,笑著說道,“今日既然是張大人大喜的日子,可麵對咱麽這些前來祝賀的人,張大人總不能就這樣滴酒不沾吧。莫非是怕喝醉了酒,這新姑娘不讓讓進屋?咱家可是見過這位月兒姑娘的,當真是潑辣的很啊。”馮寶今天似乎也是有些喝多了,竟然會跟張凡開起這種玩笑來了。而且他居然絲毫不在意這種事情觸犯了他身為一個閹人的痛楚,還說的有說有笑的。

說起來,張凡倒還真是讓馮寶說到了痛處。他深知自己並不善飲酒,而且也正是如馮寶所說的那樣,他怕映月……所以今天他可算是好好克製了一把,生怕自己被灌醉了。隻是如今,馮寶這番話已經是說出了口,其他已經有了些醉意的人哪裏會放過張凡,全都圍了過來準備勸酒。

看到這個架勢,張凡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隻能在心裏麵苦笑。

正當張府的院中酒席正歡的時候,注意力全都被張凡吸引了過去。沒有人發現,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張府的後院。